但是,如此多乐师,何以真正传于天下者,不过数人呢?盖因,演奏者之心耳。
音乐,是一种感情的语言,是一种心灵的宣泄。单纯的为了美声而发,便流于表象,或能娱人,却忘却了娱己。殊不知,真正的音乐,首先便是要先娱己而后娱人。
189章:蔡家有女初长成(2)(完)
第189章:蔡家有女初长成(3)
用心而奏,将心中所悟、所感通过乐器发出,便目瞽耳聋之人亦可做高山流水。若只用手而奏,便高山流水亦不过是长江大河而已。所谓心之音,乃是心灵与音乐相融,灵魂与乐曲交汇,无媚俗之念,无娱人之谄,清华高洁,得其乐中,此,便是心之音。”
刘璋侃侃而言,面上有着一种莹然的光泽流动,似自言,又似讲说,旁边蔡邕蔡琰都是目中异彩连连,大有深得我心之感。
刘璋生于后世,本就对音乐有着系统的认知和理解。来了这汉末时空,机缘巧合之下,又从童渊处习得音律之术。童渊之师玉真子,虽然传下两大弟子,却都是以武见长,却不知道家首重心境,音律之道隐隐与心境相通,故而,玉真子一身本领真正的精髓处,正是音律之学。
刘璋在最后几年中,得了童渊所传玉真子音律之学,因着后世的底子,其所得,早已在这一项上比之童渊所传要多的多。放眼今世,单以眼界而论,可谓不做第二人想。今日能有这一番话说出,自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了。
但是,这番言论,此刻落入蔡家父女耳中,却不啻于春雷震耳,叩入心扉,如何不令父女二人因为知音?
蔡邕面上有敬重之色升起,蔡琰却是星眸婉转,只觉心中欢喜无限。眼望刘璋清澈的眸子,只觉其中深邃浩瀚,竟不知隐藏多少秘密,隐隐觉得,那初见之时的跳脱飞扬,全不过都是一种掩饰表象罢了。
要知这个世上,音乐正是直指真我的东西,便千般隐藏,万般掩饰,在这原始的艺术下,也将露出最初的真如。
刘璋久不触碰这行,今日乍一接触,在蔡琰心之音的突然撞击下,种种外壳粹不及防的轰然而去,竟不知已然被那玲珑的女子,一瞬间窥破了他的本神。
“皇叔妙论,奴家获益良多。能有此等认知,想必皇叔亦为个中圣手,今日知音难逢,敢求皇叔赐下一曲,不知皇叔愿否?”蔡琰晶亮的双眸定定望着刘璋,如星子般闪烁,满含着期盼。
刘璋对此自然早有准备,也不矫情,当下慨然贲出长笛,笑道:“小姐珠玉在前,刘璋本不敢卖弄。然正如小姐适才所言,知音难逢,但求伯牙子期之乐,某便献丑了。”
蔡邕蔡琰俱皆大喜,刘璋微微一笑,随即敛容静心。半响,这才举笛凑近唇边,凝息鼓荡之际,十指轻扣慢拢,奏了起来。
那曲声初时极慢,悠悠扬扬之际,透着一股委婉、明澈、圆润。不疾不徐之间,便犹如蓦地在人面前拉开一幕画卷。
蔡邕蔡琰二人都是听的一呆,只觉这曲子调子怪异,分明与以往所闻大不一样。只是再一细品,却只觉一股别样的清新欢快之气,不可抑制的扑面而来,心境竟如被笛音放飞了起来。
耳中似是有扑棱棱振翅之音响过,眼前似有秀丽山川、河如玉带之景显现。芦苇丛生如林,随风摇曳,似将日光也晃的温柔如水。几处水鸟低掠水面,带出层层涟漪,波纹荡漾之际,清鸣便宛如在耳畔回响起来………。。
189章:蔡家有女初长成(3)(完)
第190章:鹧鸪飞(1)
雒阳的蔡府外,许多人忽然似是听到了什么,急行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终至驻足倾听起来。
那是一种从所未闻的调子,清新、自然、和谐、优美,让人不觉得似被带入一卷卷江南莺飞的画轴之中。
所有人面上都渐渐显出一丝恬然的笑容,被尘世疲惫的心灵,在这一刻,竟如被净水浸透,活泼泼的清澈起来。
小亭中,刘璋横笛在唇,两眼似睁非睁,气息与笛音相和,丝丝入扣,若断若续,竟不闻隔阂疏离之气。
他此时所奏,却不是这个时代的曲子,乃是后世极有名的一支笛子名曲——鹧鸪飞。
鹧鸪,乃是一种生活在南方的小鸟,喜欢朝着太阳飞,故而,又名随阳鸟。这首鹧鸪飞,也本是一支民间调子,乐曲清丽动人,活泼灵动。
以繁变复杂的指法,运用音色、音量的收放变化,透过滑音、轻音、打音、叠音等技法,将鹧鸪飞翔的姿态,形象的完美演绎出来。争首曲子体现出来的,便是一种人心灵中向往自由,追求光明的欲望。
笛音淳厚而又细腻,时快时慢,忽强忽弱,便如鹧鸪飞翔时,时远时近,忽高忽低,在辽阔晴空上尽情翱翔一般。
这首鹧鸪飞,却是分了慢板、中板两个部分。待得第一段慢板过后,曲风忽然一变,轻疾灵动,活泼琉丽起来,使得闻听之人心绪,便不由的跟着欢快起来。
这一刻,音乐以它独有的魅力,再次证明了其无国界、无时空的无限概念。在这两千年前,一切皆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桎梏中,宛如挣破枷锁的禁锢,自人心中一飞冲天。
旁边静静听着的蔡邕蔡琰二人,脸上均是如痴如醉,欢喜无限之色。便蔡邕般老脸上,也竟忽现追忆的微笑,沧桑渐去,显露出一片童稚般的纯真。
蔡琰此刻已是身不知在何方,两只原本若黑宝石般的星眸,蒙上了一层迷离陶醉之色,轻巧的鼻翼翕合着,竟似嗅到了那田野水边的气息,鹧鸪轻鸣,声声入耳,一个身子便如送上了蓝天,融入了空灵。
旁边闻听之人尚且如此,身为演奏者的刘璋,其心感受却是更深。此刻的他,早已全忘却了时空,脸上有着淡淡的晶莹之气,朦朦然,似是罩在玉光之下。
前世儿提时代的种种,一一闪现在心中,一张接续一张的连环而动,将他思绪、心念全数带入了进去。
瓦蓝的天空、无垠的原野、星星点点的野花,河水轻快的吟唱,清风拂过芦苇,一只小雀箭一般从草丛中冲上蓝天,灵动的一绕,便在欢鸣声中,没入了远方的空际。
鼻息间,似有泥土芬芳的气息缠绕,金黄的麦浪起伏如海,少年手握一把尚带着湿气的麦穗,蹦跳着,一边将麦穗放入口中,随即,那清新的、甜甜的气息,便满口舌的延绵开来……。。
这一刻,再没了金戈铁马,这一刻,再没了绝世计谋,这一刻,有的便全是纯纯的童稚,简单的心情。有的,全是放飞的自由,和洒遍天地间每一寸所在的阳光。
190章:鹧鸪飞(1)(完)
第190章:鹧鸪飞(2)
笛子声悠扬不绝,袅袅萦绕,数起数落之后,在无声中落幕。当刘璋停下笛子,墙里墙外的人,却仍是痴痴不觉,嘴角边仍挂着恬然的微笑,两眼迷离间,那乐声似并没从耳边消失,反而却从心间又在升起,往来缠绕,不肯醒来。
“唉——”
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自远古跨越而来,穿透了无限的轮回,轻荡在亭中、院中。
几人被这一声不觉而发的叹息同时惊醒,这才猛然发现,原来笛声早停。相互对望一眼,似乎都觉的对方有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少了许多世故,多了几分真诚。
蔡邕面颊微微抽搐,两眼望向刘璋,目中复杂至极,半响,深深一揖,颤声道:“昔日韩娥之歌,有绕梁三日之说,邕尝以为无稽之谈,今闻皇叔一曲,始知音之道,岂止三日可以蔽之?今闻此曲,可以死矣。”
蔡邕这里欢喜赞叹,心感如潮,却不知刘璋心绪牵动,比之他所感受到的,更是强烈无数倍。
他从前世诸般不顺,身死而穿越千年附于刘璋身上,其后,百般设计,整日里便是布局算计,一颗心便如顽石般被尘俗蒙尘,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先是被蔡琰一曲破去心结,后又被自己这曲鹧鸪飞引发了体内气机,竟尔产生了莫名的变化,对他自身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全质的飞跃。
这就像是常年绷紧的心弦,虽然仍是时时刻刻保持在一个巅峰的状态,但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终有一日,会在不经意中猛然崩断。到时候,别说什么争霸了,小命丢了都不知怎么丢的。
但是,有了今日这么一出,却借着音乐的威力,不但尽数化去,更让他思绪臻至圆满之地,彻底将危机解决了。
这一刻的他,面上忽然显现出勃勃生机,白皙的肌腴下,隐隐有萤光流动,气质陡然更加沉稳起来。
听着蔡邕的称赞,既不似往日般搞怪特意耍宝,也无任何自矜过谦之语,便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转身坐下,自取了酒盏,轻轻啜了一口。心下,只觉一片清明。
蔡琰目光如痴,直直的盯在刘璋面上,玉颊潮红,恍如胭脂滴入了水中。一直以来,平静如幽谭静水般的心绪,这会儿却怎么也回不到那份静滞自然上去,乱乱的,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皇叔这是什么曲子?奴家自问平日便不说翻遍了古籍,但未闻知的却也不多,皇叔此曲,却是毫无半分印象,不知皇叔可肯告之?”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便在这心神激荡之际,仍是淡雅如菊,不疾不徐。
刘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却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眸子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儿羞涩,忽的只觉满园阳光,都别样的灿烂了起来。
“这首曲子叫鹧鸪飞,并不是什么古曲,只不过是民间一个调子罢了。说的便是江南鹧鸪飞天之景,昭姬妹妹生于富贵家,不知也是常理。”
190章:鹧鸪飞(2)(完)
第190章:鹧鸪飞(3)
刘璋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一种欢喜,他不知道这种欢喜是什么,就是欢喜,很纯粹的欢喜,似乎没有原因,却又情不自禁的着紧着,连忙安慰着蔡琰,柔声回答道。
“啊,竟是民间之曲?唉,竟美的一至如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