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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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 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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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紧随的是三十二名六至十三岁的童男童女,按年龄分成一十六对,皆双腿盘坐,分对坐于由麻服做成的平台上面,每对由两名麻服壮汉抬着;这些孩子未穿麻服,个个衣着光鲜,瞪着好奇的大眼左顾右盼,有的嘴里还吃着零食,觉得这一切甚是好玩,几个小一点的仍在指指点点,吃吃发笑。孩子们身后,又是二十四名巫女。

看到孩子们的天真样子,众多观者不忍目睹,纷纷以袖拭泪。一个小女孩看得眼热,指着被抬的孩子冲着身边的一个年轻女人大叫:“娘,娘,我也要坐在上面!”

那女人一把将女儿抱起,不无恐惧地扭过身子,完全不顾小女孩的哭闹,飞步闪入旁边小路,好似走晚一步,她的女儿真的要被抬走一样。

靳尚冷冷地望着这队人流,面上毫无表情。

苏秦、公子卬、楼缓、公子章、田文皆知怎么回事,无不神情黯然,低下头去。几人中,唯有公孙哙不知所以,轻声询问身边的田文:“他们为何抬着那些孩子?”

田文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公孙哙一怔,好奇心愈加强烈,复问楼缓和公子章,二人也都别过脸去,无人睬他。公孙哙不好再问,只将两眼死死地盯在那些孩子们身上。

不消一时,麻服队伍走远,众人也都散去。公孙哙再也憋不下去,干脆趋至苏秦身边,轻声问道:“苏子,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苏秦轻叹一声,指着靳尚:“这是楚国之事,公孙若想知晓,可问靳大夫。”

公孙哙急忙转向靳尚,拱手揖道:“请问靳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公孙,”靳尚回揖道,“江君夫人仙游,那些孩子是随身侍候她的。”

“什么?”公孙哙惊得呆了,好久方道,“你是说,他们是人殉?”

靳尚轻叹一声,垂下头去。

公孙哙愣怔有顷,回过神来,怒道:“都什么年代了,还行人殉?”转对飞刀邹,“邹子,你且说说,这些孩子……他们……他们还都懵然无知呢!”

飞刀邹面孔扭曲,两眼死死地盯住渐行渐远的麻服队伍,有顷,转向靳尚,揖道:“请问靳大人,他们这就去殉葬吗?”

靳尚摇头道:“按照楚地习俗,出殡之后方才行殉,最快也要七日之后。神巫刚刚选定童男童女,今日只是巡街示众,接后几日,孩子们还要学会礼仪,而后行殉。”

飞刀邹长出一口气,拱手谢过。

公孙哙似也明白了飞刀邹的用意,扯扯他的衣襟。

是夜,虽有月光,天上乌云却多,地上时明时暗。

人定时分,列国馆驿里,一道院门轻启,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闪出房门,正要飞身而去,身后陡然飘出一个严厉的声音:“诸位留步!”

几条黑影一怔,听出是苏秦,只好顿住步子。

“你们要去哪儿?”苏秦急前几步,沉声问道。

公孙哙嗫嚅道:“不……不去哪儿,只是……随便走走。”

苏秦几步跨到飞刀邹跟前,从他身上各处搜出数十把飞刀,又扫众人一眼,见他们俱是利刃在手,暗器在身,冷冷一笑:“随便走走,带这些物什做什么?”

公孙哙已知隐瞒不住,只好说道:“回苏子的话,我们想去一趟令尹府。”

“抢人吗?”

公孙哙点头道:“是去救人。那些孩子,他们不该死!”

“哼!”苏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数落道,“就你们几人,想去昭阳府里救人,简直是去送死!堂堂燕室贵胄,手执利刃,半夜潜入楚国令尹府,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如何收场不说,楚史也必记上一笔。退一步说,即使你们不被发现,又如何救出那么多懵然无知的孩子?他们飞不能飞,走不能走,何况又有好吃好喝好穿,未必肯走呢?”

众人谁也不曾想到这些问题,尤其是公孙哙,简直傻了,愣怔半晌,方才嗫嚅道:“可……苏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死于非命吧?”

“好吧,”苏秦顺口说道,“纵使你们能够救出他们,难道一切就可完结了?昭阳仍要葬母,神巫仍会再去寻人,你们不让他们死于非命,就会有另外三十二个童男童女再去殉死。你们呢,只好再救,他们呢,只好再寻。公孙,楚国陋习,积重难返哪!”

在场诸人尽皆傻了,纷纷蹲于地上,谁也不再吱声。

楼缓听到声音,也走出来,站在苏秦身后。

苏秦长叹一声,转对楼缓:“楼兄,明日晨起,置办厚礼,下帖令尹府,就说五国合纵特使苏秦午后申时,偕同列国副使,前往府上为江君夫人吊孝!”

“下官遵令!”

翌日申时,苏秦与五国副使前往令尹府中,吊唁江君夫人。五国尽皆备下厚礼,抬礼箱的络绎走入,忙得邢才应接不暇。

五国特使未上朝,先上府门吊孝,且五个副使中,除去楼缓,其他四人皆是公室贵胄,真也给足了昭阳面子。昭阳偕前来守灵的昭氏一族显要十数人迎出府门,见过礼,直接将苏秦等迎入老夫人灵堂,苏秦致悼言,而后与众副使行祭拜大礼。

悼毕,昭阳引苏秦诸人前去客堂,路过一处院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群孩子的说话声。众人心里皆是一揪,苏秦若无其事地走至门口,朝院中扫一眼,转对昭阳道:“令尹大人,这些孩子都是府中的?”

“不不不,是在下特意买来的。”昭阳应道。

“哦?”苏秦假作不知,“大人买来这么多孩子,可有何用?”

“苏子有所不知,”昭阳压低声音解释,“他们皆是人殉,待过几日,就去那儿侍奉先母。”

苏秦点头道:“久闻大人事亲至孝,今日得见矣!在下能去望望他们吗?”

昭阳伸手道:“请!”

苏秦与众人走进院中,见两个巫女正在教孩子们习礼。看到进来这么多陌生人,孩子们皆是一惊,怯生生地看着他们。巫女迎上,朝他们揖过礼,喝叫孩子们拜见诸位大人。孩子们尽皆跪下,行叩礼。苏秦心里一酸,转身走出。

走至客堂,众人分宾主坐下,几个婢女端上茶水,躬身退去。

昭阳举杯道:“各位,请品茶!”

几人皆在想着那些孩子们,没有人回应。

苏秦率先端起,巴咂几口,放下杯子,轻声叹道:“唉,在下幼时就听过昭奚恤大人的丰功伟绩,亦听闻江君夫人贤淑惠慈四德俱全。昭奚恤大人早已仙游,此番来郢,在下存念一睹江君夫人丰采,聆听夫人教诲,不想夫人竟也……撒手去了!”轻声啜泣,以袖抹泪。

昭阳见苏秦情真意切,不似做作,甚是感动,拱手说道:“在下代先父、先母谢苏子美言!先母走得甚是突然,即使在下也始料不及。唉,家母她——”以袖掩面,哽咽起来。

苏秦陪他又落一会儿眼泪,拱手揖道:“敢问大人,老夫人高寿几何?”

“七十有一。”

苏秦微微点头:“这么说来,老夫人届满古稀,是喜丧了。”

昭阳再次拱手:“再谢苏子吉言!”

苏秦还过一揖,转过话锋,多少有些感慨:“在下早闻荆楚与中原风俗有异,今见大人为老夫人治丧,颇多感慨!”

“哦?”昭阳心里一动,“敢问苏子有何感慨?”

“昔年仲尼倡导慎终追远,生有所养,终有所葬,因而中原列国既重生前之养,亦重身后之葬,而你们荆人,似乎是更重生前,不重身后。”

闻听此言,昭阳一下子蒙了,待反应过来,拉长脸,冷冷说道:“苏子何出此话?”

“敢问大人,老夫人生前,是何人侍奉?”

“有许多下人,贴身的是婢女。”

“再问大人,这些下人是大人还是童子?”

“当然是大人了。童子哪会侍奉?”

“这就是了。”苏秦缓缓说道,“老夫人生前,是大人侍奉,而老夫人身后,跟前却围着一群童子。这些童子少不更事,既不会说话哄老夫人高兴,又不会端茶扫地,做衣煮饭,服侍不好老夫人不说,反倒净给老人家添乱。再说,老人天性安静,童子却天性嬉闹,这一静一闹,老夫人何得安歇?仅此一事,在下认为,你们荆人只重生前,不重身后。”

其他几人亦开始明白苏秦的用意,连连点头称是。昭阳面上虽挂不住,却也说不出理,嗫嚅有顷,方才说道:“苏子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荆人仙游,习惯上殉以童男童女,这是祖制,昭阳不敢有违。”

“祖制为法,”苏秦顺口说道,“法为圣人所立。圣人立法,循于天道,合于情理,顺于民风,随于乡俗。风有一隅小风,亦有天下大风;俗有一方小俗,亦有天下大俗。圣人和风随俗,非和一隅之风,非随一方之俗,和的是天下大风,随的是天下大俗。天道有易,风俗有变,因而,圣世之法,绝不墨守成规。古之圣贤以乐为法,黄帝作《云门》,尧作《咸池》,舜作《大韶》,夏启作《大夏》,商汤作《大濩》,时代不同,乐舞不同,法亦自然相异。今世风已变,天下易俗,中原皆不行人殉,荆楚却殉以童子,在下是以感慨!”

“这——”昭阳倒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再说,”苏秦接道,“楚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据在下所知,楚国贵族行世袭,一朝封君,可享千世,致使楚国五零四散,国力大伤。悼王使吴子变法,损有余而补不足,世袭贵胄仅行三世,三世之后,若无功勋,即收其所袭,充实边塞,楚国亦由此大治。吴起虽死,此制却奉行至今。即使殉器,亦非一成不变。上古多殉以石器,中古多殉以陶器,近古多殉以铜器,近世多殉以铁器。殉器不同,说明世俗在变;世俗已变,葬习自然有异。”

苏秦所言有理有据,昭阳沉思有顷,微微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苏秦抱拳又道:“在下听闻老夫人生前不但四德俱全,而且乐善好施,慈爱祥和,不曾加刃于一鸡,见蝼蚁而避之,不知可有此事?”

昭阳连连点头,啜泣道:“先母的确如此。”

苏秦趁热打铁:“在下以为,亲人仙去,重在追远。所谓追远,就是缅怀亲人,送终尽孝。天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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