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被那种汇集在一点上致力于将自己点燃的视线看得心惊,他反问:“怎么,你不信?”
他的确没有说谎,西茜同样具有一个马尔福的固执,在整个假期里没有放弃说服自己调整对格兰芬多的态度,自己油盐不进的执着和抗拒在一定程度上也伤害妻子。而为了避免这场争执影响到婚姻的和谐与稳固,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冷处理的方式,所以西茜默认了自己粗陋却直接的办法,给出一个可以让小龙接受的离开英国的理由。
卢修斯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布莱克真相,就听对方满是戏谑的嘲笑。
“我听说各种女孩走进你的办公室,又头也不回地走出来。”
——那完全是该死的毫不介意的玩笑态度!
卢修斯惊讶于疯狗真实的冷静,推算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和一块肉骨头差不多,恼怒之下更是将多情至无情的风流男子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各种女孩走进我的办公室……”铂金贵族先抚平肩膀上的褶皱,又用咒语收好被推到地上的物品,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然后走出我的办公室。”
等布莱克露出不解的表情,卢修斯才以高高在上的语气赐予对方答案。
“麻烦中间的停顿长一点,以示对我的尊重。”
西里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再多保持一秒就超过我了。”
骄傲的贵族立刻以挑眉抬下巴的不屑表情应战。
“哦?那我们拭目以待。”
西里斯报了时间和地点,临走前还不忘例行挑衅了一番:“记得吃饱,别做到一半就晕倒了。”
看着疯狗一边往外走一边背对着自己挥手,灰色的眼里盛满了志在必得的执着。
其实,人在嫉妒的时候是不会发现自己在嫉妒的,否则布莱克就不会完全忘记还礼这件正事,而不打无把握之战的马尔福也不会那么仓促地应战——毕竟,他一个星期换了几个女友,产量跟不上需求是个现实又严峻的问题。
无论给约会树立怎样的名目,减压也好,斗气也罢,都不能妨碍感情的滋生,尤其对象是这种都自以为理智或正义能够战胜一切压倒一切的自大狂。
第五十章 默化
“父亲。”
卢修斯在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小龙的声音,他镇定地转头,和儿子尊敬又带着些微不赞同的视线对上。
“怎么,红头发终于放你出房间了?”卢修斯下意识地管教子嗣。
德拉科耳根一红,好在他很快就掩饰住了,端正了脸色表达自己的不满:“母亲来信说爱尔兰的雪景很好,父亲您最近每天晚上都出去散步,既然没什么工作忙,不如也去放松一下。”
作为一个维护家庭和谐人人有责的马尔福之一,德拉科无法像幸灾乐祸的红头发那样漠视自己的父亲因为乱七八糟的情人让母亲生气,他理解父亲工作应酬的需求,可这样每个晚上都不着家的频率也显得异常了。
卢修斯的第一反应是自省。
——每天晚上都去疯狗那儿了?有那么频繁?自己怎么没觉得?
一边心惊、后怕于自己的毫无所觉,一边因为小龙的警告感到窘迫,卢修斯维护着身为一个严父的自尊:“魔法部那边离不开我,旅游这种休闲还是留到退休比较合适。”
婉拒了小龙去陪西茜的请求后,卢修斯有些愧疚,同时他也觉得应该对自己失控的行为有所控制,于是假装看了看窗外明朗的天气:“据说傍晚有可能下雪,我今天就不出去了。”
德拉科和父亲道了别,表情满足地转身离去。
卢修斯暗笑,小龙的表情太虚假,肯定在暗地里监视自己是否派猫头鹰或家养小精灵出去,以便揪出并控制胆敢觊觎马尔福庄园女主人之位的小虫子。
年长的马尔福将自己放到藏酒室里,挑了几瓶适合今天心情的红酒,这种如同女士购物般的差事交给家养小精灵做就有点暴殄天物了,十足的暴发户风格。
——说到暴发户……不知道今天自己不在疯狗还喝不喝得到热汤。
卢修斯轻抿了一口,享受地闭了眼睛。
即使经过牢狱、逃亡和战争的打磨,布莱克身上永远也透着点贵公子娇生惯养的习性,除非必要,他不会主动去做收拾、打扫之类的粗活,这种性格可以称为懒惰,所有被宠坏的孩子都有这种毛病,这和家境无关,穷鬼家也要靠一头母狮子打扫。而另一方面,也可以被人理解为眼高手低。
卢修斯越来越深信自己的判断,西里斯·布莱克是那种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由对手塑造而成的人物。如果布莱克每天面对的敌人是满屋子的灰尘和窗帘上积聚的小妖精,那么那些曾经无比耀眼的高贵品质都会被生活中的平庸消磨干净。
这个念头让卢修斯更为自得了,因为那个重新振作为家族踏入商界的疯狗是自己调/教出来的,若是没有一开始的意外纠缠,没有紧接着的要挟刺激,救世主恐怕就要面对一具自杀死掉的教父犬尸体了。
只要自己一露出这样的得意表情,疯狗就会被人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想也不想把手头的所有活扔掉,颇具攻击性地扑过来。
那双紫色光芒的出现变得不再罕见的深邃眼睛总能让自己忘记躲闪,而他龇牙信誓旦旦宣称的教训,实际上完全可以算成是另一种方式的享受。
卢修斯用魔杖点出时间,有些讶异,离约定的最后时间限制还剩下大约四分钟的样子。
——时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慢了?
卢修斯给自己倒满,喉咙还残留着酒精涌过的涩味,他焦急地等待红酒本身的甘醇,直到尝到舌上的芳香醇厚才勉强平静下来。
深深吸气,然后吐出,卢修斯看着手里晃荡的深红液体,脑里映出疯狗的模样。
野蛮的格兰芬多在不发疯叫唤的时候,的确很耐看,安静下来的脸上,更有一股中年男子独特的味道。比未经大风大浪的巫师胜了一分沉稳,又比普通贵族的冷静多了一分孩子般的真诚。在那种略带点轻佻却仿佛专注了诸多无法说出的感情的目光里,任何人都会被感染。
所谓酒后吐真言,卢修斯也不得不坦然面对自己的异常,他知道比起一开始纯粹的利用和亵玩之心,多了一丝真实的欣赏和一点点不由自主心向往之的情愫。
以冷静自持为人生准则的斯莱特林必须随时警惕强制扼杀那种充满不定危险的‘不由自主’。
作为一位负责的丈夫,他可以放任身体下半身的自由,却不能任由莫名其妙的感情威胁家庭在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有着一头柔顺长发的贵族强硬地逼迫自己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室内只听到酒瓶不小心撞到高脚杯的清脆声音,和忽急忽缓不平静的呼吸声。
直到完全错过约会的最后时限。
卢修斯才像是压迫脊背和前胸贴到一块的重担落地般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手边的台子,已经喝空了好几瓶需要满品的好酒了,暗道一声可惜。
——今天疯狗大概能把成品做出来,宣称要在自己面前亲自试飞的,要是错过疯狗掉下来摔断骨头的场面多可惜啊……
手拿起最后一瓶,卢修斯一点也没觉得舒坦,因为虽然没有了有细针在坐垫上的不安感,原本紧紧绷着的胸口忽然变得空落落的,不下于之前坐立难安的强烈感,令人难熬。
——算了,时间已经过了,疯狗说一定已经出门,再说本来就已经决定了不去的。堂堂救世主教父还找不到人看黑狗飞天跳火圈的表演吗?
眼前忽然闪过当夜布莱克和别人共眠的画面,卢修斯重重地将酒瓶放下,他的双腿换了好几个姿势,仍然无法减少站起来离开庄园的欲望。
“出来! ”
唤出忠心耿耿唯唯诺诺的家养小精灵,卢修斯没有掩饰自己此时的脾气,命令惶恐颤抖的卑贱生物给自己拿了最烈的酒,用激烈取代温和,锁紧喉咙,压制从胃部往上涌的苦涩感情。
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卢修斯其实已经违反了情人间默认的规定——不在约定以外的时间涉足对方的生活。
离去又突袭的那样很危险。
圣诞的那晚,即使反复强调是为了了解敌人战胜敌人的战略需求自欺欺人,可目睹那种无论如何狡辩粉饰都是欺骗的场景,遭到背叛的噬心感在麻木的反复催眠里被压制。
布莱克不是天生浪荡薄情,他有值得交付信任可以共枕的床伴——抑或是恋人——反正无论哪个称呼都无法平息深藏于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和……委屈。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布莱克说出“你见过哪个阿兹卡班的逃犯能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着的”这句话时声音里被刻意掩藏掉的落寞和孤独。
——折回去看他,真的完全是阴谋吗?
卢修斯不想回答理智咄咄的逼问,他宁愿在这一刻沉浸在火一样燎烧着喉咙的酒精里,其实他能感到布莱克对自己也不可避免地投入了一些情感,有的是逢场作戏,偶尔也有是真情流露,可终究不会抵达灵魂深处,他自己也不会允许心门敞开任由对方的情绪传递过来,盘根在头脑里,一遍又一遍地用格兰芬多独有的灼热对自己完美的防卫壁垒进行侵蚀。
然而感情就和水流一样,越是围追堵截,越会像洪水一样爆发。
之前的竭力克制和变相否认,经过不知不觉密集联络和交往的积蓄,在德拉科警告的导火索下突然炸开,让措手不及的斯莱特林开始折腾自己的口腔、食道和胃。
眼前的晕眩感被腹部贯穿器官内壁的绞痛驱散,卢修斯倒吸一口气,视野里一片黑,等黑暗慢慢散去之后他迎来了更剧烈的晕眩,连天花板都好像因为这种剧痛摇晃起来。
铂金贵族弓起身体,勉强站起,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刚才为掩藏情绪赶走了家养小精灵,现在连卑贱的物种都没有来替他拿魔药了。
夜已经深了,十分幸运地,走廊里没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