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雁不解,循着看去。就见李鸿远远地站在对面,一身金吾卫衣裳打扮。
听雁脸红了红,低下头去,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反而忸怩了起来,“奴婢听娘娘的。娘娘若是觉得他好,奴婢就嫁给他;娘娘若是觉得他不好,奴婢就不嫁。”
苏禧早就看出他们俩人有猫腻了,当初听雁求李鸿教她武功的时候,李鸿的眼睛可从没离开过她身上。
苏禧笑笑,故意问:“如果我觉得他不够好,想为听雁姐姐再看看别人呢?”
“……”听雁有点着急了,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半响才憋出一句:“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模样,瞧着悔得肠子都青了。
晚上,苏禧把听雁和李鸿的事跟卫沨提了一下,“要不要问问李鸿的意见?”
卫沨正在宽衣解带,面色不改道:“李鸿年纪也不小了,我见他对你那丫鬟颇上心。你定个日子,就将他们的婚事办了吧。”
苏禧说好,四月头里没什么好日子,五月又太晚了,她就在三月底挑了一日。
时间有些赶,不过皇后娘娘亲自安排,倒也有条不紊的。
苏禧赏了听雁一座宫外的宅子,听雁就在那里出嫁。
李鸿自从官升正四品上阶的羽林中朗将后,也建了自己的府邸。听雁出嫁这一日,府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苏禧跟卫沨说了一声,也悄悄地出宫看热闹了。她坐在翠盖朱缨的马车里,见听雁盖着喜帕,被李鸿牵着走进府邸,才返程回宫。
*
这头,御书房。
文渊阁大学士韩锦坤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姬营并排站在跟前。
卫沨合上一本奏折,漫不经心地问:“韩大学士和姬大人找朕有事?”
两人对看一眼,姬大人上前道:“陛下,如今已经开了春。您先前遣散了太上皇的后妃,如今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为了日后子嗣着想,是否该扩充后宫,雨露均沾……”
卫沨头也不抬,道:“朕没有这个打算。二位若是为此事而来,可以回去了。”
姬大人毫不气馁,把韩大学士推了出来,诚恳道:“陛下,韩大学士的小女儿知书达理,温婉淑娴,除了身子有些虚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若是不反对,不如择日就将她送入宫里,服侍您和皇后娘娘,您看如何?”
卫沨终于扔下笔,清清冷冷地睨了姬大人一眼。
姬营立即住口。
卫沨垂眸笑了笑,指尖不疾不徐地轻轻点着桌案,慢悠悠道:“姬大人听不懂朕的话?”
姬大人行大礼道:“臣一心为了陛下着想,恳请陛下谅解。”
卫沨勾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为朕着想,还是为你们自己着想?姬大人,你当朕的后宫是什么地方,随便一个病秧子也能塞进来?”说着,视线微微一转,落在大学士韩锦坤身上。
韩锦坤擦了一把汗,替自家女儿解释道:“小女虽身体孱弱,但并无病症,这两年靠着药材滋补,已经大好……”
卫沨淡淡:“所以就急着往外推销了?”
韩锦坤一噎,无言以对。
卫沨重新拿起一本奏折,不留情面道:“回去吧,此事不必再提了。”
姬大人还想再说,但是见皇上低头看奏折,一副不欲搭理他们的模样,就只好跟着韩大学士一块退出了御书房。
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毕竟卫沨说得无比清楚。没想到几天之后的早晨,卫沨和苏禧一起去和顺园向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韩玉馥正好也在里头。
韩玉馥来得比较早,坐在皇太后下方的玫瑰椅中,穿着湖水蓝的织金大袖衫,端端正正地坐在下方,浅低着头,正在回答皇太后的话。抬眸见卫沨和苏禧来了,赶忙起身行礼,道:“臣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卫沨收回视线。苏禧虽不知她为何在这儿,还是虚扶了一下,道:“起来吧。”
落座后,皇太后解释道:“玉馥的母亲韩夫人是哀家的手帕交,听说哀家最近睡得不好,就让玉馥进宫来看看哀家。”
苏禧从听鹂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浮雕的食盒,递给太后身旁的姜嬷嬷,道:“儿臣向太医打听了一下,太医说您可能是气血不足了,建议您多用养心补气的膳食。正好儿臣最近学着做膳食,就给您熬煮了一碗桂圆莲子汤,你趁热尝尝吧?”
她有这份心,皇太后自然是极高兴的。姜嬷嬷盛了一碗汤,皇太后喝了一口,疑惑道:“怎么这甜味儿,跟平时不太一样?”
苏禧解释道:“儿臣担心放太多白糖对您的身子不好,就用蜂蜜取缔了白糖。蜂蜜性平,能补虚润肺,还能够促进睡眠。”
皇太后放下釉里红小碗,一边拉住苏禧的手拍了拍,一边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苏禧抿唇轻笑。太后娘娘平日对她和卫沨诸多照顾,她自然也要回报太后娘娘。
卫沨虽不是她太后的亲生儿子,可她对他们一直和蔼敦睦,从未因皇位一事,就对卫沨冷眼相待。这样好的嫡母,怕是天底下都难寻。
坐了大半个时辰,卫沨还有机务等着处理,就没有久留,和苏禧先行告辞了。
那边韩玉馥也站起来,朝皇太后屈了屈膝道:“太后娘娘,母亲还在家中等玉馥传话,时候不早,玉馥也该告辞了。”
皇太后没有挽留,寻了一个嬷嬷送她出门。
韩玉馥走出和顺园时,卫沨和苏禧尚未走远。
就见苏禧的水蓝色纻丝细褶裙不慎被路边的蔷薇花的刺勾住了,而陛下……则弯下腰,细心地,亲自替她解开裙子的倒刺。那般昳丽挺拔的男子,蹲在皇后娘娘面前,抬眸看向她时,眼里都是宠溺和无奈。待终于分离了裙子和蔷薇花刺,陛下弯起食指,轻轻敲了敲皇后的脑门,道:“走路也不看着点。”
苏禧自认理亏,没有反驳,忍不住辩解:“……是风吹起来的。”
韩玉馥走到他们后面,屈膝行礼:“陛下,娘娘。”她出宫的路正好是这一条。
苏禧回眸,顿了顿,道:“韩姑娘不必多礼。”
韩玉馥直起身,视线微微转了一转,在卫沨身上停留一瞬,很快就又移开了。她捏着手心等了一会儿,见帝后没有开口的意思,斟酌许久,才道:“陛下,听说前阵子父亲找了您,还惹您不快,您千万别放在心上。父亲对您忠心耿耿……”顿了一下,又道:“您不想纳臣女,臣女毫无怨言,只求您别怪罪道父亲的头上……”
苏禧看向韩玉馥。
卫沨声音古井无波,不掺杂丝毫感情道:“朕不是是非不明之人,该赏该罚,心中自有定夺,不会因你的话而有所改变。”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极度平常的话,“至于纳不纳后妃,更与你无关。朕钟爱皇后,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人。”
第141章 大结局中
卫沨极少在人前表露他的感情。
苏禧嫁给他一年多了,似乎从没有听过他这般正式地说“钟爱”自己。一时有些怔愣。刚才听韩玉馥的意思,她大概猜到是朝上的大臣们逼着卫沨纳妃子了,她沉默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韩玉馥的举止。
姑娘家的直觉向来极准。对待感情一事,更是敏感。何况关系到自己的夫君。
韩玉馥看着卫沨的时候,双目潋滟,含着倾慕。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卫沨,虽然掩藏得极好,但那眸中的羞娇,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忽然提起纳妃一事,不知是想表达自己明事理,还是想给苏禧添堵。
苏禧承认是有些堵着了。
她不知道这回事,卫沨也从未与她说过,好像这件事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只有她被排除在外。
这件事若是利用的好了,就会成为苏禧与卫沨之间的一个小疙瘩。不管如何,总归是离间了他们的感情,那她就有机会顺利进宫,留在卫沨身边。
苏禧看着韩玉馥,从前只觉得她是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没想到却是工于心计的。
然而卫沨那句话,无疑堵住了韩玉馥所有后路,与她设想好的情况都不一样。
韩玉馥先是一愣,旋即慌张无措地摇了摇头,着急道:“陛下误会了,臣女……臣女没有那个意思……”
卫沨倒是一点不给姑娘留情面,清清冷冷道:“没有最好。”
韩玉馥错在不该自作聪明,朝堂中事,岂是她一个女子能异议的?这是卫沨的禁忌。况且韩玉馥反过来将了卫沨一军,韩大学士忠心耿耿,他若是惩罚了他,那就是不明事理的昏君。卫沨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自然不容许旁人反过来掌控自己。
临走前,他对韩玉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希望韩姑娘下回能摆对自己的位置。”
韩玉馥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看着卫沨和苏禧走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步。
她承认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她想引起卫沨的注意,让他知道有她这么个人。之前几次见面,他的眼里都只有苏禧一人,便是看见自己,也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她都不知道他是否认得自己是谁。
韩玉馥第一次看见卫沨时,就被他身上矜贵尊荣的气质吸引了。他丰神俊朗,金尊玉贵,一袭黑裘氅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雅量不俗。他看着苏禧的时候,眼神温柔,满怀关心,那一瞬间她很羡慕苏禧,能遇到这样疼爱、宠溺自己的男子。
后来又遇见了几次,她晓得卫沨是有妇之夫,强忍着视线不去看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得知父亲想把自己送进宫里。明知宫里是个深渊,她却竟然有一丝欢喜。一想到日后就能陪伴在他的身边,便是不能跟苏禧相提并论,但她也觉得很满足了。
可是卫沨刚才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韩玉馥想起方才卫沨弯腰替苏禧解救裙子的光景,低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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