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瑱笑着讨饶道:“好妹妹,是我的错!好妹妹莫与我计较了!”
沈天玑哼了一声,“虽说咱们从小在一块处,可终究男女有别,瑱哥哥也该为咱们各自声誉着想!怎能总是随便进我的地方?”
沈天瑱听她说得认真,也不再嬉皮笑脸的了,道:“妍儿可别生气了,日后我再不犯了就是。”然后,他嘴上虽然那样说,心里却嘀咕着,他们少时在一起那样好,怎么如今连进她屋都不许了?更是全然没严重到影响声誉的地步的。
还是小时候那般,与妍儿同吃同睡的好呢!只是人长大了,怎么也回不去的。
想到这里,沈天瑱也有些郁郁。此次沈天玑归京,与柳府的姑娘倒是好得很,可是同自己却忽然多出许多规矩礼仪来,令他着实不喜。
沈天瑱自小被柳氏宠着长大的,难免随性一些,虽然比沈天玑还大些,可总免不了几分不成熟的孩子心性。如今沈天玑见他神色不豫,心下不忍,缓了神色问道:“瑱哥哥这样急是因何事?”
沈天瑱这才一拍脑袋,“哎呦,差点忘了,是咱们府里来客了,祖母唤你过去见客呢!”
今日客人倒是多,柳府有客人,沈府也有客人。
二人到达松鹤堂时,正听见里头柳氏的一声笑。
“你母亲当年与湄儿是极好的,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呢,”柳氏正坐在堂中罗汉榻上,一脸慈眉善目的笑意,“只是自从湄儿进了宫,咱们两府就疏于来往了。”
松鹤堂内,天字辈的少爷和姑娘分成左右两列坐在下首,当中立着的男子一身清贵,芝兰玉树般俊逸不凡,正是自姑苏一别之后沈天玑再未见过的安亲王世子纳兰崇。
男子正欲作答,却忽感身后进来一人,心中不知怎的就忽然跳起来。他转头一看,只见红衣美人盈盈走进室中,登时带来满室光辉。
纳兰崇眼睛微微眯起,漆黑的瞳孔里映下女子的娇靥和盈盈身姿,心头骤然静谧。
多日不见,她似乎比姑苏时还要来得鲜活美丽,虽是一身寻常装扮,可他看着,只觉得悬了多日的阴霾尽数散去,莫名而来几分欢喜。
“祖母!”沈天玑上前给柳氏行了礼,柳氏连忙拉了她在一旁坐着,与纳兰崇又说了些话。
纳兰崇修养极好,虽说身份是亲王府世子,但态度谦和有礼,行止从容镇定,颇有清朗之风,柳氏自然是越瞧越喜欢。
本来安亲王妃与沈和湄就是手帕交,安亲王府与沈府的关系一直不错,可自从昭文帝薨逝,昭武帝即位以来,安亲王府似乎越来越偏向于新党一派,而朝中新党,是众所周知地排斥世家大族,所行新政多针对士族利益,沈府作为大昭世族之首,便是首当其冲,渐渐的,也就与安亲王府疏远了。
如今安亲王世子过府,自然要盛情以待。最好能重回过去的情谊,沈府地位就更牢不可破。
堂中沈天姒还是同往常一般神情冷淡地静默着,只时而看向纳兰崇的目光泄露了她的心情。但是她素来想得通透,这样的人,只怕不是自己一介庶女能高攀的。她忍不住眼风瞧了眼坐在柳氏一旁的沈天玑。却见沈天玑唇边噙了一抹淡笑,尽管目色淡静如常,可整个人总透着不一样的气度风仪来。
也只得沈天姝那样蠢的,才会想要取代沈天玑在沈府里的地位,如今落得闭门不出的下场。她还是好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休要痴心妄想的好。
想到此,沈天姒看到纳兰崇生出的那点爱慕之意便逐渐冷下来。
坐在沈天姒下头的沈天婵却是什么都不懂了,只一边咬着丫头递过来的松子,一边乖巧地听祖母说话。
在松鹤堂坐过一阵之后,沈天珩便引了纳兰崇去了他的丰麟院看看。正当沈天玑预随着大流散去时,沈天珩却道他新得了一张古琴,比先时送给她的枫木焦尾还好些,想要她一块儿去看看。
不同于大哥爱好骑射兵法,亦不同于二哥爱好文史诗词,沈天玑的这位三哥的爱好是音律。纵然沈天玑知道他最爱收藏各种名贵乐器,可当她亲眼看见满满一室的琴笛古筝之类,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沈天珩取出一只紫檀木雕刻如意云纹描金长盒,小心翼翼将那盒子打开,入眼而来是数根冰丝蚕弦,雪润剔透,光莹如珍珠瑟瑟。
“好一张冰弦古琴,且是这样质地绝佳的冰蚕丝。”连纳兰崇都忍不住出声赞叹。
沈天珩自豪道:“可不止琴弦为极品,你看这琴身,数处崩裂成纹,证明年代久远,自古琴以古旧为佳,这琴可算的是极品中的极品了。”
沈天玑见他满脸得色,忍不住笑道:“三哥哥爱琴之心为甚,得了一张好琴倒比人家考了状元还开心呢!也不怕人家世子爷笑话!”说着,她眉眼弯弯地瞧了眼纳兰崇。
眸光流转,笑容艳若朝霞,纳兰崇心头骤然一紧。
沈天珩道:“也不怕四妹妹笑话,这琴得来极是艰难,可不比考状元容易呢!先时去汝阳那样久,就是为了买下这琴,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
“这琴可是名为冰丝绿绮?”纳兰崇回了神,开口道:“据说是汝阳林府珍藏的东西,倒被你拿到了。”
沈天玑道:“原来这琴这样有名,连世子您也听说过么?”
顿了半晌,纳兰崇忽然淡淡言道:“先时在姑苏,咱们就约好以名字相称,妍儿可是忘了?”
☆、第039章 流水一别今又逢(下)
突如其来这样一句话,沈天玑感觉到沈天珩投过来别有意味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纳兰崇神色淡淡,仿佛再自然不过,又续道:“若是忘了,我便再说一次吧。我的字是……”
“明宣,”沈天玑声嗓泠泠若环佩,笑意宴宴道,“你我约定又怎会忘记?只因身处京中,难免要周全礼数。”
纳兰崇淡静容色上露出浅浅笑意来,“你我故友一场,且现在也并无旁人,不必如此拘泥。”
沈天玑点头道:“明宣说的是。”
二人相视而笑,沈天珩只觉得自己瞬间成了多余的了。他将那冰丝绿绮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引二人移步至丰麟院后院中。
院中遍植枫树,满地斑斓残叶,透着萧瑟之意。
残叶之中置有紫檀雕花桌案,案上描有梅竹寒友,颇俱清闲雅意。案边三张矮圈椅,配有清一色冰蓝椅搭和座垫。
沈天珩将冰丝绿绮置于案上,自己坐到案前,长袖轻挽,修长白皙的手指置于琴弦之上,略一思索,一曲高深流水铮铮而来。
丰麟院的小厮递过来两盏茶水,沈天玑一尝,满口都是竹青之意,想来是近些时候京中公子们竞相追捧的翠竹茶。
听说这茶以山中清露翠竹而制,如今十分盛行。沈天玑尝着,也觉得味道不错。配上沈天珩弹奏的清雅之音,自有一种闲庭看花的娴雅之意。
曲罢,沈天珩赞道:“不愧是冰丝绿绮,果真是音质绝佳。”
“恭喜君兰兄获此珍品。”纳兰崇道。
沈天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一圈,瞧见沈天玑正喝着茶水,一脸欣赏的模样,开口问道:“妹妹,听你院里的丫头们说,你在姑苏可是时常弹琴的,我可从未听过你的琴音,今日趁明宣兄在此,又有名琴相伴,妹妹何不弹上一曲?”
沈天玑傻了眼,心头便把青枝碧蔓骂了一遍。
虽说她这两年在姑苏的确仔细学了琴,可并不曾深练,技艺平平,哪里好意思在纳兰崇面前出丑的?
若是叫纳兰崇对她没了好感,先时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可若是为了这好感而太过委屈自己,她也是做不来的。
此刻纳兰崇也是一脸期待地瞧向她,沈天玑只得放下白瓷茶杯,苦恼道:“三哥哥可是为难我了,我虽弹过,可弹得着实不好听。再加上自回京之后就没练过,只怕指法生疏。”
沈天珩却笑道:“看吧,我早和明宣兄说过,四妹妹你不善琴,他还不信来着。”
纳兰崇心里一直把沈天玑看成风华绝代的大家闺秀,不曾料到沈天玑竟是个不善琴的。他瞧着沈天玑秀眉微微蹙起,嫣唇微撇的懊恼神情,心中只觉得娇媚动人。
美人便是皱眉也是一道风景。
纳兰崇忽然心头一动,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弹给妍儿听如何?”
冰丝绿绮,琴谱中的极品,所弹之音自然不凡。可沈天玑未曾料到,在纳兰崇指下,这琴音竟是如此悠扬动人,余音不绝。
抚琴男子一身月白衣袍随风微微扬起,容色一片沉静,所弹所奏竟是沈天玑闻所未闻。初始她以为是她孤陋寡闻,可当她看见沈天珩也是满脸惊叹时才晓得,这却是纳兰崇兴起而临时编来的曲子。
沈天珩忽然立起身,去了屋内拿纸笔,想将此曲谱记录下来。
沈天玑默默听着。
曲音逐渐转向缠绵动人,不知怎的,沈天玑觉得心头一阵阵触动,她抬眼望向男子,却正迎向男子透过来的目光,温若春风。
眸光漆黑,泛着涌动的春水之意。他就这样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指间动作不停。那琴音婉转,仿佛在朝她述说着什么。
沈天玑心头直跳,脸上不自觉发起烧来,幸好四下除了远处几个扫地仆役外,并无旁人。
待沈天珩返回时,纳兰崇已经结束。
沈天珩没能记下神迹,一脸可惜。纳兰崇笑道:“曲调已经记在心中,待来日我写了,便派人送到沈府来给君兰兄和妍儿鉴赏。”
说着,他状似无意地悠悠看了一眼沈天玑。
沈天玑低了头,心中默念: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怜沈天珩不晓得这是人家给妹妹表白的琴音,跟他根本没关系,这会子还开心道:“一言为定!我就等着明宣兄了!”
离开丰麟院后,纳兰崇便去松鹤堂与沈老夫道别。刚好林氏也在,因过些日子是沈老夫人的寿辰,沈府要大宴宾客,林氏邀他届时再来沈府,纳兰崇自是一口答应。
冬至过后,京中一日比一日寒冷。
时值沈老夫人寿诞前夕,沈府上下一片喜庆。
这日沈天玑午间小睡中醒转,只觉得房中十分暗沉,她见青枝碧蔓并不在房中,便自己披了衣裳起身,推开了窗子。
外头天空一片幽暗,寒风阵阵,云朵沉沉,大约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姑娘起身了?”碧蔓捧了个新烫的汤婆子进门,放下手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