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小雪爸爸老家的乡亲,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对记者说:『你是问邹家老二啊,他可是个好娃,只可惜上了官船……』
第二天一大早,皮贵便给小雪打电话。他打算利用中午的时间约她出来谈一谈,建议她别管家里的事了,赶快回国外读书去。尽管他舍不得小雪离开,但情况紧急,离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小雪接到电话便声音轻松地说:『哦,你好啊,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关心我。我没事,胡柳已到我家来了,今天一天她都会陪着我,什么可怕的事都可以慢慢弄清楚的。』
皮贵一时语塞。她要说的话电话上不便讲,况且胡柳还在那里。他绝不想让胡柳知道他掌握的情况,因为这女孩能力有限,有时还把事情弄糟。看来,他只得另选时间见小雪了。
于是皮贵在电话里顺势说道:『就这样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小雪说完『拜拜』后放下电话,她对自己的轻松感到莫名其妙。也许是昨夜门外的呼吸声和夜半的电话搞得她太恐惧了,当白日来临太阳升起的时候,家里又有了陪伴她的人,因此才有了获救一般的踏实感觉。
小雪昨天半夜给胡柳打了电话——她实在太害怕、太孤单了。可是胡柳的手机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她只好反锁房门熬到天亮。其间客厅里的电话还响过一次,小雪听见那铃声就心里发颤。她慢慢来到客厅,拿起话筒却没有声音。她『喂』了两声,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哭喊,分不清是男是女。小雪『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再查来电显示,没有电话号码,只有一串『0』排在显示屏上。
小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天刚亮,她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短信,是胡柳发来的,问她昨夜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小雪立即将电话打过去,胡柳听完她的讲述后说:『你别怕,我这就到你家来,陪你一天一夜,也许可以把事情弄清楚。』小雪立即同意,胡柳对她的情况已完全清楚,让她到家里来也没什么。
这一天,小雪真是有点轻松,进厨房给胡柳洗水果时还不觉哼出了歌。胡柳却在这房子的各个房间走进走出,还去门外站了一会儿,察看上楼的楼梯。她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好看的短发从耳边往前翘起,显得很干练。小雪读中学时就喜欢这种短发,几次想剪,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胡柳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说:『市长的房子,没有我想的那样大、那样好。』
小雪说:『这大院里的住房,各户该怎样,是有标准的。』说完这话,她心里沉了一下,想到爸爸要是按标准行事,那就好了。
胡柳对环境已很熟悉了,她和小雪都在等着夜晚的到来。她们坐在客厅里聊天。小雪问:『你哥哥胡刚,也是你们调查公司的人?』胡柳笑了笑说:『你别把我们想得太神秘了,在灵慧寺见到你时,我的身份是编造的,可我哥哥的身份是真实的。他是留美博士,才看不起我这职业呢。』
『他最近来过电话吗?』小雪又问。这个一走就杳无音信的人,让小雪心里有隐隐的不满和牵挂,这种情形对于她还是第一次。
胡柳说:『他才想不到给我打电话呢。一回美国,和那个金发女孩在一起,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雪心里隐隐地痛了一下。这个连妹妹也想不起来的人,还能想起她吗?可是,在灵慧寺外的星空下,在森林山庄的迷离气氛中,在机场时他决然放弃航班,为她又多留数日,胡刚的身影在小雪心中已挥之不去。
小雪就这样和胡柳闲聊着,心里却并不闲。下午五点,门卫打电话来,说快递公司送来一件包裹。小雪顿感诧异,这种时候谁会给她寄包裹呢?她忐忑不安地去门卫室领了回来,包裹不大,四四方方的。她将包裹放在墙边的地上,对胡柳说:『该不会是炸弹吧?』胡柳笑了笑说:『没那么严重,炸你干什么。』
话虽这么说,胡柳去打开包裹时还是小心翼翼的。她先用手在包裹上捏了捏,又拿起来掂了掂,然后看贴在上面的邮寄单。这单小雪已看过,根本看不清楚,因为邮寄单是多联复写,贴在包裹上的这一联字迹已很模糊。连收件人『邹小雪』三个字,也是快递公司用笔在左上角重新写上的。
胡柳打开了包裹,是一套书,新版的《西方哲学史》。小雪很纳闷,谁会寄这书给她呢?胡柳已从邮寄单上辨认出发件地址是北京,接下来的详细地址和发件人一片模糊。
小雪翻了翻书,里面并没夹什么信件。她努力想着谁可能是送书的人,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魏阿姨已做好了晚饭。天气阴沉,吃晚饭时,屋里面已经暗得必须要开灯了。
又一个夜晚降临。小雪看了胡柳一眼,她表情镇定,好像并不担心夜里会发生什么,小雪心里踏实了一些。
2
小雪和皮贵坐在殡仪馆斜对面的一家冷饮店里。这里和殡仪馆隔着一条街,但通过窗玻璃仍可看见那些戴着黑纱在殡仪馆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这一带的商店,除两家小超市外,大多是卖花圈香蜡或寿衣冥鞋等丧葬用品的。这家冷饮店的老板可能是想为奔丧的人提供歇脚之地,不料外面人流匆匆,这里却冷清得很,正适合小雪和皮贵说话。
皮贵打电话将小雪约到此地,实在是无奈之举。这几天需要整容入殓的死人排起了队,而那个叫素英的帮手还一点也帮不上皮贵的忙。非但如此,皮贵在工作中还得对她说教,这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昨天因胡柳在小雪那里,皮贵没约到她,那么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见——他要让小雪赶快离开,不然凶多吉少。于是,皮贵只得利用中午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约小雪到此见面。
皮贵很快将全部情况讲了,尤其是那个从北京打给燕娜的电话,这让小雪花容失色。从那个电话到有人开着车去找小胖娃联系,这显然是一条可怕的链条,只是那个联系人因车祸死去,链条才断了一环。
惊怕之余,小雪侥幸地说:『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会不会这些人已经放弃了计划?』
皮贵说:『但愿如此。可这些人既然已动了心,希望他们放弃也不太现实。更要命的是,我们现在无法了解到真实情况,别人在暗处,你在明处,所以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
离开家,离开国内,这当然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可是,小雪还有事要做,舅舅前两天来取她妈妈的病历时,翻了翻病历后说,还缺妇科的。舅舅为此还有点生气,说电话里特意叮嘱过你,怎么还是漏掉了。小雪记不得了,心想也许是自己恍惚,没听清楚。她妈妈患有卵巢囊肿,确实在妇科看过多次病。面对舅舅的指责,又想到拿病历的艰难,她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看到风尘仆仆的舅舅,她又没有委屈可说了。舅舅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直在老家做中学老师,她爸爸生前没给过他一点好处,可是现在,跑上跑下张罗事情的却是这个年过半百的人。小雪答应舅舅再去医院拿病历。舅舅说,你一定要等到你妈妈保外就医出来。你爸死了,她见到你会是一种安慰。
小雪将这些情况对皮贵讲了,皮贵用手抱着头,很焦虑的样子。上班时间已经到了,他只好起身说:『暂时就这样吧,总之那些要害你的人看来还不敢硬来,你要处处小心,有紧急情况就打电话报警。』
皮贵走后,小雪在冷饮店里坐了一会儿。皮贵为她做的事让她感动。没想到,这个只在高中做过一年同学的人,会在她人生关键时刻成为救助她的人。想起在班上时她几乎从未注意过他,和同学讲起他时也是叫他『臭皮蛋』,这些往事让小雪顿生歉意。
小雪出了冷饮店,正想去街边叫出租车,突然看见一个戴着白花的人跨过街来,向一家香烟店走去。小雪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这人是胡刚!怎么可能,他不是在美国吗?然而,小雪看得实实在在,她愣了一下,立即向胡刚走去。
胡刚买了包香烟,转身看见了小雪,他和小雪同样惊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雪觉得脸上和身上都在发热。
『哦,我刚回来。』胡刚看着她说,『我的一个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母亲死了。我早晨到的,连胡柳也没来得及通知,便赶到这里来了。』
『哦……』小雪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她有些发愣地看着胡刚,他穿着深蓝色西装,胸口挂着一朵小白花,这形象很像某部电影里的主角。只是,这男主角出场的时候不多,小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该讲的话:『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几天时间吧。』胡刚已从惊讶中变得自然,『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小雪好像没听见他的问话,只是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像在梦游。胡刚又问了一遍,她才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来这里找你呀。』
胡刚笑了:『你很可爱,还很逗。』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常常用聚散离合来使冷静的人类血液燃烧。这天晚上,小雪和胡刚又坐在森林山庄的酒吧里了。萨克斯的声音把人搞得很迷离,仿佛在说世界就该这样,就是这样。
『你有变化。』胡刚对小雪说,『比起在灵慧寺见到你时,你现在更自信了,也更漂亮了。』
『甜言蜜语。』小雪说,声音有点娇嗔,『你当初和你妹妹一起跟踪我,不觉得应该向我道歉吗?』
『那是她的职业。』胡刚解释说,『那天我妹妹突然拉着我去灵慧寺,让我陪她执行任务,顺便也让我玩玩。可见到你时,我却只想和你说话了。我没想到,副市长的女儿会是一个哲学迷。』
『可是,你妹妹好像不愿意你和我多接触。』小雪说出了她的疑虑。
『是的,』胡刚说,『在灵慧寺她就发现了我们之间有些苗头。她认为我找你做女友不合适,以后或许会有麻烦。』
小雪埋头不再说话。她是个会带给别人麻烦的人吗?她感到委屈和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