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置相公,熙河将姚必隆在外求见。”辛赞禀报道。
姚必隆?不就是姚平仲的弟弟么?他来见我,必为平仲之故,难不成粮饷军械又出问题了?娘的,说是西军总帅,但没仗打,跟个管家婆没两样
“让他进来。”徐卫说罢,回到公案后坐定。
不多时,辛赞领一官员入内,年在三十上下,与徐卫相仿。身长不及七尺,但体魄健硕,跟他哥哥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形象不同,此人清秀得多。面庞标致,留须两撇,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极精神。穿一领青色官袍,戴交脚幞头,一进来,望定徐卫,远远就拜下去:“卑职姚必隆,见过制置相公。”
“起来说话。”徐卫道,“你兄长近来可好?”
姚必隆起身上前,正色禀道:“多承制置相公过问,姚经略一切安好,只是……相公也知道,熙河帅司正极力恢复之中,难免有些烦心事。”
“都一样,本帅也不好过,共体时艰吧。”徐卫有感而发。“说,何事?”
“禀相公,月前,熙河边军在久不巡逻的古骨龙城以北,挡获了一支马队。当时,这支马队想要越过边界,进入我熙河防区之内。军汉们拿住一问,说是来自西域。并称,他们前两年来过一次,并受到了陕西长官的款待。这一回,他们行商党项,借机前来拜会。”姚必隆禀报道。
徐卫听罢,总觉得有点印象。细想一阵,终于想了起来。当时,三叔还在陕西宣抚处置使任上,也是熙河边军抓获了疑似细作的马队,被押解到宣抚处置司。一问才知,对方自称辽帝的使者,跟党项人通商的,不小心误入边界。
也正是通过他们才知道,原来辽国的一位宗室勋贵,叫耶律大石,于辽亡之际率部西走。没几年,在西域干得风生水起,接连击败当地势力,重新把辽国的大旗竖了起来。当时,三叔接待这些人,并没有想太多太远,只是考虑着跟另一支抗金力量取得联系,总归是好。
时间一长,这事自己都给淡忘。没想到,对方居然又来了。不过,这次来显然不一样。如果说那个叫耶律大石的,忌恨着南朝联金灭辽,背弃兄弟之盟,他才不屑跟你有什么往来。但现在既然又派使者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一些问题?
一念至此,徐卫立即问道:“人在何处?”
“奉姚经略之命,卑职押着领头的几个人一路来到秦州,现在那几人正在外头等候处置。”姚必隆回道。
徐卫闻言暗思,这件事还是先请示一下绵州的好。毕竟关系到外国,自己如果单方面处理了,未免有专断之嫌。这制置使的位置,屁股还没有坐热,不能给人以跋扈之感。
“行了,你一路辛苦,去馆驿歇着,随后便可回去复命。告诉你兄长,事我知道了,人我留下了。”徐卫挥手道。
“是。”姚必隆躬身一礼,退出了堂去。
他一走,徐卫唤来辛赞,让他出面安排那几个人住下,好吃好喝招待着,先不见他们。随后又追回刘子羽,让他趁去绵州的机会,把这事也给徐宣抚禀报请示一下。
一直到三月底,刘子羽从绵州回来,事情才有了音讯。徐处仁批准了徐卫的请求,除了粮食和钱财之外,用于军需的各种矿物材料,今年就不需要往四川运了,就地解决吧,宣抚司会派出相关官员来审计。
至于西域来客一事,宣抚司的意见是,由陕西制置司先出面跟对方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来意,然后再作进一步打算。有了这个批复,徐卫便立即安排,要亲切接见所谓的辽国商人。
接见的场所,选在秦州知州衙门的花厅上。只因制置司,经略安抚司,都是军机重地,不适合接见外宾。
在“外宾”没到来之前,制置使徐卫、参谋吴玠、参议刘子羽,主管机宜张庆和秦凤经略安抚司的参议马扩已经齐集堂上,规格可谓不低。
此时,深具外交经验的马扩正在分析。
“按道理说,这两国互市,一般都有指定的场所,不可能四处乱窜。西域要和陕西接触,无论如何避不开夏国。这党项人竟然能容许契丹人在他们的国境内行走自如,还跑到宋夏边境来,这岂非咄咄怪事?”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文武官员也觉得事有蹊跷。这党项人跟女真人现在同穿一条裤衩,据说夏国已对金称臣了,它没理由让契丹人借由他们的地盘,来和宋人接触吧?众人第一反应时,莫非有诈?但仔细一想,不太可能,宋金议和不久,女真人没必要搞这些名堂。
正说着,辛赞领着几人踏入花厅。徐卫望去,那几人俱是身穿皮裘,头戴毛帽,装束大异于汉人,便连五官长相,也有一些区别。虽然不至于黄发碧眼,但明显立体得多。
“此乃我陕西制置相公。”辛赞向他几人介绍徐卫道。
那几个听了,先打量了徐卫几眼,才先后拱手道:“见过制置相公。”标准的汉礼,不太标准的汉话。
远来是客,徐卫也不托大,起身还了礼,笑道:“请坐,吃茶。”
主宾坐定后,徐卫使个眼色给马扩,后者会意,笑问道:“不知几位从何而来?”
“我等自西陲而来,本是与夏国行商,借此机会,前来拜望贵国陕西徐宣抚使。”说话的人约有四十多岁年纪,从言谈举止看得出来这人在军队里干过。
“徐宣抚远在内地……”辛赞插了一句。
徐卫挥手打断道:“他说的是前任徐宣抚。”
“怎么?当初那位徐宣抚已然卸任?”那人皱起了眉头。
“不错,如今我为此地长官,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徐卫没必要跟对方解释太多。
但那人显然有些疑虑,一时不肯说话。马扩看在眼里,提醒道:“诸位不必过虑,这位制置相公乃前任徐宣抚亲侄。”
听了这话,那人才打消疑虑,正色道:“我等当日受徐宣抚的款待,归国之后,如实上禀国主。此次复来,便是携带礼物前来致意,并带来国主的口信。”
国主,明显就是指辽帝耶律大石吧?
马扩看徐卫一眼,见他不打算说话,遂问道:“有心了,敢问贵国君王有何口信?”
“我国主说,当年他统兵燕云,贵国以宦官童贯为帅,统十万大军前来入寇。当时,有位使者,姓马,曾经面见国主,有意劝降,被我国主拒绝。后来,十万大军兵败如山,被国主一直追到雄州。”
听他提起这事,在场众官脸上都没光,尤其是马扩。想一想,当年干的荒唐事,搞什么海上之盟,联金灭辽,意图收回燕云十六州。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燕云没拿回来,反倒引狼入室,把大半个中国都丢了……
第五百零七章曙光初现
第五百零七章曙光初现
“遥忆昔年,南北结为兄弟之好。贵朝仁宗皇帝驾崩,我道宗皇帝闻讯恸哭,造衣冠冢,四时祭祀从无懈怠。此番深情,就换得南朝转面无恩,背信弃义?”那辽人越说越有些激动了。
他提的那桩故事,在宋辽之间流传甚广,并一直是宋辽兄弟之谊的见证。事情是这样的,宋仁宗在位时,有一次辽国派使团前来。当时辽国的太子叫耶律洪基,他自小读四书五经,治儒家经典,当然也不会放弃契丹人的弓马骑射。他非常想看看南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刺探内情之意。
于是,他混在使团里前往南边。结果,他自以为作得机密,谁知刚到宋辽边境,就被南朝的官员认出来了。这事非同小可,大宋官员不动声色,飞马将此事报到了东京。等耶律洪基到了东京,正惊奇地四处游览参观时,来自禁中的内侍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请入了皇宫。
宋仁宗并没有按照外交礼仪去接待他,而是在内廷,与自己的皇后,用家宴的方式款待耶律洪基。这让契丹太子非常感动,临别之时,宋仁宗以长辈的身份,赐给他非常丰厚的礼物,并拉着他的手说:“吾与汝一家也,当以盟好为念。”
耶律洪基即位以后,总是思念东京皇宫里那位长者,于是提出一个请求,请宋仁宗送一幅画像给他,看到画像,如睹真颜。当时为这事,宋廷起了不小的争执,有大臣认为契丹人提出这种要求,恐怕居心不良,万一他们把画像拿去诅咒扎针什么的,于官家有妨。
宋仁宗不理会这些言论,让殿中侍御史画了一副像,送到辽国。画像到时,耶律洪基亲自出京城迎接。后来仁宗皇帝驾崩,耶律洪基惊闻噩耗,痛哭失声,把仁宗遗像和契丹历代皇帝的画像同挂堂中,并哭着对宋使说:“四十二载不闻兵矣。”就是说,因为南北两朝的友好关系,我们四十二年没打仗了。
听辽人这一番数落,在场众官面子有些挂不住,吴玠不悦道:“诸位远道而来,就是为翻这些旧账?”
徐卫一挥手:“哎,远来是客,让人家说。”当初海上之盟,大宋联金攻辽,在道理上来说,确实不厚道,还不让人家发发牢骚?
那辽使看了徐卫两眼,也不发意思再揭伤疤了,转移话题道:“女真狄夷起于山林,本是我朝奴仆,竟逆而作乱,以致我山河破碎,圣主蒙尘。国主于危难之际率部西走,得契丹族人襄助,破西域十数国,重续大辽国柞。然念念不忘者,恢复故土,迎还圣上。”
契丹人称女真人为“狄夷”,听起来有些不合适。但其实,辽国用汉制,尊儒家,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蛮夷外族。曾经有汉官给辽帝讲解儒家经典,其中有一句“狄夷之有君”,汉官不好解释。辽帝却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意思就是说,我崇尚和学习中国文化,彬彬有礼的,跟中国没有任何区别,我又不是狄夷,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这个观点,即使放到一千年以后,也是正确的。血缘不算甚,文化才代表中国。
耶律大石想恢复故土,这不容置疑,至于迎还被女真人俘虏的辽末代皇帝,恐怕只是个政治口号罢了。
对于从前的联金攻辽的旧账,徐卫不方便评论,只是赞道:“贵国国主有如此雄心,在下甚为钦佩。”
辽使点点头,继续道:“当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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