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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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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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放下捣药的木臼,眼睛笑眯了:“要走最好,看他一脸戾气就知道是个丧门星。”
  “才不是呢,撒加大哥怎么丧门星,不知道被什么仇家推到河里,已经够凄惨了爷爷怎么可以这么说?”女孩儿狠狠抹了把眼泪,着急地辩驳。
  “要真为他考虑,从现在就给爷爷帮忙捣药。唉,走就走还送什么药?”
  女孩儿瞪圆了眼睛,不满地说:“就送点药膏怎么爷爷还这么吝啬?再说也送不了别的嘛。”
  “好好好,多亏是送药,再住几天连孙女都送出去才让人心疼呢……”
  “爷爷……”女孩儿一声娇嗔,提着花裙子出门自己伤心去。
  
  这里的河水常年丰盈,爷爷一篙撑开朝阳泠泠。
  女孩儿恋恋不舍,仰着头,目光里点点全是留意:“一定要走吗?”
  “谢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无以为酬报。”
  “撒加大哥不要整天提救命啊救命的行不行,飘到这里就是天意。”
  “……天意?是啊,天意!天意让我活着,天意注定他们灭亡。”声音低沉到听不见。
  女孩儿蹙了蹙眉,担忧道:“撒加大哥,不如你留下吧,我可以教你医药之术的,在我们这里多好……”
  年轻人摇摇头。
  “撒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呢?”女孩儿不依不挠地问。
  一双蓝色的眼睛看了她许久,清冷的声音掺进了点点柔软:“等我赢了,就回来看你。”
  赢了?那是什么?是敷衍的话吧?
  女孩儿望着匆匆离开去的身影,认真又失望。
  
  十五六春光烂漫的年龄,喜欢得快,忘记得也快。就像那河上的渡船,来来去去多少人,每张面孔初看是那么不同,等离开后,渐渐地都模糊成了差不多。
  一两年后的一天,女孩儿已换作清爽的回心髻,左鬓垂下一股辫子。开门见两溜黑衣侍卫,中间一人,气势凛然。恍恍然如梦,见他一步一步走来,每一句话听上去都那么陌生,只有一句入耳:“做朕的皇后,愿意吗?”
  看了许久,女孩儿找回离别时的期盼,低头想了想,笑了,笑如清泉叮咚般无邪:“不。谢谢。都说了不必总提什么救命之恩。”
  以前不明白的,后来在爷爷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生命在渡船划开归程时,已分道扬镳。她不能洞察世事,却愿意在世事之外,安静地活着,这才是,她的路。他既然回来了,那么,就是他赢了。应该是赢了,只为何脸上依然落落寡欢呢?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一两年后,无关紧要的后话了。
  
  滔滔河水上,有一只舟向东而去。
  这条河,自己纵身跃入,如今,竟能鲜活地的鞠一把白沙,真是天可怜见。撒加的眼里少了温润,多了冰冷与恨意,冷到船夫宁愿对着飞鸟吼几嗓子都不愿意跟眼前这个人搭话。
  七天,被沙加逼得投身悬崖,至今已七天。
  在纵身漩涡的一瞬间,撒加不止怀着满腔的恨,更有无尽的悔,——难道一生就这样不甘心地结束了吗?不!不!!为什么轻易放弃?他还要复仇!看着翻滚的浪悔恨到了极点。
  ……
  睁眼,两只琉璃明月环晃过,而后,是一张天真的笑脸。被救起来了吗?在那样汹涌的浪中自己也活下来了?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真好,一切没有结束。
  
  穆的暗器没有伤到骨头,倒是在急促水流中全身被礁石上下无处不被擦伤。女孩儿的药很灵、那里也美得惊人,如世外桃源般宁静,每天被啾啾的红嘴鸟儿唤醒,竹子绿绿的、河清清的、女孩儿眼睛水汪汪的、凝视自己能掐出水的天真灵气。
  留在这里?撒加也闪过这样一念,而后被汹涌的恨掩盖了。
  七天足以让沙加成为皇帝吧?
  迪斯在哪里了?洛美达岛是自己暗地里潜藏的势力,一直蛰伏着从不出头,并不知道真的有一天会用上。
  自己的十二禁军呢?现在必然被穆牢牢地抓在手里吧?当初被囿于京城中,□乏术无法去寻找那或许有的破绽。
  对的,奥路菲一直跟着穆,被自己贸然遣去追随艾俄洛斯。
  朝廷中,沙加和阿布罗狄是怎么安排的,朝中老臣个个都没有异议么?不可能,那么多势力在争夺,如能风平浪静才是奇事。
  回想起每天天不亮,女孩儿在窗外哼着婉转的小曲儿,不谙世事,多好!
  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也许老了会,但绝不是现在。
  “公子,一路送到安德郡郡城就可以了吗?”夜以继日的行舟,真有点扛不住,船摇得这般快还是被一路催促着,船夫恨不能身插双翼。
  “不,这里就可以了。”
  如听到仙乐一般船夫简直不敢相信:“不不不会吧?这才是安德郡的边界处……”
  晨雾中那个冷峻的年轻人飘然远去,船夫长长舒了一口气,二话没说横在船头呼呼大睡。
  
  路经小城小镇,立时热闹起来,满街红红火火,红色的春联、红色的爆竹、红色花,不知不觉已是小年。
  洛美达岛亦不落人后,到了晚上,爆竹声处处,不时有烟花盛放,有的如电,有的如盘,华光丝丝如雨,绚烂非常。雷府上下挂了不少精致的灯,将偌大的府邸照得辉煌无比。
  当侍女挑着彩灯踮起脚尖挂到树上,回头见一个男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奇异的服装突兀但不损他的气势,蓝色的发丝轻拂,红色的光映在他俊朗的脸上,有些憔悴有些削瘦,面容无一点笑。
  年轻的族长奔出,又惊又喜,见了面就要下跪,被男子一把拉住了。
  再后来,二人携手进了厅堂,长长的袍子带起一阵风。
  
  男子正是死里逃生的撒加。
  迪斯随后就赶到到,重逢的惊喜自是难以言表,犹疑是梦,几杯茶后很快就切入正题:“四皇子已登基,但群臣应未全部臣服。据消息称他与六皇子关系也极为不合,曾在宫殿中举剑相对。”
  撒加略一沉吟,“兄弟这些年,我一直以为阿布罗狄并非执着于权势之人,举剑相争,他竟也不能免俗,争起来也好。”
  “殿下,如今怎么办?”
  “虽说天寒不宜用兵,若耽搁到春天只怕大势已定。”
  迪斯摩拳擦掌:“一切准备就绪,听凭殿下的安排。” 
  “正逢岁末,宫廷戒备也少点。你明日领兵启程进京,要悄无声息。”
  “殿下不亲自领兵么?”
  “六千兵与沙加硬拼硬只会是自寻死路,我要先回宫探访一下沙加和穆。”
  “殿下一个人吗?”
  “唯有如此,不能打草惊蛇。对了,不单领兵,你还需要……”
  灯影颤颤亮了一夜。
  
  第三卷●第五章●局势方圆列阵云【中】
  
  却说除夕夜,天寒地冻。旧皇驾崩未久,宫宴一切从简,与去年相比宫宴冷清了许多。
  往年皆有大年初一皇子互赠小礼的习俗。阿布罗狄食不知味,空腹饮了几杯甜酒,醉意上来,拿了个红色平安结踉踉跄跄走到新皇身旁:“皇兄、陛下……臣弟不胜酒力先退下了,礼物先送上,只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再不要一年比一年寥落……”
  满脸的红,眼中闪闪发光,行了大礼后即携淑妃摇摇摆摆离开。
  席上只有沙加与穆两个人。一在上席,一在下席,长长的筵席隔得远了。风吹过,呼啦啦的树叶声。
  “你过来!”沙加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两人一脸静穆,挑了最烈的酒,各自灌了几杯下肚。
  “为什么不说话。”沙加被烈酒烧得难受,看眼前的人若即若离,“说!”
  “能说什么?想我说什么呢?”紫色的朝服着身,穆扬起脸,长挑的眼睛此刻笼上一抹无奈,“臣请辞官,谢陛下不杀之恩。”
  “辞!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呢!”愤而拍案,震得桌边的碗纷纷摔下碎成片片。 
  穆弯腰将碎碗捡起,衣服一摆言语平静:“谢主隆恩。”
  沙加醉了几分,悲怆也不再掩饰了,皇服开敞,一把将他抓住:“你走吧,走吧,都走了算了!”
  穆站了一会儿,手腕被攥得紧紧的,都红了。
  “你这样让我怎么走?当时怎么就一念心魔落得今日被人耻笑埋怨。是我一记失策将你的兄弟推向了黄泉。要杀要刮随你,一生也只欠他,把这条命拿去我也解脱了。”说是一念也不对,若心底里没有偏向沙加的意思,怎可能一念就决定?
  “后悔了是吗?当初又何必说得那么坚决?!登基的是我、杀兄的是我、胜者为王我也不亏欠你们什么!”沙加七八分醉,声音都扭曲。
  穆弯下腰,凑近了沙加,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而后移到唇边,温热缠绵的吻含住了那悔恨交加的话语。
  沙加挣脱了一下,猛一用力推开了眼前的人。
  看皇帝眼中连一丝柔情都没有,只有震惊和抗拒。穆凉凉地站在那里,声音轻得说出就被风吹走:“早就知道会有今天。那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当初随意说来骗我的吧?明知道是骗,还是背叛了他,背叛……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是我罪有应得。”
  沙加的手松开了。
  以前总是挑着笑的紫眸,空洞地睁着,穆自顾自地接着说:“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纵使将他害死了还是不悔当初帮你。忘恩负义,该我一辈子得不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人。是我害死了他,你无需负疚。一国之主、陛下保重,臣告退!”
  一记长礼,参杂着跌落悬崖的面容,苦痛、难堪、怨恨、以及说不出来的暧昧,沙加眼睁睁看穆走远,负气将所有的盘子扫落在地,哐哐当当一阵响。宫女们不敢上前,离得三丈远战战兢兢看着。
  听到响声,穆的步子停了一停。
  水池倒影涟涟,忆起早两年,也是宫筵,自己伴在大殿□旁,看皇帝一家嘻乐玩耍、歌舞升平。沙加不能喝酒又不善推辞,总会被阿布罗狄花言巧语灌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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