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鹤一惊,复躬身答道:“爷近来身体康健,只是思虑忧烦,对十爷很是记挂。”
朱檀点点头,向蒋青微一示意,转身退开了几步。
“李老板与孟秋月可是同乡?”蒋青沉声问。
“算是吧。”李松鹤略略侧身,藏于袖中的另一柄短剑慢慢滑落于掌中。
“当日孟秋月遇害,嫣娘曾说过‘格润’是孟秋月用来招呼故交之用,为此还特意补给李老板一桌丰盛席宴,而且据秋月楼的杂役讲,那桌宴席超过了三十两白银。”
“我提前几天就曾预定‘格润’,她临时变卦补偿我也是应当。”
“由‘天青’到‘格润’只有片刻时光,孟秋月与李老板相约午时相见,而在这之前李老板就已经呼朋引伴来到‘天青’畅饮,美酒佳肴,丽人悦曲,即使中途李老板离席别处,也可以理解为酒酣小解,不足引人为奇吧。而所谓什么招待故交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李松鹤轻哼一声背负了双手,不屑于作答。
“我与蒋青到达秋月楼时,正是孟秋月尸身被嫣娘发现之时,虽是满室血迹,但是门上、墙上的血迹残存手痕,两相对照正是嫣娘曾触摸过孟秋月的尸身,惊慌之下染上血迹抹上去的。
虽然室内桌椅零乱,但只有孟秋月身下的竹桌及桌子下的青砖上有大片大片浸干的血迹。但以孟秋月致死的刀伤来看,当时定是有大量血迹喷溅,所以此处并非孟秋月被害的第一现场。”林越语声清洌的接口。
“那你说她又是在何处被杀?”李松鹤轻哼。
“正在此处。”蒋青沉声道。“此处位于秋月楼的二层隔间,也正是孟秋月的睡房。你于巳时过半时分曾经去厕所小解,其实你是到了这里,孟秋月本意满心欢喜的等你到来,哪知将房门打开之时就被你藏于袖间的短剑当胸刺入,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地而亡,估计她至死也想不出为何你会杀她吧!”
“孟秋月临死之时手中拽着一枚金制的五星扣花,并不属于鲁地之物,但是蒋青将它于孟秋月掌中取出时并不如何费力,而忤怍曾说过如果是死者临死前就抓在手中,那么死者血脉断绝之时,身体形状会僵化不变,那么如果再由死者手中取出什么东西定不会如此简单。这枚金制的五星扣花是你塞到她的手掌中的吧。”
“而且扣花的一角边沿已经有了开裂,一截短短的毛发夹于其中,本来忤怍检验尸体时曾误认为是孟秋月的一节头发。”
“那你们是何时怀疑到我的身上?”
“怪只怪李老板的证词太过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仿佛一切行踪都曾被李老板一一记下,并曾不断温习。而大多数人在受到强烈的刺激下思绪都会出现短暂的混乱。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是李老板的心智强过常人。但试想一位普通的生意人,怎么会有这么强韧的意志力?”
“不错,我当时将扣花放入她掌中的时候,她还未完全断气,手上还残留温热。”李松鹤伸手摸了下自己那丛络腮胡,没想到自己爱护有加的美髯,竟成了破案的关键。
“而你将孟秋月杀死后就利用她室内的机括,将她的尸身运到了‘格润’厅中,布置成密室杀人的场景。不对你并没有踏入那间房,是自动升上去的才对。”蒋青伸出手轻转靠墙的一面梳妆台上摆放着的一盒小巧的胭脂粉盒,屋顶上又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响,一套竹制的圆桌慢慢落到了屋子东侧的青砖地上。正是‘格润’厅中摆放的那张,也是孟秋月横尸当场的那张竹桌。
“哇,这是什么房间啊?怎么全是通道。”叶紫躲在林越身后小声的嘀咕,不过由屋顶开口却真是心思巧妙。
“这间房就是整座楼的核心枢纽,控制整座秋月楼,孟秋月由五年前到达兖州府谋化多年,果然小有成就。”朱檀轻轻摆弄妆镜台上的另一盒胭脂粉,感叹着说。
“可惜终是妇人之人……嗯……”李松鹤语带不屑。
“不对,这间房在二楼,而‘格润’与‘天青’在三楼的不同位置,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可是为什么能够同时联通两间房呢?按位置来讲他们三个并无关联啊。”叶紫终是没忍住,低着头故意不去看朱檀目光里冷得像寒冰一样的眸子。这个男人干嘛突然板起了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
“戈姑娘有所不知,秋月楼的建筑正是利用了我们的视觉死角。我们都以为整座秋月楼是塔状房型,因为每位来到秋月楼的客人都被侍女、仆役带同在楼里绕圈子,其实整座楼只能算是半塔形。
而‘天青’与‘格润’是彼此相连的两间房,但每次来客人只是带往其中一间,而且即使是从‘天青’到‘格润’也是要兜转几个弯的,从而在心理上客人都误以为两间房其实相隔很远。
其实此中的玄妙就在于‘格润’的门前那一片假山流水造型的掩体设计,让人一见之下误以为旁边已经没有任何房间了。而这座造型的另一面则是翠竹纱幔,刚好设在‘天青’门旁。而这间房正处于楼上两间房的正中,也是半塔型的塔角上。”林越侧过头,伸出手臂详细解说着。
叶紫看着他手臂上下摆动,眼睛都要花了,说了这么多怎么越说越复。杂?
“小心!”一声清刹在身侧响起,李松鹤手中短剑一晃由于林越侧身而让出的空档里向着叶紫当胸刺来,眨眼间一道快若闪电的白光就到了面前。
“小蝶!”耳中听得朱檀的惊叫声,蓝幽幽的剑尖挟着一股寒气已然扑到了眼前。
二十五 水落石出
叶紫还没叫出口,身侧一股劲风急射而来,一枚棋子裹着一股劲力与剑尖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随之叮的一响,碎为两节的剑尖穿过棋子碎成粉沫的一篷白烟里直钉入窗台上的藤制桌面,没入数寸,剑尾还在不停的晃动。
李松鹤似乎是早已料到会有此招,手下不停,一按剑柄处的红玉装饰,一把更加窄小的鱼肠剑自剑柄内抽出,一晃又奔叶紫面门。
好了啦啊!叶紫心里大恼,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屋子里这么多人,你凭什么非要灭我的口?一招一招只对我招呼!
此时林越已经回护在了叶紫身前,抬手舞成剑花将他的功势封死。耳中听听得当当数声,李松鹤已然被林越逼退回了包围圈中。
此时惊魂初定的叶紫满腔愤怒,一矮身拉过了那台插着断剑的小桌挡在了身前,眼中紧盯着李松鹤略带零乱的步法,眼睛一转看到了倒在一边倾出了大半棋盂的黑白瓷棋子,伸出手抓过了一把,向着李松鹤的脚下抛去。与此同时,两只雪白纤细的手指伸过来捏住了一枚黑瓷棋子向着李松鹤膝盖位置的寸关穴打去。
这只手认穴奇准,李松鹤脚下一个踉跄,步法微乱踏上了叶紫抛过来的棋子上,脚下更滑重心一倾,林越剑气如虹已经泰山压顶式的直劈他的面门。
“好!”叶紫拍手大叫,也让你尝尝剑气逼人的味道。
李松鹤脚下虽乱,但心智冷静,以手支地想要化解林越的凌历剑锋,却惊觉手掌一阵剧痛,随之一阵酥麻,不知何时叶紫已然将那柄插着断剑的小桌垫到了他的脚下。而手掌慌乱中竟按上了那截剑尾,薄如蝉翼的剑刃锋利之极,已然透掌而出。
眼前只觉白光轻闪,林越的剑尖已然抵到了他的咽喉。
“李老板,这下你跑不了吧!”叶紫拍拍手站在他的面前,嘻嘻笑了笑。
“戈姑娘,好机警。咳咳……”李松鹤的脸上神情痛苦,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你两次刺我不死,是不是挺不服气啊!”
“李某……咳咳……技……不如人……你……松……龟……”李松鹤伸手指着叶紫的身后,脸色变得青紫,一口气竟然转不过来,面上神情古怪极了,似笑非笑,突然翻身仆倒,口鼻耳中流下细细的血痕。
“剑上有毒!”林越向后退了一步,与抢上来的蒋青双剑一摆围在了李松鹤的尸体前。漠北双侠则尾随其后警惕的围着立于叶紫身侧的另一个蒙面人,蓄式待发。
“小蝶!”朱檀抢上前来,一把将叶紫拉向身后,惊魂初定之下不由微微颤抖。
“我……我还好啦!”叶紫反手抱住他不自觉颤抖的身体,此时才惊觉竟然是浑身冷汗。
“嫣娘姑娘,你可以放下武器了。”朱檀向着另一个负手默立的蒙面人抬了抬手。
“王爷恕罪!”一个低沉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那名蒙面女子跪在朱檀面前,抬手摘下了面上的轻纱。一张雪白冰清的脸孔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乌鬓高耸,眼瞳深遂,眉色极淡。
“你是……嫣娘?”叶紫由朱檀身后探出头,此时的她与大街初遇之时有如云泥之别。而且这个女子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即清且冷的神情似乎带着淡淡的疏离。
“嫣娘多谢戈姑娘日前仗意援手。”嫣娘向着叶紫拜了拜。
“别……我还得多谢你刚才两次救命之恩呢!”叶紫双手连摇,向前几步想要扶起嫣娘。
“嫣娘罪犯欺君,请王爷恕罪。”嫣娘退后几步,让开了叶紫。
“起来吧!”朱檀近前再次将叶紫拉过来,眼神清冷的看了她一眼。
这个男人在生气?!叶紫的第六感灵敏的向她的大脑传播着由朱檀的服务区接收到的信号。
“顽劣成性,屡教不改!”朱檀用手捏了捏握在掌中的叶紫的小手,言语恼怒之极。
“那个……啊……朱檀救命啊!我好怕!”叶紫脸色惊恐的指着窗台方向,纵身攀上了朱檀的肩头,将自己像八爪鱼一样的缠绕住他的身体,头不住的向朱檀怀里拱。
“那里……有……蟑螂!!”
朱檀白玉似的脸上刻满黑线,好气又无奈的揽紧了那个小小的发抖的身体,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怡心园里的千年紫藤萝架下,小福子与小铃铛一脸神往的望着绘声绘色舞手动脚的叶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