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他女儿的命,他害怕了!二妹妹,你觉得他怕的是什么?是上位者要他的命?还是他奋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却要付诸东流?”
“大姐姐?”夙思嫣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子,那张记忆里的脸分明是她大姐姐的,可这样平淡无波的叙述着他们一家人的事。
心痛一点点蔓上心头。
大姐姐本该锦衣玉食的长大,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家世,找一份人人赞好的姻缘,却……
还有父亲,原来所谓的不想难为她,要助她幸福的话都是骗她的,实际上,她也是他守住荣华富贵的筹码,只可惜,皇上看穿了他的本性,直接毒酒、白绫、匕首赐下来,她万劫不复,他也万劫不复!
呵呵……
夙思嫣突然止不住的笑出声,声音有着她自己都能听出的悲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二哥是这样死的,父亲找她谈那段话的目的怕也是担心乔哥哥不直接去求婚而先来问她意见吧?
乔哥哥若直接找上门,为着乔哥哥的处境,她肯定会让他等一等,不要着急,她几年都能等了,还在乎多等几年吗?反正她的一生是非君不嫁的!
呵呵……
原来,在父亲的眼里,除了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夙思嫣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依然停不下来。
夙思岫微微蹙眉,看着她,半响,淡声道,“我来不是兴师问罪的,你不必如此。”
“大姐姐问对了。”夙思嫣笑着看夙思岫,“我爹真的很怕丢了项上人头,也很害怕到手的荣华富贵被天家收回。”
她从爹和两个哥哥的对话中隐约猜到,大伯和大伯娘的死与爹有关,又得知,他们在追杀华儿,是以,华儿回府,她才特意安插了人去盯着,生怕华儿遇到危险,可她知道的,毕竟太晚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姐姐,父债子还,我这条命反正是不能活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为了你未出生的弟妹也罢,为了出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也罢,为了你和华儿这些年吃尽的苦头也罢,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她迎着明月,缓缓闭上了眼,与夙思岫相似的五官有着绝然和解脱。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抿唇一笑,淡声道,“只烦劳大姐姐转告五皇子一句话,今生无缘来生……除非生在百姓家,否则,谁也别挂念谁了。”
夙思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半响,霍然起身,冷声道,“想死就喝毒酒,鹤顶红见血封喉,死的干净利落!”
夙思嫣笑,“是,大姐姐。”
夙思岫背过身,不再看她。
“大姐姐,我大哥他……是不是也……”
夙思岫沉吟片刻,道,“你爹让你大哥去江淮杀十一娘的三姨夫和十一娘全家,被她三姨夫识破,设了局,你大哥受了重伤……”
夙思嫣笑了,“原来如此,害人反害己,呵呵……”
夙思岫侧眸,用余光扫了这个幼年待若亲妹的仇人之女一眼,身形一动,越窗而出,一颗石头飞进,被点了穴道的青衣瞬间往前扑过来,一下跌在地毯上,痛的闷哼一声。
又急急扑过去抱夙思嫣,“小姐!小姐,你不能死!咱们总有别的法子!五皇子!对,奴婢去求五皇子,他一定能救你……”
夙思嫣朝青衣笑了笑,“青衣,你怕死吗?”
青衣大哭,哽咽道,“奴婢、奴婢不怕死!奴婢舍不得小姐死!”
夙思嫣深吸一口气,笑着道,“你刚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我大姐姐,你那会儿还没到我身边,红衣认的我大姐姐,我大姐姐小时候很聪慧,识字、绣花、射箭,样样比我强比我厉害!我总喜欢缠着她一起玩儿,最喜欢带着跟屁虫一样的华儿和薛婶儿家的凡哥儿一起玩儿,凡哥儿的哥哥奕哥哥交了朋友带回家介绍给我们认识,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奕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小哥哥……”
她朝青衣甜蜜一笑,“那就是乔哥哥。”
青衣捂住了嘴,泪水却没止住,“小姐……”
夙思嫣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欢笑的,开心的,甜蜜的,悲伤的,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天边发白,直到院子里的丫鬟都起来干活,直到粉衣敲门,“青衣姐姐,小姐起床了吗?我端了热水。”
夙思嫣才止住沙哑的嗓子,看着青衣道,“让粉衣烧水,我要沐浴更衣,你来帮我。”
“小姐!”青衣哭倒在地毯上,身子抽搐。
夙思嫣摸着她的头,淡笑,“看来,你是不愿意送我最后一程了,那就让粉衣来……”
“不,奴婢来!奴婢来帮小姐沐浴更衣,来帮小姐上妆……”青衣哽咽着抹去眼角的泪,努力止住哭,站起身来,扶了夙思嫣坐到美人榻上,才出了内间去开外间的门,接粉衣递过来的水,并吩咐粉衣准备木桶和热水。
粉衣一一应下,红着眼去喊粗使婆子搬木桶,烧热水,准备东西。
待洗漱过,夙思嫣稳坐在梳妆台前时,忠勤候夫人哭着闯进了院子,“我苦命的女儿,这可要了我的命啊!”
“小姐!”庄嬷嬷面露担忧,扶着忠勤候夫人走进内室。
夙思嫣神色淡淡吩咐青衣梳妆,任忠勤候夫人在一旁哭,忠勤候夫人哭了一会儿,见女儿不搭理,又生气又心疼,就要去搂夙思嫣,被夙思嫣避开,指挥青衣,“帮我换衣裳,就穿我素日绣的那件大红的喜服,粉衣,去请几位女官大人。”
青衣与粉衣哭着应下。
忠勤候夫人大闹,“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去死不如娘去死!反正娘活了这么大岁数……”
“娘,您舍得死吗?”
屋内顿时一静。
“嫣儿,你说什么?”忠勤候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正穿肚兜的女儿,大红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大红的凤凰双飞的喜服,“你、你这是……”
夙思嫣穿好衣裳,抬高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娘,我好看吗?”
忠勤候夫人只觉女儿笑的诡异,摇头都不敢,直点头,“好、好看。”
夙思嫣笑了笑,小心挽上大红的纱,端坐在镜子前,“青衣,帮我梳个高髻,头发盘起来。”
“是,小姐。”青衣突然止住了泪,手脚利落的帮夙思嫣梳发,又端了一个小匣子到梳妆台上,“小姐,这些都是历年五皇子送你的,可要簪一个?”
夙思嫣笑着点头,“簪,都簪上。”
青衣道是,小心的将各色发簪、金钗、发梳,有条不紊的插上去,满满一头,明晃晃的。
夙思嫣又扭头看忠勤候夫人,“娘,我好看吗?”
若在平时,忠勤候夫人定会啐骂一声,一头暴发户的模样,看着也不觉得幕牛】烧饣岫宰排徽琶嫔闲ψ牛追置鞯纳袂椋翟诏}的慌,只舔了舔唇,挤出一个笑,“好、好看!”
夙思嫣满意的笑了。
这边,粉衣领着几个宫女进来,屈身行礼,“小姐,女官们来了。”
几位宫女上前一步,行礼道,“二小姐。”
夙思嫣摆了摆手。
青衣扶了她起身,夙思嫣一步步走过去,目光在白绫上落下,笑道,“听说上吊死的人,死后舌头会吐出很长,怎么也塞不回去,我还是顶害怕的,就不选白绫了。”
端托盘的宫女闻言,立刻后退两步。
夙思嫣又去看金黄绸缎上的匕首,笑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匕首入腹又疼还要见血,会把我的喜服弄脏,这个也算了。”
端匕首的宫女应了声,后退两步。
只余托盘上一壶毒酒并一个小巧的琉璃杯,青翠欲滴的颜色,阳光射进来,照出流光溢彩。
夙思嫣伸手去捏了起来,白皙细长的手指,青翠欲滴的颜色,看上去,美的像一幅画。
粉衣捂着嘴,呜呜的哭叫,“小姐……”
青衣却不回头,只打散了头发,在那对镜梳妆,间或,问一句,“小姐,我喜欢这枝碧玉簪子,可能送了我挽发……”
夙思嫣就笑着应,“你喜欢自然给你,左右我也用不到了。”
忠勤候夫人肝胆欲裂,一把攥紧了庄嬷嬷的手,“嫣儿,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天啊,我该怎么办?儿子刚死,现在又要逼死女儿……”
“夫人!”庄嬷嬷忙拧了忠勤候夫人一把,朝几位女官看了一眼。
忠勤候夫人只得忍住泪,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险些将帕子拧成一团。
夙思嫣看了庄嬷嬷一眼,笑着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入青色的玻璃杯中,分外好看,夙思嫣端了去给忠勤候夫人看,“娘,好看吗?”
忠勤候夫人的脸霎时雪白一片。
夙思嫣吃吃笑了一回,放下玻璃杯,拎裙跪地,“娘,女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您与爹,若幸能活命,以后且记得多与人为善,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天理昭彰,做下的孽债都是要还的,不是报在你和爹身上,就是报复在我们兄妹身上!”
话落,她惨然一笑,不再多言,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耳边响起忠勤候夫人的惊叫,她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人一手夺下!
却是青衣。
不知从哪拿了一只燃着的灯笼,对着夙思嫣笑,“小姐,奴婢先喝,奴婢先去那边帮您探探路,听说那边儿的天是黑的,奴婢拿着灯笼,在路边儿等您,给您照路!”
话落,仰头,一饮而尽!
“青衣!”
“青衣姐姐!”粉衣哭叫着搂住青衣下滑的身子,“青衣姐姐……”
青衣揪着粉衣的衣领,俊俏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粉衣,小、小姐爱漂亮,你、你一定要、要把小姐嘴角的血、擦、擦了!记、记、记得吗?”
粉衣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青衣姐姐也爱漂亮,我也把青衣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让红衣姐姐看到青衣姐姐的时候能高高兴兴的。”
青衣笑,血从口中涌出,落在她的胸口,青衣抬手捂住,朝夙思嫣一笑,“小姐……红衣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