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泱怔住,眼泪再也止不住,起身几步扑着抱住了十一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十一娘,呜呜……”
十一娘也不问,只抱着她哭的发颤的身子,缓缓顺着她的背,抬头去望天上照的人头晕眼花的炙热阳光……
宋泱哭了足有两刻钟,好容易止住眼泪,十一娘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取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知道的是我们久别重逢情难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知道十一娘在调节气氛,宋泱想笑,可不知怎么眼泪又忍不住涌出,她忙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内,故作傲气的撅起嘴,哼了十一娘一声,“本来就是你怎么我了!”
十一娘笑,举了双手,“是,是,是,是我怎么你了,我的宋大小姐,宋大美女,快坐,给你点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再不吃可就便宜这酒楼了!”
宋泱破涕为笑,酸楚欣喜全都涌上心头,“十一娘……”
“我还让店家寻了你最爱喝的酒,瞧瞧……”十一娘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坛子,凑近宋泱的鼻间,晃了晃。
宋泱红着眼眶笑,“葡萄春!你还记得……”
十一娘笑着放了酒,扶她坐下,斟了一杯,一手托腮,笑着努嘴,“尝一尝比我酿的如何?”
宋泱嗯了一声,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入喉清冽、甘醇略带葡萄的酸甜味,熟悉的味道让宋泱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她喃喃低声,“对不起,十一娘……”
十一娘却笑,“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只管把这次当作我们久别重逢后的小聚,什么都不用顾虑……”
宋泱摇头,泪水从眼角甩出,荡漾成一串泪花,十一娘心叹一声。
宋泱擦了眼泪,“左右被你逮到了,躲也躲不掉,素性与你敞开了说。”
她朝十一娘笑了笑,抬眸看向窗外,目光飘渺,眸底却分明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那年,苏少楠全家一夜灭门,苏少楠想回家收尸,被包子拦住,包子怕暗处还有人就穿了苏少楠的衣裳悄悄回了趟苏家,却没能进家门就被人杀了,抛尸荒野!”
十一娘一惊。
宋泱侧眸,看了十一娘一眼,笑道,“苏少楠埋了包子,赶我走,我没走!我把身上的首饰衣裳全当了,换了二百两银子,与苏少楠一起来了京城。跌跌撞撞这么些年,好容易站住了脚……”
对于苏少楠从事什么,在哪里工作,他们在哪里住,宋泱全都没提,只说到后面,眸中有一抹温柔的光,“我与苏少楠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苏黎娘,今年四岁。”
又看十一娘,“你看到了吗?女儿长的像苏少楠,眼睛和嘴巴却是像我!叫娘亲的时候让我的心都跟着融化了……”
满满的母爱。
十一娘附和着笑,听她细细碎碎的从女儿出生说到现在,不打断,只附和的笑,帮宋泱夹菜,间或插一句嘴,倒杯酒,提及她三姐家的两个孩子病八娘肚子里的小外甥。
两人说了足两个时辰,眼看天边擦黑,宋泱才不舍的起身,“我得走了。”
十一娘点头,却不动弹,只看着宋泱笑,“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去忠勤侯府找我,不管如何,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宋泱也笑,拍着胸脯道,“你忘了,我也是会武的。”
十一娘的目光落在她青紫了一圈的手腕上,一掠即过,眨了眼调侃,“是,我们的宋女侠,英明神武、英姿煞爽、无人能敌!”
宋泱笑的泪花都出来了。
她转身即走,十一娘在身后轻唤一声,“有机会,带我见见黎娘。”
宋泱脚步一顿,重重点头。
十一娘坐着没动,又问店家要了一坛葡萄春,一个人慢慢喝了,才出门去唤了马车,回了忠勤侯府。
研夏等在粹华院门口,见到十一娘回来,叫着就扑了上来,“姑娘,好好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害我在闲云阁等了那么久,还以为……还以为……”
十一娘笑,“还以为我如何?”
不待研夏说话,粹华院内又迎出一人,却是夙重华。
“怎么回来这么晚?”
“遇上个故人。”十一娘伸手去牵夙重华的手,夙重华笑着去握了她的,夙重华的手修长且干燥温凉,不像萧卓的手,燥热且多汗,每次牵手都弄的她一手黏糊,好心情总会打折扣……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十一娘忍不住摇了摇头。
萧卓是萧卓,夙重华是夙重华!
萧卓狼心狗肺,夙重华却是她看着长大的,真情信的过!
夙重华侧眸,“怎么了?”
声音清灵,如玉石敲击,悦耳动听。
十一娘半入他的怀抱,拉着他的手圈住自己,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喟然一叹,仰头眨眼轻笑,“在想我怎么这么好命,竟然能遇上你。”
夙重华一怔,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分明是满当当掩饰不住的笑意,眸底那抹情义更是赤果果的想掩饰都不能。
研夏在二人身后,羞臊的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透过缝隙看二人,一张脸红扑扑的,笑的窸窣如偷腥的猫儿。
十一娘失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将头考入夙重华怀中,任他拥着自己朝院子里走,一边轻声道,“我今天见到宋泱了。”
夙重华脚步有瞬间停滞,“她与苏少楠在一起?”
十一娘在夙重华怀里点头,“我没有问他们现在住哪儿,也没问苏少楠如今在干什么,不过京城就这么大,他们既然不在五皇子这边,大抵在三皇子或者六皇子那边。宋泱与苏少楠有了孩子,今年已经四岁了,我只瞧见那孩子一眼,那双眼睛跟宋泱真像……”
夙重华沉默着。
十一娘轻叹一声,“我只不知,有一日,他们怎么办?黎娘怎么办?”
夙重华良久才道,“五皇子心地善良,不相干的人不会要他们的命……”
不相干?
若是相干呢?
苏少楠有灭门家仇,与他一样誓要为家人报仇的,又怎会去做不相干的事?!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戛然而止。
两人相对,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无奈。
“尽人事,听天命吧!”
夙重华点头。
过了两日,夙重荣发丧下葬,十一娘往盛家、温家送了信,八娘跳着脚要去送行被李书文拦在家里,八娘又冲李书文发了一顿火,跑到盛家凄凄哀哀的跟三娘和瑶娘告状,说李书文嫌弃她年龄大不要她了,闹的三娘和瑶娘哭笑不得,少不得一顿苦口婆心的劝告安抚,才哄的大肚子的八娘收了小媳妇姿态。
盛家、温家都送了东西过来,盛家是一些吃食衣物首饰之类,温家是温夫人亲手缝制的几件衣裙并温家少爷的一封信。
十一娘收了,独自一人去了落星湖,研夏要跟去,被十一娘安排在家伺候海东青大人。
研夏委委屈屈的应了。
罗氏很是不舍十一娘,却也知道女儿与夙重华在一起是做大事的,这时候是万万走不开的,心疼的抱着女儿,眼泪落了一遍又一遍。
元娘看到那些衣裙,眼圈当时就红了,再看到温家少爷的信,抱着女儿囡囡哭了一场。过后,说温家少爷给女儿取了名,叫安娘,盼她一世长安。
罗氏与夏承和都道好。
十一娘在落星湖住了三日。
第三日,顾子洲匆忙赶来,“船已经备好了,从这里直达江淮码头,随行的都是我的人。”
“大恩不言谢。”十一娘笑着抱拳。
顾子洲摇扇而笑,一张妖孽脸祸国倾城。
第四日一早,十一娘送众人上船,夏承和与罗氏红着眼圈站在船舷处朝十一娘挥手,几个小的哭成一团,声嘶力竭的叫着,“十一姐,走……呜呜……”
十一娘也红了眼眶,站在码头任风吹散了长发,任裙摆翻飞凌乱的不成样子,看着船一点点变小却依然舍不得走。
顾子洲陪着她,直到船看不见,“走吧。”
十一娘才收了视线,揉了揉眼睛,朝顾子洲一笑,“多谢。”
顾子洲笑。
远处,传来顾子宴的招手和叫声,“大哥!夏十一,我来了!你别跑!”
十一娘轻笑,“他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四处炫耀赢了你这个高手,红月听不下去戳破了是你故意让他,他才能赢的,他不服气,就缠着我问你的踪迹……”
两人说话间,顾子宴已到了近前,不待马停稳,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朝十一娘飞奔而来,气喘虚虚道,“夏、夏十一,红月……红月姐姐说上次是你让我,我才赢的……”
他拍着胸口狠喘了一口气,“你说,是不是真的?!”
十一娘耸了耸肩,看了顾子洲一眼,“我欠你大哥的人情,但你大哥好像没什么要我还的,我只好还到你身上了。”
顾子宴瞬间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大声道,“也就是说她说的是真的了?”
十一娘点头。
“你是故意输给我的?”顾子宴咬牙,一脸凶神恶煞。
十一娘再次点头。
顾子宴突然垮了脸,围着二人嗷嗷大叫,“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欺骗人家的感情!我好不容易赢一次的!”
十一娘与顾子洲相视,失笑。
顾子洲上去拍了顾子宴的头一下,“你已经是打遍千金台无敌手了,还不知足?!”
“学无止境!”顾子宴抱着头跳开,瞪着顾子洲,“这不是大哥教给我的吗!”
又去看十一娘,很是傲气的道,“喂,夏十一,我拜你当师傅,你教我玩骰子,行不行?”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教。”
话落,接过小厮牵着的马,翻身上马,朝顾子洲一抱拳,“顾大少爷,我赶回京城,后会……”
话没说完,马绳已被顾子宴抢走,仰着头痞笑,“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给你马绳,我看你怎么走?”
十一娘摇了摇头,一副大人看孩子玩闹的无可奈何样,顾子洲看的分明,不由大笑。
顾子宴被羞臊的满脸通红,狠狠拽了一下马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