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玄天子有些沮丧的侧卧在龙座之内,看着独自前来的刑无错,“寡人今日不想上朝,爱卿有本,三天后再来吧。”
“陛下,臣昨夜回府之后,想起一事,事关陛下安危,不得不奏啊。”刑无错满脸诚恳,脸上的惊吓紧张神色倒不是装出来的。
“啊?”稍微提起了些精神,“说吧。”
“陛下,臣记得前些时日,奇首曾经前来请旨,请陛下准许弦国开仓济民。”
“正是。”
“臣亦记得,弦国代相伊达我流乃是奇首门生。”
“正是,当时叔父还在朝中,亦并无异议啊。”
“陛下,弦首为人随和,自然无异议,只是臣想,奇首请旨与否,只怕并无不同,伊达我流自是唯其命是从,此次调出乃是赈灾粮款;倘若下次,奇首欲调弦国军马,只怕也是轻而易举啊。”
“刑无错,你未免太过,上次你奏报奇首有意谋反,到现在仍无下文;如今你如此对寡人讲,叫寡人如何处置?”
“陛下,奇首与魔相伏婴师份属师徒,最近常有书信往来,记得奇首遇刺受伤,便有两名魔国细作入府探问,臣为免打草惊蛇,并未处置;最近耀国、神国用兵方歇,奇首便派人往魔国送信伏婴师,通报军情,如此明目张胆,如之奈何?而此次,弦首建议宴席伏杀魔侯的书信,若奇首在魔国朝内无人,又怎能得之?”
“这……只是他势力庞大,证据虽然确凿,骤然发难,吾只怕……”
“这正是臣夙夜难寐所忧心者,奇首内有墨尘音保护,外有天草二十六与伊达我流经营,前些日子,更将心腹黄商子与九方墀派去月华,树大根深,唯有慢慢减弱他的实力,方可奏效啊。”
“嗯?”
“臣之见,先立个名目消去伊达我流代弦相之职,过段时间,命墨尘音去月华城驻守,那三人集于一地,将来方可一网打尽啊。”
“嗯,卿言之有理,只是如此一来,封云城岂不空虚,而又派何人担任弦相呢?”
刑无错双膝立刻跪倒,道:“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臣斗胆保举三人。”
“说。”
“臣之师弟曼无歆(漫无心……抚额,这只怎么找出来的,我太有才了,抽飞!),与其好友孟极与武罗正在臣府上,这三人皆有大才,师弟可堪弦相之职,而孟极与武罗一文一武正可辅佐陛下。”
“哦?”玄天子歪头想了想,道:“爱卿之师弟,吾自然深信不疑,只是这两人……”
“陛下放心,孟极与武罗原为魔国南面小国识国之臣,只因魔侯对其主君多有不敬,两人奉君命前往交涉,谁知,尚未见到魔侯,识国便已被魔侯坐下大将吞佛童子以巡边为由攻陷,国君亦亡。因此两人与魔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必会尽心竭力扶保陛下。”
“哈哈,卿真是寡人左膀右臂,能文能武,又有知人之明,寡人有卿在身边,无忧亦,嗯,明日你将这三人带进宫来,吾要亲自授予官职。”
刑无错俯首跪拜,欣喜道:“谢陛下,臣告退。”
“嗯,卿可退下了。”玄天子挥了挥手,突然又叫住正在退出的刑无错,“爱卿,这识国……吾怎不知啊?却说他国君之名为何?乃是寡人所封么?”
“启禀陛下,识乃是魔国边陲小国,于陛下亲政初年八月建国,今年六月被灭,国主名……玄貘。”(苍抚额:……吾之过。)
2010…11…09 17:58… |
天下苍生
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263楼
秋风飒飒,望定东天月飞天镜,苍之内心竟是难得如许平静,计算时日,无论成功与否,只怕随时便回有消息传来了。
虽已入夜,但仍是将天波宫浩渺居院门大敞。
“弦首,弃殿下尚未回来,这大门关是不关啊?”
“敞着吧,省却他堂堂国君之子夜夜翻我这一朝辅国的院墙了。”
往事忆罢,抓起眼前茶壶,缓缓将内中香茗斟入杯内,水汽腾起,一阵久违馨香飘散——此乃今春赭衫军带来的茶叶,分了伏婴师一半,原本剩下不多,只是苍一直很少沏泡,竟是留到了此时。茶叶已陈,色味早已衰减,然而在客居人面前,这一杯故乡之味竟是难得的芳醇。
院外响起脚步之声,苍不抬头,缓缓端起面前茶杯……突然一物破空飞来,正打在他端杯的左手背上,剧烈震荡之下茶杯脱手,滚落身边。刚刚垂目,看清打中自己乃是一根镶金马鞭,一个人影已经直接冲上檐廊之下,沾满风霜尘土的袍袖一扫,将桌上茶壶茶具也尽皆扫落地上!
“……”
“……”
“啊!大王!”在后面铺床的戒神老者闻声跑出,只见风尘仆仆里在檐下,双目如电与倚案而坐的弦首对视的,正是魔侯弃天帝。
对视半晌,看着对方浮现脸上再难忽视的焦急疲劳,苍却不知为何,说话之时,嘴角竟是微微上翘,“……不料苍之作为竟叫陛下如许愤怒,竟连茶也不叫吾饮了么?”
“……”看看泼落在地的茶水并无异状,面前之人脸上竟是淡淡微笑,在月光之下,竟觉得有些炫目,弃天长出口气,只觉得数日以来不眠不休催马赶路的劳累一下子涌了上来,腰腿一软,索性跌坐在几案之前,一手抓着苍一直放在案头的右手,将额头枕在手臂之上,伏案大笑。
已不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如此傻笑,却仍旧弄不明白,如此欢欣,是为劫后余生抑或其他,苍不缩手,轻抬左手替弃天摘去混在凌乱得竟有些打结的黑色乱发之中的枯叶草茎——回来了。虽然有些无力,但是那手掌心的能让人全身温暖的热度依然未减,并非自己日夜辗转却始终无从想象的:一具被人抬着,安安静静再无温度的躯壳。
“戒老,……”笑得喘不过气来,却仍想到什么,上气不接下气的吩咐道:“再替老师沏壶茶来!”
“大王……方才那壶里的,已是最后一把茶叶了。”戒神老者有些愁眉苦脸的回答,随后已经弯下身,去收拾两人身边狼籍四溢的茶水了。
“那便取酒来!”大约是兴头终于过去,弃天猛地抬头,喝了一声,“孤王还未用膳,吩咐厨房从速烤只羊腿送来。”从封云城走得急了,随身竟是半文钱也无,用随身玉佩换了少许银钱买了足以充饥的干粮,便连最普通的客栈也住不起,一路当真风餐露宿,连玄貘也掉膘瘦了大半。此时见到苍无事,一阵大笑又牵动脏腑,弃天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腹内馋虫,舌底酒虫一起仰天长啸起来。
戒神老者收拾了茶叶茶具,忙不迭的出去了。弃天定了定呼吸,眼神内的兴奋慢慢消散,一对眼睛便如往常一般,停在了一直不语的苍的脸上。
脑内一团混乱,虽然觉得今日那异色眸子射出的精光格外刺目,却不知为何,视线竟是不忍离开对方脸庞。左手藏在案下,轻轻一扯垂落膝头的发梢,才缓缓开口:“恭迎魔侯陛下归国。”
全身一震,握着对方的右手虽然脱力轻颤,却仍是努力收紧,道:“孤王毫发无伤,弦首作何感想?”
“自陛下走后,苍一直追悔莫及。”眼睑垂下了。
2010…11…09 17:59… |
天下苍生
西陵歌者
身有体会8 264楼
“苍……”听到一个“悔”字,心中霎时一软,身子探前,摇头道:“吾……”
“苍来此,乃为阻止陛下染指天下,并非为取陛下一命啊。”懊恼摇头,纵使弃天身死,又将如何阻止板荡乾坤?
“有何区别?!”虽然在自己心中,这样的失落已经经历了百次千次;这样的愤怒已经压下了百次千次;然而,甩开对方手腕,勃然而起,仍是毫无半点迟疑,“吾死了又如何?阻止吾又如何?!纵吾不取,难道他便保得住天下不失么?苍,你睁眼看看,凝神听听,如今天下早已经不是华胥盛世之天下!”
苍瞑目无言,竟是轻声吟唱起《华胥引》来:
华胥之国依谁识,远飞魂聊自适。蘧然寤梦也,那地天南北为无极。蔼蔼淳风,人民安宿食。
如画夜,月盈日昃。冠仪而不忒,如君臣,如父子,如宾客,如亲而如戚。桃李如色,覃恩布泽,别有华胥之国。
淳风而美俗,乐自然那民无嗜欲。接比邻,相劝也衷心诚服。
重土居安食足,刑免而无讼狱。
无是无非,无荣无辱,进势无拘无束。
从死从生,此心也无抑郁。
“苍!”握拳如岩,指甲抠入掌心,竟是丝毫不得缓解那无处着力的愤怒无奈。
“陛下!?”刚刚迈着焦急步伐跨入天波宫,看见廊下巍然而立的身影,伏婴师竟是连退数步,饶是不信鬼神如他,在那一瞬间竟也生出来弃天身死灵魂不灭回来索命的念头。
“嗯?”有人闯入,院内气氛已是一缓,弃天回头,却见夜色中,伏婴师惨白脸庞正在缓缓恢复血色,“伏婴?天色已晚,来此作甚?”
“陛下几时回宫?”刚刚收到任沉浮飞鸽传信,细述封云城经过,怀着与自己主君同样的心思急急赶来,谁想到,魔侯弃天竟是快逾飞禽。
“方才而已。”缓缓松开手掌,转身正对着自己的宰相。
“……任大人……”
“孤王回来,此事便无须禀报了。”
“陛下,臣并非禀报,乃是斗胆……”
“孤王说了,此事始末孤王尽知,无须禀报,亦不想再行追究,退下吧!”
“陛下!”前跨一步,“此事事关陛下安危,伏婴身为宰相,怎能不闻不问!”
“伏婴!……退下。”
“……臣,告退。”并无行礼,伏婴师竟是立刻转身,愤然而走。
望着那消瘦背影渐渐隐没黑暗之中,弃天帝竟是没来由的愣可可发呆片刻,才缓缓转身,看着依旧坐在案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苍,长叹一声,缓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