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铃铛与嫣娘一齐哭了起来,“小姐,是我们连累了你……对不起……”
叶紫的整个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白玉栏杆上,看着郭嬷嬷将藤条高高地举起,挟着呼呼的风声重重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阵剧痛使她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撕裂了一般,紧紧咬住嘴唇将那一声痛楚生生咽进了肚子里,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哭。
抽在身上的藤条一下比一下重,嘴里一片血腥气,咬破的唇洇出滴滴血痕,意识越来越迷糊,突然一阵狂风吹乱了凉亭内的烛火,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摇曳的烛光中带着千年不化的寒意遥遥的响在耳畔,“月弦之夜闯入禁地,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个声音……叶紫用劲撑开沉重的眼皮,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正站在凉亭中央,他的脸掩在月光的阴影,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你……”叶紫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终于只余一片黑暗……
二十八 出走
水涛内的灯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扶苏的树枝倒影在黯淡的月华下碎的斑驳而零乱。白衣男子的脸隐在背影里看不出轮廊,一双寒星似的眼眸精光四射不带一丝温度,冷冷的注视着凉亭内的众人。
“你……你……是谁?”郭嬷嬷牙齿打战,强自镇定伸出手中的藤条远远地指着他。
男子并不答话,将手中的白玉洞箫一摆向前踏了一步,挟着一股凌历的劲风。郭嬷嬷只觉手上一阵刀割般的痛,手中执着的那根手指粗的藤条已经断成了四节。
“……鬼……鬼啊!”人群中一个小太监轻喊了出来。众人惊慌之下,连滚带爬争着向水涛阁外逃去。
“……不要……过来!”郭嬷嬷伸手扯过被缚住双手的嫣娘,将她挡在身前,踉跄着拉着她一路狂奔而去。
男子衣襟飘飞,一晃身就到了叶紫身前,看着她脸色苍白斜斜的歪在栏杆旁,几缕黑发湿漉漉地遮在脸颊上,身上的淡紫罗裙被藤条抽出道道裂痕,渗出隐隐的鲜血。
凉亭内风声呖呖,天边伶仃的上弦月也被乌云遮住了本已微弱的光华,柳枝在风中剧烈的摇摆,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新叶……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紫慢慢恢复了意识,感觉有热辣辣的光线正照在眼帘上,耳边有隐隐的哭声。
费劲的撑开眼皮,小铃铛正趴在身旁号啕大哭,声音嘶哑似乎已经哭了好久了。
“小铃铛,我还没死呢!”叶紫无奈的想伸出手去挡一下眼睛,身子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像火烧似的痛。
“小姐!你醒了!”小铃铛一见她睁开眼,欣喜若狂的扑了上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唉哟……小铃铛,拜托,不要压我……”叶紫无奈的呻吟。
“啊啊啊啊!”小铃铛忙不叠的跳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小姐,你是不是很疼啊?”嘴一扁又哭了起来。
“好啦!对了,咱们怎么会在这儿?!”叶紫四下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间宽敞的厅堂,雪白的粉墙,靠窗的几案上摆着一丛茂密的金明竹,疏离的竹杆和竹叶呈现漂亮的明黄色,分枝一侧的节间冒出鲜绿欲滴的新叶,浓淡点缀其间,翠绿纵横错落,在朗艳的日光下舒展着精雅的姿态,与粉壁相映衬,越发显得白的澄净,绿的青葱。很有些写意山水的味道,真是个清新的所在。
“是……是他救了咱们!”小铃铛伸出手小心的指向那个坐在矮墙下捧着一杯香茗悠悠闲闲的白衣男子。
“丫头,看来没什么事啦!”男子抬起眼,目光深遂,语调清冷。
“咦,怎么是你?”叶紫闭上眼微微缓了缓气,痛。汤蓉好狠的手!
“小姐,你上次见到的真的是他啊!”小铃铛向叶紫靠了靠,满脸都是惊慌。
“嗯,你们不是说他是鬼吗?这下近距离接触了,怎么还怕成这个样子?”
“不是啦,他好像真的是鬼……”
“又胡说!喂!你到底是谁?”叶紫一双眼睛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溜溜转动。矮墙下的花影里,一张轮廊分明的脸庞仿佛罩着一层寒冰,双瞳乌黑深遂闪着刀峰般锋利的光茫。
这个人还真是神秘啊,记得上次遇见他之后就对朱檀严刑逼供了好几次,可是他次次都装糊涂,迫得紧了就板起一张迷死人不要命的俊脸,好像欠了他很多钱,弄到最后还是自己投降。
“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样没礼貌?”男子神情不变,淡淡地看了看叶紫。
“嗯,好吧,小女子这厢有礼。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叶紫向他努努嘴扮了个鬼脸。
“鬼丫头!”男子抬起头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天,叶紫只觉眼前一亮,这个男人笑的仿佛天际初开,mygod!叶紫懊恼的意识到自己对帅哥的免疫力真是越来越低。
“这是你的……住所?”叶紫小心的措着词,看这里的布局应当还在鲁王府的朗翠园内。
“牢笼!”男子嘴边微微上弯,清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牢……”叶紫与小铃铛不禁面面相觑。
“那个,嫣娘和小福子呢?”叶紫转过脸不打算再跟这个脑子进水的家伙谈下去,这里的布局清雅舒华不逊于听雨轩与怡心园,他竟然说是牢笼。
“大祸临头了还有心管别人?!”男子轻轻哼了一声。
“嫣娘被郭嬷嬷带走了,小福子这个家伙都没见人影。哼!贪生怕死的家伙,逮到他有他的好看!”说起小福子小铃铛不禁火大,张开扁着的小嘴,亮出了雪白的小牙。
“小姐,咱们以后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
叶紫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此次明摆着是汤蓉为当日的事心存报复,鲁王府看来是呆不下去了。
“算算时间,朱檀那小子现在应当启程去鹿山围场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开了腔。
“好,咱们就去鹿山围场。”
五日后,一身男装打扮的叶紫与小铛已然站在了鲁王府废园的后门前。
小铃铛背了背身上的包袱,拉了拉望着朗翠园失神的叶紫,轻轻唤她,“小姐,快走吧!”
“嗯……”叶紫回过神来,又看了看矮墙外远远的水涛阁的尖顶凉亭上碧澄的琉璃瓦,经过了一夜的雨水冲刷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泽,庭院中每一棵树的枝叉与绿叶,还是依旧柔亮光润。
风声细细丝丝惆怅在周身漫延,与朱檀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浮上心头,此次一别前路漫漫也许此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推开朱漆斑驳的院门,阳光疏朗的撒了下来,一辆乌蓬马车停在院门外,看到叶紫与小铃铛躬身施礼,“公子,请!”
已是六月,阳光晴好韶华多娇,轻烟淡薄氤氲,街道旁柳色如云,桐花繁茂纷纷。一架轻巧的马车扬起微尘,马蹄达达的一路行来。
“车夫大哥,咱们到了哪了?”车帘被一双雪白的小手掀起,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探出了头,眼睛圆圆的一笑之后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转过前边那片树林就到了镇江府了。离京师已经很近了。”车夫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一手持鞭,侧过脸对着探出头的少年轻轻一笑。
话音刚落,车帘后又探出了一个锦袍束冠的年轻公子,眉目如画,一双灵动之极的黑眸神采奕奕,“‘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没想到镇江府的景致就已然这样美了。”
“小……公子。”少年吐了吐舌头,“看来咱们今天要住这儿了。”
“嗯,正好领略领略镇江的美景。”锦袍公子一长身,拎起长袍的衣摆,手脚利落的跳到了车厢外。
“公子,小心!车子虽然走的慢,但是颠簸的历害,小心坠下去。”车夫一伸手,想要扶住那位有些踉跄的公子。
“不……不妨事。”那位锦衣公子莞尔一笑,小心的避过了车夫递过来的手,轻巧的坐在车辕边,双脚吊在车外来回摇晃。
身侧绿柳紫桐、艳杏桃香次弟掠过,他贪婪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小铃铛妇扮男装离开鲁王府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一路之上挥霍着从神秘男子那里搜刮来的银两吃喝玩乐,别说还真是不错。
能亲身经历明都盛景该是多么人梦寐以求的奢望啊。心里隐隐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不禁顽皮心起,一手夺过车夫手中的软鞭,一击中的,马儿吃痛,在书童与车夫的惊叫声中狂奔起来,扬起阵阵烟尘……
二十九 初入镇江
马儿扬开四蹄在驿道上飞跑起来,小铃铛吓得脸色苍白,用手紧紧抓着车厢的门,不住口的叫:“小……公子……不要,救命啊……”
叶紫哈哈大笑将马鞭交给了车夫,还没有勒住马儿奔跑的势头,募得,在拐角的树林里冲出来几匹骏马。当先一匹周身火红,只有眉头正中有一丛灰色的鬃毛。正扬蹄疾行,没料到竟有一架小巧的马车横冲直撞到跟前,马儿一惊,眼见收势不住,两匹马就要撞到一起。
“喂!啊啊!”这下子惹祸了,还没等叶紫做出任何反应,那匹火红色骏马上的乘客一扯缰绳,将马头向一侧轻轻一带,紧跟着收紧缰绳,火红色的骏马一声长嘶两条前腿腾空人站而起,生生刹住了前行的速度。与此同时,那名乘客的身后有人影急射而出,一抹淡紫色的衣襟连闪,在叶紫的马儿头上一拍,轻飘飘的落在了叶紫身前。
“哗啦”一声剧响,叶紫的马车整个倾斜向一边,车厢摇摇摆摆就要倾倒。
身旁的紫衫人一把抓住叶紫的手臂,轻轻一带已然站在了驿道边。
“啊……你赔我的马儿。”连续的变故将叶紫惊的目瞪口呆,一转头马儿已经四肢瘫软歪倒在了一旁,怪不得马车会翻,原来……一把扯住紫衫人的衣领,不依的叫起来。
面前的人抬手轻轻一格叶紫抓住他衣领的手,叶紫只觉一股大力震得手臂一阵发麻,一惊松了手,眼前一花那个紫衣人已经回到了火红马主的身后,垂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