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知是适才春草那声嗤笑得罪了丁婠,她只是逞个口舌之快。丁姀暗自摇头,丁婠不懂她与春草夏枝经过六年的感情维系是怎样的坚固,不似喜儿君儿那般个人心中仍有一把小九九。所以她说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却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丝毫。
见丁姀并不为之所动,丁婠这回聪明地换了个话题:“昨日瞧见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珠子,八妹可还有没有,匀我一些如何?”
丁姀侧目:“不知道五姐所为何用?”
丁婠搅着手绢儿甚不自在,道:“五姐那里有件衣裳略显得寒碜,就想若是点缀上那些珠子定能不凡。好好的衣裳丢了可惜,可穿出来又让人笑话……”
寻常衣裳哪里值得她这般低声下气问她讨雨花石珠,丁姀才听她说到衣裳,就知道是什么货色的了。只笑着摇头,往丁姈的房间努了一眼:“五姐要的不凑巧,那些东西我都已经送给九妹了。你若真想要,就得问九妹的意思。”
丁婠腾地脸色发青:“……是,……是这样的么?”自己昨日才那般对待丁姈,丁姈岂会这么大度送她?这丁姀分明就是变着法儿让自己跟丁姈低头道歉。啧……当她丁婠这回也是吃素的吗?为了区区几颗珠子就向个贱胚低头,门儿都没有看她脸上转过诸多神色,丁姀就知让她向丁姈道歉太难,本来就没有想过有这个可能性。
两个人原本就不是一类人,干干坐着再寻不到话题。等了半刻才见早饭提过来,便粗粗吃了些,分别留了丫鬟们在屋里,就出门了。
过院子时,焚灭的余烬仍然。丁婠怪异地叫了一声:“谁这么不安好心在院里烧这个待我揪出来打她几板子。”
丁姀紧张地朝沂水筑瞧,却没动静,才略略放心。催促丁婠离开。
多日不曾踏出那院子,路过回廊池塘时,竟见那些火睡莲依稀开了几朵。真正是烈焰般奔放的莲花,不与中原那样婉约柔和。它的艳丽更像是丁妙,刺伤别人眼睛的同时,好像也在焚烧自己的生命。
回想起那夜初至此处,关缕儿提议在这里等着看火睡莲最中心的花蕊盛开,只被丁妙驳了个“俗”字。是呀,在她眼里,这等死守苦等都是俗不可耐的事情。人生中最宝贵的是许多不期然。
不期然地相遇,不期然地得到,也有不期然地失去……
她从没想过,原来丁妙与自己竟也有意识相通之处,为何以前,自己并未发觉呢?
丁婠赞叹了一声:“咱们以前可从未见过这样的花,红得……跟鬼火似地,看着也有些教人害怕。”
丁姀侧目,愣愣看着丁婠出神。
丁婠被看得不大自然了,摸着双颊慌张问:“可是我适才吃饭的时候粘了米粒?”
丁姀娇憨一笑,摇头:“没有。”顿了顿,“五姐,先去我母亲那里吧,向她老人家请个安。”再往后,也不知道能有几日这般看风景,也不知道还能有几日履行身为丁姀的责任,照顾她的双亲。
除了钱财,她似乎也更想不出,三太太三老爷还需要什么。
苦笑,不觉溢满了嘴角。眼眶一时发酸,侧眸之际掉了一颗眼泪,滑入池底莲花中,一并与火化为灰烬。
走岔路到了三太太独居的小院,重锦琴依正伺候她吃饭。听闻外头有人进来,三太太便急着让重锦出来瞧。
重锦在外瞧见是丁姀,不觉笑弯了眉:“三太太就琢磨着八小姐会过来,不想母女连心,果真是来了。”说罢立马掀起纱帘,迎她二人进屋。一面扬声道,“三太太,八小姐五小姐来瞧您了”
“咳咳……”里头三太太呛了几声,重锦打开珠帘往两边拴住,笑容满面地道,“两位小姐用过饭吗?要不奴婢去弄一些?”
“不必忙,咱们都吃了。”丁姀笑着回应,忽听里头三太太又咳了几声,脸色倏地一变,“母亲怎么了?”
重锦道:“似乎是昨日窗子没关好,受凉了。奴婢待会儿就去请大夫。”
丁姀几步到了里边,只见三太太盘膝坐在炕上,正脸朝外头窗户用力咳嗽。床几上几碟下饭的可口小菜做得倒是精致,却不曾见动过筷。她心里不免担忧:“娘……”
“三婶?”丁婠也随口唤了一声。
三太太转过头,黑漆漆的双眸里略有些混沌,那脸似乎因为咳嗽用力过猛,显得火红火红的。
“哟,三婶,您身子不舒坦,怎也不多躺躺?”丁婠道,动作奇快,赶在丁姀之前就已经坐上了炕头扶住三太太双肩。
三太太摇头:“不过是受了凉,这天儿热,出个汗就好了。”
“最怕是忽冷忽热夹出其他病来,重锦,还是赶紧去请大夫吧。”丁姀蹙眉,三太太看起来似乎不是着凉这么简单。
“是”重锦应声便去。
这厢丁婠双手扶住三太太的肩头,惊叫了起来:“哎呀三婶,您发烧了呀?”。
第两百五十五章 面见二太太
丁姀迅速上前,抓来三太太的手试探掌心温度,心中便有些愠怒:“琴依,这是怎么回事?母亲昨日还好好的……”
琴依慌张,也上前来探了探三太太的额头,失声“呀”了一下:“昨晚上也好好的……就是半夜里才咳嗽起来。太太……您觉得怎么样?”
三太太摆手:“人上了年纪,便总有这些那些的病,小姀你不必小题大做。待重锦请大夫过来瞧了就是,吃上几帖药总能好的。”
丁姀拿她无法,只得跟丁婠二人先行去拜见二老爷,之后再折回来瞧她。一面心里还是有着打算,临走之际,让琴依出来相送。
等快出了院门,才抓住琴依的手问:“你倒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心里也有个底。别让我凭白牵挂这呀”
琴依咬唇,似乎真有一番难言之隐。
见她这模样,丁姀立刻断定三太太并非着凉。
丁婠凉笑:“八妹何必担心,三婶自己也说了,人老了身子骨总归要不好的。你这样,倒把琴依吓着了”
丁姀叹了口气,松开琴依的手背过身去:“罢了,你不告诉我,我也自然有法子知道。瞒着我并不是好事,倘或厉害的话,咱们也能尽早想法子。”
琴依摇头,哭诉道:“小姐,不是奴婢不说,实在是奴婢不知从何说起。本来三太太是让奴婢们立了誓的谁都不能对小姐提,直等将小姐送上花轿了才是个头。可是……奴婢怕……真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丁婠一下白了脸,还没想到真有这么严重,立马对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恨不得再吃进嘴里去。
“你别急,慢慢说,究竟怎么了?母亲前一阵都好好的。”丁姀蓦然回过头来,心中虽也焦急,但也无济于事。
琴依断断续续地道:“也不知怎么的,三太太好像在船上就不舒坦了,连着上吐下泻了几日。原想是晕船,三太太就说不想让小姐为此事分心,没让咱们告诉小姐……转眼几日也确实好了些。不过……快到盛京的前一阵,这毛病又犯了……”
“怎不来告诉我?”丁姀暗恼自己一直为其他事情揪心,却没有顾虑到三太太的前后差异。回想起来,似乎从到盛京开始,三太太便有些足不出户,甚少接触旁人了。自己也没去多瞧她几次,每次去的时候也不曾察觉出异样来。如今她既然已经看得出来了,想必是再遮掩不住,只能拿着凉风寒什么的来搪塞自己。
想到此,她真有说不出来的怨悔。
“现在如何?可曾有请过大夫?”
琴依拼命点头,正要细说,里头三太太似乎发现了端倪,竟自己扶墙出来了,在那屋门前唤:“琴依?咳咳……你还不回来?在那里跟谁闲说话呢?快给我倒茶来……咳咳咳……”
琴依忙应了声“哎”,就仓促地又说了几句:“大夫来了没瞧出什么毛病,三太太就坚持不让咱们告诉八小姐。奴婢跟重锦都怀疑……都怀疑是姨太太走得不干净。”似乎另有所隐瞒地说完这些话,她便匆匆跑了回去。
丁姀想叫也叫不出口。柳姨娘走得不干净?这又挨着三太太什么事了?难道柳姨娘的死,真是三太太逼的?
丁婠哼了一声:“不知轻重的丫头,满嘴胡言。八妹,你休听她胡说,那柳姨娘都死了多久了,就是走得不干净也是危害姑苏,哪里会跟来盛京她认得路嘛……”
丁姀此时并不想说话,只在心中暗暗寻思。不是怕鬼,怕的是人心。三太太若是真做了亏心事,想必这就是她自己过不了心里那关。难怪嗬……难怪来到郎中府,二太太会这么好心安了这处宅院让她独居,原来是不想自己发现什么。
丁婠见此刻是个难得的机会。丁姀正在犹疑期间,甚能重修旧好,于是赶紧挽起丁姀的胳膊,慢慢地循着石子路穿过竹林,依旧往二太太那里去。
在二太太处正碰见关缕儿为二太太梳头,信之在屋里跟丫头们跑来跑去,玩得一个劲儿“咯咯咯咯”地笑。丁姀丁婠一进门,“突”地一下就撞上了丁婠。
“矮油”一声几要跌倒,被丁婠一捞抱进了怀里:“哎呀信之,一大早地就满地跑呢?怎不去读书写字?”
关缕儿一面为二太太插上一支湛黄镶翠的金簪,一面笑道:“信之还小,他爹说再让他玩一年。”
丁婠“啧啧啧”地,在信之脸上亲了几下,又道:“像信之这个年龄的时候,咱们冉之早就让大哥捆在案前读书了。”
关缕儿嗤笑:“哦?大哥竟这么管教孩子的?”说罢已经洗了手过来,从丁婠怀里将信之接了过去。
信之纯真无邪一脸欢乐的笑容,对着丁婠奶声奶气地喊“姑姑,姑姑……”。这么小便已能识人了。
丁婠倾前又逗着丁信之粉嫩嫩的小嘴,让关缕儿失礼抱走孩子不行,要出口阻止丁婠也不行。只得尴尬地由她逗弄,心中好不怨气。
说到管教儿子,关缕儿早就听说丁凤寅碰到丁冉之不听话的时候,还出手打儿子呢她家丁朗寅可不是如此蛮横之人。自己打从嫁入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