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禅位吗?比起死在仙人的面前,我宁可让你给我送行,切嗣。”
如果王失道了,至少也要保住峰国的麒麟——
结果,谁也没有退缩。
长剑穿过了矩贤的胸膛。
在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切嗣的身后传来了小声的惊呼。
他回过头去,看见了披散着银白长发的峰麟。
切嗣睁开眼睛,骤然跳入眼帘的是绮礼毫无表情的面庞。
这景象让他险些从床上掉了下去。
“早。”
青年面不改色地道。
尽量不动声色地和蹲在床前的青年拉开了距离,切嗣有些头疼地道:“早。……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白头发的?”
“……哈?”
“不,没什么。”
绮礼说完,自若地站起身来。
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逻辑,切嗣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你会乖乖地留在这儿吧?”
“为什么不?”绮礼挑起了眉毛,“我对那地方没兴趣。”
“那就好。我会尽快回来。”
切嗣弯腰将长靴套在脚上。
“‘王’那种东西只是痴人说梦。把梦想寄托在那种东西之上,到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重复着之前切嗣所说过的话,绮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妖魔猎人,“你到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吗?”
切嗣抬起了头。被忽然推到面前的问题,和昨晚的梦境微妙地交织在一起——那被时间所麻木的伤口,再一次新鲜地疼痛着。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青年只是重复了自己的请求:“请告诉我。”
简单地点了点头,披上斗篷的猎妖者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因为你被王所背叛了吗?”
下一刻切嗣已经揪住了绮礼的领子把他压到了墙上。
“我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打听到了什么,我可不喜欢有人在我屁股后面转来转去的,小子。你雇了我不代表你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
“哦,你是这么想的?”绮礼并没有一点紧张的表现,相反,他只是轻松地看着切嗣几乎结冰的神情,“我只是想要理解你,卫宫切嗣。在这个所有人都等待着拯救降临的世界上,只有你背对着天命而前进。即使你为了拯救而前进,从结果来看,也不过是在重复着杀戮而已。那么,你为什么还在继续呢?”
切嗣不知不觉地放开了手。青年的言语直接到了他无法去回答的地步。
不能停下来吗?
对你而言,即使这样也仍然不够吗?
“你不需要知道。”下意识地,他躲避着绮礼的视线。
“不。我一定要知道。”
绮礼贴了过来。就算切嗣已经渐渐习惯了对方总是出现在自己方圆一尺之内——这距离也过于贴近了。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明白我生存的理由。”
“切嗣!”
士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适时地解救了被不断追问而迫到了死角的男人。切嗣几乎是立刻就推开了门:“——我先走了。”
绮礼没有追上去。他从兜里掏出了小小的圆形镜子——那晦暗不明的镜面什么也无法映照出来。
还需要一晚。
就算是你把我拒之门外也没关系。我会了解你的过去、你的坚持和你走到今天的理由。
到了那一刻——我这悖逆的本性,也就必然获得解答了吧。
说是乘着骑兽前进,但考虑到伊利亚和雁夜的体力,最后还是变成了两个人各带一人前进的情况。乖巧地坐在了切嗣的身前,伊利亚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吹拂过来的风。
虽然这女孩身上藏着想象之上的谜团,切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她。在沉默中行过了半天的路程,兰斯指了指面前的森林:“我们必须得穿过这里才行。”
“没有别的路径可以绕过?”
“恐怕没有。”
切嗣叹了口气。森林里本来就潜伏着无数的妖魔。他将怀中特制的药粉包抛了过去:“这个也许有些作用。”
兰斯接了过来,默默地将药粉洒在骑兽和雁夜的身上。在颠簸中已经半睡着了的男人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不用这个也没关系的。”
“不要担心我。”兰斯简单地说着,不容辩驳地将剩下的药粉都洒到了雁夜身上。
切嗣也将药粉同样地洒在了伊利亚身上。少女皱了皱眉毛,鼻子中间也跟着皱起来,样子有点像夜晚的枭鸟。
“有点难闻,请忍耐一下吧。”
切嗣说着,伸手揉了揉伊利亚的头发。
“嗯。”
轻声回答着,少女紧紧地抓住了骑兽的鞍子。
一行四人进入了森林。虽然穿过了森林就能到达目的地,但是这短短一段的路程却显得异常漫长。忽然,骑兽顿住了脚步,任人再怎么催促也不肯前进半步。
树叶的缝隙之间,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注视着贸然闯入的外人。
兰斯和切嗣从骑兽上跳了下来。妖魔猎人架起了短弩警戒着,而兰斯则将两匹骑兽的缰绳交到了雁夜手里:“请一定小心。”
雁夜默默无声地搂紧了身边的伊利亚,在骑兽中间矮下了身子。
两匹骑兽不安地动着。它们想要就此逃跑,但是雁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住了他们。
妖魔腥臭的气息越来越近。兰斯没有拔出背上的武器,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妖魔猎人:“你能保护他们吧。”
“……这个数量,你是要单独对敌吗?”手上握住了一把短弩,切嗣计算着隐藏在树叶之间的妖魔——二十?或者更多——“以你这样受了伤的身体?”
兰斯没有回答他的质问。他只是再一次地重复着:“请你一定保护他们。”
留下了这样的请求,黑色甲胄的战士朝着聚拢而来的妖魔群冲了过去。
来不及去呵斥同伴的战略,切嗣在心底知道,在这种数量的妖魔面前,鲁莽和计划也构不成本质的区别。他咬紧牙关扣动短弩,细小的箭枝穿破了寂静的空气、刺入了最近的妖魔的头颅。
妖魔濒死的呐喊振动了林间的空气。无数的黑色身影慢慢浮现出来,向着独自前进而没有任何防御的黑甲武士冲了过去。
“啧——!”切嗣用上了最大的速度连续发射着短弩。重复拉开弓弦的动作割裂了指尖,但他恍若未觉。
太多了。
在这种程度的妖魔面前,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除非是——那日所见的金色妖魔——
黑色的武士似乎被妖魔吞没了。但下一刻,空气剧烈地震动起来。白色的光短暂地漂白了切嗣的视野——复数的妖魔似乎都被这光弹了开来。
在林间的正中,有一匹之前从未见过的妖魔。它的身上遍布着黑色的斑纹,紫色的鬃毛在风中飘扬着。他只要站在那里,其他的妖魔就变得畏缩起来。
“啊!”
身后传来了短暂的惊呼。切嗣回过头去,发觉躁动不安的骑兽已经因为这魄力而向反方向窜了出去,顺便把缰绳缠在手上的雁夜也带了出去。
“叔叔,你去追他!”
从地上站了起来的伊利亚大声叫着。
“但是你——”
伊利亚摇了摇头。她扬起手,将红色的纸片抛在风里。
“骗了你这么久真是对不起。切嗣。”
她说着,然后、一道温和的白光闪过,纯白无暇的麒麟站在原地注视着他。复数的使令从它的身边浮现了出来。
“我们能够处理这边的事情。请你务必将他救回来。”
切嗣没有再犹豫下去。背对着妖魔和使令的战斗,他朝向雁夜消失的方向奔了过去。
啊啊。
实际早就多少察觉到的。
但是真的看到的那一瞬间,还是——
雁夜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处身于完全不认得的湖边。背部传来了剧烈的灼痛。他迟钝地举起手,看着勒进了肉里的、断得只剩下一截的缰绳。
……真是糟糕。
早知道,就不缠得这么死了。
他缓缓地,用另一只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每次试图去实现什么的时候,最终只是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远。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湖边,慢慢地跪了下来,用水一点一点洗开凝结的血以将绳子解开。刺骨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湖水的冷冽让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月光推开云翳洒落了下来。他握着受伤的手,坐到了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月光荡漾的湖面让他想到了当初遇到现在的旅伴的那一天——
……不,等等。
他惊讶地端详着周围的景象,忽然失声笑了出来。
根本不是相似的问题。
这根本就是自己从家里逃出来后看见的那个湖嘛。
“看来我反而到了你们的前头了。”雁夜自语着,望着蓝黑色的天空。
在他背后,不祥的黑色影子慢慢朝他接近了。但是沉湎于自己思绪的男人恍然未觉。
妖魔舔了舔舌头。
从对方身上散发的血腥气刺激着它的食欲。它压低了身子,无声而缓慢地接近了毫无防备的男人——
剑光一闪。
连最后的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妖魔就已经死在了来人的剑下。
身后的动静让雁夜转过了头,看到对方的一刻才松了口气:“……切嗣先生。伊利亚和兰斯没事吧?”
注意地看着溅到了对方身上的血液,切嗣自嘲地道:“他们没事。幸好你不是麒麟——我可受不了再看见一只麒麟。”
显然雁夜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所指:“麒麟?……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
切嗣无声地挑起了眉毛。
“自从看到您的那位同行者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雁夜叹了口气,“因为我也只是在十年前升山的时候见过一次峰麒。一开始我还认为是我认错了。怎么,您陪着他去寻找王吗?那恐怕是漫长到让人无法忍耐的旅途吧。”
切嗣没有立刻回答。在月光下,他的面孔像是凝固的石雕。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提到伊利亚的身份,而是问着:“上一次,我提到在幽雁出现麒麟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