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都忙着收拾打点,也没谁注意他,一不留神,不知跑哪处去了。”祝季兰回答道。
张九月也有些急了:“不然,派人四处去找吧。”
“这使不得,一找,耽误时刻不说,还容易声张。”范管事道。
徐卫有些生气,道:“罢,你们先登车,我……”话没说完,就听外头喊道“衙内回来了”众人望去,只见徐虎一阵风地跑进来,大声道“都齐备了,走罢!外头好些人!”
祝季兰暗道,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你爹辞了职,要搬离兴元府,你还跟过年似的高兴个什么劲?慌忙上前拉了他道:“这什么时候你还乱跑?看把你父亲急得,还不快去认错!”
徐虎一怔,上前来俯首道:“父亲。”
“跑哪去了?”徐卫冷声问道。
“回父亲,今日便要走了,儿总得跟兴元的弟兄友人们告个别。方才从马大哥府上出来,他们一家都想来送,我只推说父亲大人不想张扬,好意心领了,请他们珍重,这才脱了身。”徐虎回答道。
“哼,你小子这才多大,怎地?还朋友满兴元了?”徐卫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里却着实高兴。儿子年纪不大,但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了,这是件好事情。而且徐虎的朋友,徐卫大概知道一些。虽然都是官宦子弟,但并非整日地斗鸡遛狗,惹事生非之徒,都是跟他从小一处顽耍的发小。
当下,一家人齐了,便出门登车。谁知,出大门一看,外头早已经人头攒动!把两位姑娘骇得不敢露面。徐卫上前一瞧,只见这整条街,人街头到街尾,挤满了人。一看到他露面,人潮顿时汹涌起来!
“范大,请夫人姑娘们登车先走。徐虎,你跟我坐一辆。”徐卫疾声吩咐道。
当下,丫头仆妇们便簇拥女眷上车,手忙脚乱的,好在百姓也不生事,由得她们车马先走了。徐卫和徐虎两父子立在台阶上,感觉这场面,如果没半点表示也说不过去。徐卫不想发声,便离了儿子的搀扶,站定,拱起手,作个四方揖。
这个动作,直接引发了百姓的热情,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百姓终究还是念着他的好!徐卫不敢逗留,便在儿子搀扶下登了车,那周遭百姓都涌过来,跟着他的车跑,口中说的,无非也就是一路顺风,多多保重之类的话。
徐家的队伍一路出了兴元南门,百姓还追着不放,直到了出城,徐虎掀起帘子朝后望,都还看到许多百姓堵在城门口眺望。
放下帘子,这小伙子叹道:“百姓感念父亲恩德,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想来就是这样了。”
徐卫的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晃动着,笑道:“你懂什么?百姓此时送别情意,自然发自内心。但过了今日,人家日子照样过,兴许过完了年,也就忘了我这个人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离了谁,日子都得过。”
徐虎听了,也不说话,闷着想了半天,才道:“爹,我听人议论说,是刘光世抢了父亲大人的位置。”
“我不让,他也抢不去,没这回事。”徐卫闭着眼睛道。
“那父亲为何要辞职?”徐虎不解地问道。
徐卫仍旧没有睁眼,笑道:“儿子,有时候,形势所迫,硬拼或许拼得过,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事实在不划算。既然硬闯有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那不如退一步,以退为进。”
“这进一步多难啊,凭什么要退?”徐虎却有自己的道理。
徐卫睁开眼睛,看着幼子,笑道:“这话倒有些名堂,这作人作事,得讲究策略。尤其是这官场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是非分明,这里头就是一潭浑水,想要摸鱼,那就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再下手,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一旦下错了手,你不但摸不着鱼,还有可能跌进水里,这潭水,可深着呢。”
徐虎毕竟年纪还小,阅历也有限,对这话似懂非懂,遂不作声。徐卫见状,拍拍他手:“别急,你还小,将来肯定是要作官的,你也没别的选择。等你作了官,你就明白为父这番话的道理。”
徐虎应了一声,叹道:“若说起作官,儿子还是情愿跟父亲一样,上阵杀敌来得痛快。父亲总叫我读书,但大丈夫应该像卫霍那样,提大军纵横四方,追亡逐北,建立不世之功业,又岂能穷一生于笔砚之间,作个寻章摘句的腐儒?”
在这时代,儿子在老子面前说这样的话,还算少见的。徐卫却敢不恼,道:“你是因为生成了我的儿子,所以有这种想法。且不说读书对你将来的仕途有多少帮助,单就一点,读书可以明理,可以陶冶一个人的性情,可以培养一个人的思维,简单点说,读书能让你更聪明,更智慧。披坚执锐,提大军纵横天下,当然痛快,但有勇无谋,终究是一介莽夫。记住老子的话,你会少走许多弯路。”
徐卫看他神情,并非真的信服了,抚着儿子的头笑道:“算了,我现在说给你听,你未必听得进去。有些事,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对吧,小子?”
第三卷第八百四十九章
徐卫真的走了,走得非常干脆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交割公务、变卖地产、举家迁居,没有拖延不前,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旁枝末节,如果说他是以辞职要挟朝廷或者有其他什么图谋,能这样么?
所以,当杭州清楚这一切后,皇帝大臣都放了心。自然的,还有一些不解。但这种不解几乎可以忽略掉,太祖皇帝陈桥受禅后,就不动干戈,以一种非常平和的方式,解除了开国功臣们的兵权。当时,那些追随他打天下的老弟兄,也不曾见有谁反抗或者说抵触?在一个“文治”的国家里,武臣就应该是这样。
甚至连秦桧也终于相信了,徐卫不但辞职,而且非常自觉地选择迁居四川,离开陕西,他的根据地,一切都好似在为朝廷考虑一般。秦桧当然不相信徐卫有这种高风亮节,他将徐卫这一系列的举动解读“识时务”。天下太平,就该刀枪入回,马放南山,这是大势所趋,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潮流而动,包括徐卫。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徐卫也算是个俊杰吧。
但是,秦桧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徐卫这个潜在的威胁从此消除了。他虽然去职,放下了权力,但其在川陕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仍在。对待徐卫,还要听其言,观其行,一直盯着他,不能放松警惕。
有鉴于此,他提醒权代宣抚使职权的刘光世,要随时注意徐卫的一言一行,但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报告朝廷。
秦桧虽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徐卫,但就个人角度而言,徐卫对他没什么威胁。反而是出知泉州的徐良,才是秦会之的心腹之患。徐良虽然出朝。他的党羽也散了。但是和他的堂弟一样,余威仍在。
而且徐良显然不如他的堂弟低调,虽然人离开了中枢,离开了权力核心。但“心”还在朝廷。正如范仲淹所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徐良离开杭州之后。半道上都还在向皇帝上书,阐述方略。他坚持认为,大宋应该趁现在将士还未懈怠之时。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而不是拖延。更不可对金国抱有幻想,女真人的反复无常,国朝早就领教过了,必须得长长记xìng。
同时,他又论述了宋、金、辽三足鼎立的情况下,大宋应该何去何从。其看法。深受徐卫影响,那就是坐等实力的此消彼长。此外。徐良很不明智地在上奏中多次规劝皇帝,不要任用宦官,不要放纵后宫。
他的这些上奏,皇帝或许没有当回事。但刘皇后、沈择、秦桧之流却深恨之。你都已经混成这模样了,都去作个知州了,怎么还这副德xìng?是嫌不够惨么?正因如此,这伙人打定主意,徐卫已经下野,且不管他,集中精力处理好徐良的事。
在中宫的授意下,前朝闻风而动,秦桧一手改组的台谏,立马火力全开,炮轰徐良。先还是就事论事,斥责徐良包藏祸心,中伤后宫,倚仗往日的功绩,不把朝廷,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后来就扯远了,几乎把徐良的老底都翻过来。
你说,一个在台面上执政多年的人,一个搞政治的人,怎么可能白璧无瑕?要是较真,谁敢说他完全干净?于是,言官们抓住一些小问题,大肆攻击,非要把徐良塑造成一个结党营sī,败坏朝纲的jiān侫。
最后,秦桧出面,奏请皇帝要处置徐良。赵谨虽然是个没谱的人,也不太有主见,但还算是一个念旧的人,总想着徐良当年拥立他继大位,多年来又苦心经营,正是在他执政期间,大宋才得以扭转局势,功劳还是主要的。
因此,心里是不同意秦桧等人对徐良的定义的。但朝中言之凿凿,众口一辞,你不能没点表示吧?于是,下诏斥责了徐良。秦桧把上拿这根鸡毛当令箭,徐良所在的泉州,属于福建路治下。他查到,现任福建路的宪司漕司等负有监察现任部门的长官,都是徐良在台时任命的。遂立即动用中书的人事权力,撤换了福建转运使,委派他的亲信。并告诫对方,此去福建,本职工作还是次要,主要任务,则是监视徐良,不管有事无事,每月汇报一次。
想徐良深受其父影响,以中兴大宋为己任,即使不在相位上,仍关心国事。没想到,皇帝居然下诏斥责,感情上很难接受。在泉州任上,根本不理公事,一切都委给通判和参军。终日在家中读书作文,仍不忘给朝廷上书。不久,徐卫辞职的消息传到泉州。徐良去职之时,便已经猜到朝中异己势力不可能仅仅只针对他一人。一旦自己下台,下一个目标就是徐卫。
到泉州这些日子,他一方面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愤,另一方面,更放心不下堂弟徐子昂。诚如他对徐四所说,倘若老九被逼急了,放不下权位,作出出格的事情来,那么徐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现在,徐卫既以辞职,那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至少在这一点上,他算是放了心,剩下的,不过就是抒发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而已。
徐良徐卫两兄弟都下野,但还是有较大的区别。徐良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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