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死瘸子居然朝着他挪过来,挪到几乎零距离时,脚步停止,昂起头注视他。
一双大眼白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
梁笑棠头顶一记闷痛,一摸一把红,麦芽发酵的气味调和着血锈味弥散在秋日干燥的空气中。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痛苦地翻滚两下后再强撑起上半身。
苏星柏越过玻璃碎渣,蹲下身看他,指指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再指指自己的额头,嘴角弯起个张扬的弧度。
衰到贴地了。
梁笑棠的头真心痛,积蓄在嗓子口的脏话愣生生地变成了连声哼哼。
他翻滚着,目送死瘸子慢慢消失在他模糊的视野中。
第2章
苏星柏开车时心无旁骛,绷着脸宛如面瘫。副驾驶位的游邦奇扫过一眼,轻描淡写提醒一句“你手见红了”。
可能是刚才用力过猛,玻璃碎渣刺进去了。
“小意思。”苏星柏抬了抬嘴角,“谢谢奇哥。”
苏星柏现在的身份是司机,雇主叫游邦奇,经营一家健身会所兼放高利贷。三个壮汉白日是会所的教练,夜晚则化身打手兼收债。
车厢内有些闷,苏星柏开了车窗透气。跟冷风一同飘来的还有电台中的警讯,说今早在一间民宿中发现两条死尸,一男一女,望知情者向警方提供线索。
游邦奇听完,转脸看苏星柏,“你知不知情?”
苏星柏茫然地摇头。
游邦奇又转向后座问那三人,“你们知不知情?”
壮汉们齐声说不知。
游邦奇哈哈大笑,拍打苏星柏肩膀,“你刚才够劲啊,那个梁什么的被你整惨了。”
“他叫梁笑棠。”苏星柏说,“英文名laughing,以前是无间道,现在是丧家犬。”
介绍的简明扼要,不愧是打过交道。
游邦奇盯住司机小看片刻,稍后吩咐“花园道8号”。
车子停妥后,苏星柏跟着进了屋,宽敞的住屋内伏着一条犬,见了主人便欢喜地乱吠起来。
游邦奇跟狗玩了一会,将它喂饱,随后放它到阳台的狗房。
“没事我先走了。”苏星柏说,“要车的话随时call我就得。”
游邦奇点头,再冲他招招手,像召唤一条狗。苏星柏漠然地走近几步,手腕即刻被握住。
“你好歹也是义丰的前坐馆,”游邦奇眯起眼,声音透着怜悯,“好好爱护这双手吧,握不了枪至少还能握方向盘。”
离开雇主家,苏星柏的脚步深浅交替,如同手腕的伤口,一深一浅两道口子,被游邦奇的创可贴遮的严严实实。
次日下午,苏星柏去会所接人,惊讶地看到正装的游邦奇,白衬衫黑西服,世家子弟的派头。
“龙少请party,不喜欢人邋遢。”游邦奇语气无奈,“大块儿们要做事,你勉为其难陪我走一趟吧。”
宴会规模不小,席间男女个个光鲜亮丽,游邦奇火速搭上个辣妹。
趁狗男女调情间隙,苏星柏松开领结,藏到角落的位置。他离开这种场合太久,内心很自然地感觉格格不入。
“脸色这么难看,做亏心事了啊?”噪音突入,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苏星柏翻个白眼,无视额头两条创可贴的男人。
不速之客梁笑棠却目光炯炯,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拽起他的手,嘲笑道,“害人终害己,这话还真灵。”
“灵你妈!”苏星柏甩手一拳,梁笑棠闪避迅速,两人开始了拳脚相交。
大厅喧闹,没人注意到他们,他们从角落打到厕所,进到个单间,锁上门。
“你老婆真特么会挑地方!”梁笑棠一屁股坐上马桶。
“已经不是了。”苏星柏说。话音刚落就被推抵上墙,从头到脚被摸了个遍。
梁笑棠还嫌不够,低声命令,“脱鞋。”
“我有香港脚的,SIR。”苏星柏昂头,一对眼白大又闪。
“这么巧,我也有。”梁笑棠回敬个痞笑,推搡一把,“快脱!”
接过瘸子的两只皮鞋,梁笑棠认真检查后确定安全,对方没有携带任何攻击性武器,也没有任何监视装置。松口气,丢还鞋子。
苏星柏摇摇头,望着梁笑棠的面上似笑非笑,“麻烦转告madam 姚,不信我就抓我回去,终身jian jin我捱得住。”
“要说你自己去说,地点你知道。”梁笑棠撇撇嘴,“等会见到布金龙,你自己放聪明点。”
苏星柏不置可否,与梁笑棠前后脚走出盥洗室。
音乐换成了柔情慢板,苏星柏继续角落老位子,目视梁笑棠端着盘子游走于吃食处,短短几分钟,餐盘里就堆叠了各种食物。
苏星柏正想笑,视焦里突然闯进两个人。
一个是游邦奇,另一个高壮男一身白西装,鼻梁上配着金丝边眼镜,正是宴会的主人布金龙。
“很久不见。”布金龙笑容温和,“这几年我都不在国内,没能帮到你,我很遗憾。”
面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苏星柏却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舌头也似冻住,讲不出一个字。布金龙看着他笑,“你没怎么变。”
他被拉到包间,唱了一晚的K外加美女作陪。东方微光时,这场叙旧才算告一段落。
游邦奇醉的不省人事,布金龙千杯不醉且精神奇佳,他又被拉到山顶,两个男人比肩而坐观赏日出美景。
“真没想到paris会是警察。”
布金龙说,“所幸当初我没跟你争,否则现在倒霉的就该是我。”
说完,也不管苏星柏爽不爽,无限同情地拢拢苏星柏的肩,“别给一条柴开车了,来跟我干吧,虽然给不了你坐馆,但富贵总是没问题的。”
富贵险中求,苏星柏深谙其道。当初他是被逼入黑,而布金龙,则是一心向黑。
义丰垄断了香港近年来的毒品市场,布金龙则包揽了新马泰的毒品交易,他年轻,行事果断,从不给警方可乘之机。
“布金龙有意转战香港,线报说他近期会有大动作。我们想找人混进DT做内应。”
当时狱中,姚可可如是讲,“你跟他有这层关系,做事会相对容易。”
苏星柏觉得她脑子一定被枪打过了(梁笑棠:恭喜,我们默契了= =),问“你们警方那么多精英,干什么非要找我?”
“不是非要找你。”姚可可回答,“但我就是要你,我想要你洗白,我觉得你可以。”
姚可可坚定的神情并没令苏星柏感动,那一刻,他只想去质问警务处长“你TMchishi长大的啊这么纵容手下为所欲为,人人都能无间道那你自己干嘛不去”。
并且他在厕所里对梁笑棠说的那番话全是出自真心。
他真的不介意终身jian jin,终身jian jin至少能活到白头。
无间道,只看电影就够了……
苏星柏其实很怕死。
一个又怕死又爱自由的人,注定了此生精彩。
第3章
所谓DT,是DO THAT的缩写,布金龙去年注册的一家商行。
租用了两层商务楼,一层卖各种进口食品,另一层提供休闲娱乐服务,性质类似游邦奇的健身会所,不过教练全是女的。加上他去年在大马开设的几间地下赌场,简直就是黄赌毒三项全能。
梁笑棠斜叼牙签,慢悠悠地行走在跑步机上,目光四探,并没瞧见大老板,却是又冤家路窄,一个侧眼,跟苏星柏打个照面。
“几天不见一身名牌呵,”梁笑棠吹声口哨,“在哪儿高就啊,要不要关照下我这个老朋友~”
苏星柏两指夹出张名片,不等梁笑棠接,潇洒地往旁边一甩,“手滑了,麻烦你自己捡。”
脸上当即被招呼了一拳。
梁笑棠痞笑说,“sorry啊,我也手滑了。”
苏星柏爆句粗口,两人近身肉搏,打得太high,吓跑了几个女教练和几个男会员。
梁笑棠力量略占上风,苏星柏的胳膊被擒,身体失衡摔在安全垫上。梁笑棠凑到他耳廓,恶狠狠地说,“看来你混得不错,布金龙给了你什么好差事?”
“保安主管。”苏星柏面无表情地说。
“还有呢?”梁笑棠问。
“没了。”苏星柏逮到个机会,用力挣脱后反手扼住梁笑棠的咽喉。
位置对调,苏星柏居高临下望住手下败将,“麻烦下回换个方式,总这样你不厌吗。”
梁笑棠没回嘴,飞个笑眼示意“你老板来了”。
布金龙走近时,刚好看见梁笑棠招摇的背身,走路是无规则的东摇西摆,浑身上下尽是古惑仔的调调。
“你朋友?”布金龙问。
苏星柏摇头,“敌人。”
布金龙笑笑,朝他晃晃手上的网球拍,“去玩两局?”
“玩不起。”苏星柏指指瘸腿。
“让你球。”布金龙说。
“你让我我也玩不起。”苏星柏苦笑,“你以为还在中学时代么。”
布金龙听出点伤感的味道,他本身不喜欢强人所难,便就此打住,转而关心老友的工作:“做的还习惯吗?”
苏星柏点点头,“习惯。”
“那就好。”布金龙伸手替苏星柏整理衣领,动手的同时嘴巴弧度上扬,“我认得刚才那个人,他是不是叫梁笑棠。”
“是。”苏星柏老实作答。
“他找你麻烦?”布金龙在他肩上重重按两下,抬眼微笑,“如果是,我可以让他人间蒸发。”
苏星柏的第一反应是“太棒了”。零点零一秒的停顿之后,他回复布金龙,“不用了,没必要浪费力气对付条丧家犬。”
布金龙听了,淡淡一笑,说“随你”。
小时候他就一直爱笑,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搞得街坊亲友都视他为奇葩。只有苏星柏知道,布金龙看似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复杂的心。没人搞得懂他笑容之下真实的想法,他也从不轻易表露在脸上。
午间有两个钟的空闲,苏星柏抱着几袋食物去到指定地点。门牌号显示此刻安全,内里有人。
他敲三下,开门的是姚可可,除了她,还有梁笑棠。
两警一贼同处一室,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