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瞬间已被拖着出了内室,腰眼撞上外屋桌案一角,瘦弱身体,痛彻骨髓。
“苍……”此时才又惊觉,慌忙放手。
“弃兄……”肩头被扯得仿佛脱臼,苍撑起身体,微微摇头,“苍不欲生,然弃兄不舍;生死已不能自主,弃兄便放苍在此赎罪吧。”
“……”双手攥成拳头,道了一声“好!”然而,就在对方长出口气之时,又是踏步而上,将人打横抱起,
“弦首可为玄朝之忠臣!然而你,必为我弃天之良人!”
说着,大踏步,向着月光熹微的卧室而去。
“……”闭了眼,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力仿佛要将全身溶化,苍没用动作——挣扎抗拒已经太多太久了。吾累了……今夜,便让苍再自私一次吧。
身体被放在刚刚铺好的窄榻之上,剥去层层衣衫,便似去除了那说不清看不见的阻碍,两具身躯终于相融,微微的呻吟与粗重的喘息交织,将乱发贴在脸上的有汗也有泪。手掌轻轻搭上身前耸动汗湿的赤丄裸肩头,仿佛一个信号一般,让那人加剧了动作。
“嗯……”一股热流,从身体的中心直冲进来,暖了身也暖了心。微微睁目,瞥见月光之下的静静的怒沧琴与凌乱地上的冠冕衮服:如果你我只是初遇该有多好;如果一生仅此一天,苍更无悔……可惜……
沉醉的弃天,察觉怀中躯体止不住的轻颤,又赶紧加快了动作。
“啊哟!”剧烈的撞击,让也有些乏累的弃天帝惊醒过来,才察觉自己身上仅裹着半条被子,人已摔到了塌下。看看一旁睡榻上垂下的一条裸露小臂,弃天帝脸上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淡淡满足微笑,想起昨夜,竟似如饮醇酒,熏熏若醉。拎着被角,缓缓撑起半边身子,本想爬回榻上,然而一眼望去,竟是榻上人,洒遍枕席,如同一张丝网铺展的雪色长发!
“苍!”
“嗯?”听到呼唤,微微睁眼。
“头发……你的头发怎会如此?”还未看清对方惶急面孔,声音已是阵阵催心。
“……弃兄?难道此时才发觉?”突然想起初入魔国那日,魔侯明察秋毫,举手择取自己一丝华发的情形,苍本想嗤笑,然而嘴角一抖,竟让是露出了戚容。
“啊?”一时懵懂,然而仔细回想,自己眼中之人从来都是一般完美。
“苍之发色,在重伤初醒,得知……弃兄已然攻下封云城之时,便是如此了……”将头偏过,虽无埋怨,然而自己亲口说出总觉残忍。
异色双眸满是不信……不信自己所为竟给对方如此伤害?为何不信!心中一动,竟是连连后退。
“……弃兄,得苍生者得天下……魔帝离宫太久,请回吧。”无需回头也知此时对方脸上何等表情,攥紧身下皱做一团的潮湿被褥,轻轻说道:“苍生有幸,亦苍之幸,陛下……保重。”
弃天帝天隆元年三月,耀侯六祸苍龙遇刺身亡,太子千流影击败玉蝉宫一党,继任耀侯;
弃天帝天隆元年四月,弦都明玥城兵尽粮绝,开城请降。
弃天帝天隆元年六月,耀侯千流影紫耀城请降。
弃天帝天隆三年六月,帝迁都天魔城。
四年后。
新都天魔城,选址长河之阳,与玄朝故都封云城及其不远处的玄陵遥遥相望,此时正是早春三月,去年迁都时,魔帝亲自下令在城外所种的一片矮桃第一次开出了绚烂繁花。
“却说苦命人昨日所说回目‘断风尘义释孟白云,二十六出兵明玥城’讲的乃是北线之争,今日再讲讲弃天帝南线之战,”路边一眉清目秀的乞丐正说的眉飞色舞,顿了一顿道:“这回目嘛,便是‘萧关城两狼初相认,斩风月血战问天谴’……呵呵,无地容身的苦命人,不求其他,唯求一餐之饱。”
乞者满意而去,人群渐渐散开,微服的弃天帝随手弹去残留在肩头的一片桃花瓣,转身看看旁边的伏婴师,道:“伏婴,走吧。”
“是。”两人牵着马,转过几条街道,路过一片府邸,听得从后院之内传出的满是稚气的朗朗读书之声,不觉同时将步履停下了。
“伏婴,赭老师现下身体如何?”
“……”身体不动声色的一震,竟是迟疑了一下,并未回答。
“回宫!”心中了然,心念已决,翻身上马,向着城北新落成的王宫而去。
……
落座御书房内,弃天帝等到跟着进入的伏婴师站稳,才沉声道:“伏婴,你当年曾向朕保证,等赭老师身体痊愈,便劝他归顺我朝……朕耐心有限。”
“臣……”
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矮几之上被红绫覆盖的托盘,道:“明日乃是赭老师生辰,这份礼物,乃是朕预备的,伏婴你就代朕转交吧。”
“臣,替老师谢过。”双手捧定了托盘,两臂微微一沉,好不容易才托稳了,躬身退出。
傍晚时分,从宫中回到府内,伏婴师换过衣服,看看在一边陈设良久的魔帝寿礼,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起身走上,并不将红绫掀开,便手捧托盘,来到后花园内书斋之外。
“小碧,一鸿,吾有事同师爷爷商量,今天散学了,你们外面玩耍吧。”
“啊?”探头看看里在檐下的父亲,又抬头看着坐在身后,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赭杉军,虽然眼中已经露出欢喜,然而等了许久,还不得到师爷爷许可,年仅四岁的伏婴碧又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攥着竹管的小手不停的摩挲着光滑的笔杆。此时坐在一旁,已被看过今日作业的断一鸿早就雀跃而起,道:“赭夫子,我娘说今晚要亲自下厨,让我带小碧回家吃饭可好。”
“……”赭杉军偏头,看看突然闯入的伏婴师,缓缓点头道:“也罢,你们去吧。”
“哦!”一声欢呼,断一鸿已经拉起还有些发呆的伏婴碧,跳下院内,穿好鞋子,顺着花园内白石小路,推开院墙一脚的小门,回到了其实仅一墙之隔的断风尘大司马府。
“……上来坐。”一面颔首,一面随手收拾被断一鸿碰乱的桌案。
“……小碧,吾……”刚想解释什么,面前孩童却已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小碧……”看见眼泪,赭杉军心中一急,早忘了身上难受,立刻坐起,将幼童揽在怀中,轻轻哄着“小碧莫哭……”
“师爷爷别怪父亲,……”小碧一面抽泣,一面还要替跪在一边的伏婴师求情,最后竟已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莫哭,莫哭……”此子体弱,动辄生病,此时看见那张清秀可人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赭杉军索性将他抱在自己腿上,轻声安慰,“……吾……不怪你父亲……便是。”
“真的?”哭声顿停,一对晶莹眸子看着对方,“师爷爷也有白头发啦……”突然又冒出一句。
“哈……”苦笑一声,“是啊。”
“父亲也有,那天我还给他拔了一根……”怀中幼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挣扎下地,“父亲,老师不怪你了,快起来!一鸿又被剑灵大哥打了!你快去找他爹来骂他!你官职比吞佛叔叔大,一鸿说,吞佛叔叔听你的,你跟他说,叫他骂剑灵,不许他打一鸿!不,要找黥武大表哥,让他骂剑灵和吞佛叔叔!”
“……好……”已忘记被这么拜托过几百次了,伏婴师趁势站起,涩涩回答一句,随后瞥了一眼坐在榻边无奈摇头的赭杉军,望定自己儿子,道:“小碧,师爷爷要起身了,给师爷爷拿衣服去!”
“是!”蹦蹦跳跳跑向外面,一眼瞥见书房几案之上,一套崭新华丽的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哈,这个好。”孩童偷懒,就近抱起衣服,转身跑回去了。
玄陵外围,古树参天,今年已算暖春,然而黄昏时分,在这山间行走,仍是有些湿凉了。
弃天帝早早下马,徒步走进,静谧林间,偶有一两声断断续续捉摸不定的琴音传来,转过几处山坳,虽然浩淼居再度落成之后,他从未来过,然而见到那熟悉宅院,却也知道这一次自己并未走错。
“你……来了……”身后院门吱嘎一响,虽然不在一起生活已是四年之久,但那脚步声不仅依旧熟悉,更能听出来人心绪。
“苍……”听到对方声音,通身竟是一震。
“弃兄……”
“赭老师他昨日向吾称臣了。”
“……”抚琴的动作终于一停,沉默良久,道:“大哥治国贤才,更能与伏婴师两相配合,互补不足,天下之幸。”
“苍,吾想你也……”
“苍之所为,于魔于玄,并无一利于苍生百姓,再无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了。”
“……无有你,便无今日之吾啊!”
“天命有数,魔帝切莫妄自菲薄,苍在此守陵,只为赎罪,别无他想了。”
“要到何时,才能赎清?”
“……待到百姓安乐,天下生平之际。”
“好,那时吾再来找你!”
“弃兄……”
“吾曾立誓,带你重返封云城颠,看来此愿难遂;然而吾对你还有一诺,今生势必达成!”弃天帝说罢,转身而去。
“嗯?”微微回头,看着尚在微微晃动的院门,满脸尽是诧异之色。
缓缓抹去算天河送来请自己审阅的《戒神宝典?弃天帝本纪》最后一段话,伏婴师略微沉吟,嗤笑一声在一旁留白处写上:
“天隆十年,魔太祖弃天帝退位,不知所踪,谥桓。纯皇后苍氏无子,故留诏传位皇侄黑羽恨长风,改元承运。”
之后,伏婴师看看大雪飘飞的庭院之内,又被赭杉军罚跪廊下的断一鸿与伏婴碧,无奈一叹,再度将案头辞呈丢入了火炉。
“……却不知,神无之后又是何地啊?”
“哈,待天下安定,弃愿与老师前往一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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