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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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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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烟儿把那一曲《挂枝儿》唱得娇俏动人:
  “你嗔我时,瞧着你,只当做呵呵笑;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做把情调;你骂我时,听着你,只当把心肝来叫。爱你骂我的声音儿好,爱你打我的手势儿娇。还爱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时越觉得好。”
  艾俄洛斯喝得半醉,拍手叫好,又点了一曲。
  
  这一支是《小桃红》,唱得凄婉哀怨:
  “碧湖湖上柳阴阴,人影澄波浸,常记年时欢花饮。到如今,西风吹断回文锦。羡他一对,鸳鸯飞去,残梦蓼花深。”
  合着琵琶声,又下一杯,拍手叫好,再点一曲。
  
  暖烟儿却把琵琶放下,蹙眉点点,哀怨如曲:“艾爷,您逢场必点这几曲,次次叫奴家唱到天明,良夜都已过去。”
  莹莹如斯,美人如斯,艾俄洛斯笑着为她斟酒一杯:“一夜又过了?我也该回去了!”
  
  知缠也无用,早已熟稔,暖烟儿将他按住,抚摩着手背,打趣道:“罢了罢了,能为艾爷唱曲子也是奴家的福气。艾爷,记得两年前奴家就想为您侍奉,您死活不肯,不知是哪个美人儿让您惦记?”
  “哪有美人比玉姑娘还美呢?”
  “您又哄我了!”明知是哄,暖烟儿还是笑得花枝乱颤珠泪半含,“若没有美人等待,艾爷怎么一夜都不留呢?”
  艾俄洛斯哈哈一笑:“你说得对,可惜美人不惦记我啊!”
  暖烟儿娇呼一声:“是谁家的小姐,这般眼高?——记得两年前,奴家偶尔提起您就拂袖而去。”
  “两年前生气,那是还惦记着,心底忿忿不平。”
  “现在呢?您不生气了?不惦记了?”
  “不惦记了,不生气了。”
  “骗人,您要是既不生气又不惦记,哪里会次次都点同样的曲子……”连带着听的人都腻了,暖烟儿轻笑,拿扇子遮住了笑脸,“您要是还念念不忘,怎么不去找回呢?”
  
  东窗的芭蕉西窗的雨,点点滴滴,又到夜半。
  艾欧早已回家,丘掌柜一干人等也已风流去了。艾俄洛斯脚步又飘又软,懒得撑伞,任细雨飘在头发上。
  旧事重提,难免要忆起。
  两年前,他是又直又愣做事不会宛转,长相魁伟气势也足,弟弟也是强盗出身,别人先畏了三分,虽不敢害他,同样不敢与他做生意。如此干耗了些时日,生意冷清。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既然入了生意之门,需洞察世事、需察言观色、需耍一些手段、需去些不入流的地方、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逼得艾俄洛斯狠下决心、舍下本来,终于勉强修得外圆内方。
  “智欲圆而行欲方”,想起这句古训,不由得笑笑。
  
  暖烟儿说得对,若不惦记,怎会生气;若不惦记,怎会不自不觉地点同样的曲儿?
  “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做把情调”,曲子写得多妙,倘若当初多一点识情识趣,便由他打也好啊。
  “还爱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时越觉得好。”那张总爱薄怒的脸浮上来,怎么也挥不下去。
  
  狠了心去做的事,都一定能做到——比如两年前拒绝了撒加委婉的挽留,义无反顾地离开京城,确实做到了头也不回。
  头可以不回,但心呢?
  再狠心,他管不了自己的心。比如说不想,怎么可能不想,连刚回来时忙到手脚抽搐的时候,忙到都没时间闭眼,可只要倒头睡下竟就是梦见与他邂逅,谁能管得了心?
  如今,他把事情大部分交由艾欧,空下大把大把的时间,那些往事就更像春日的雨一样,无处不飞丝。
  释怀了吗?还是后悔了呢?
  各有一半吧!释怀的是,往年都在边疆涉世不深,这两年混得扎扎实实,慢慢释怀了撒加当年的行为,时机之重要,不仅仅在疆场!
  后悔的是,越释怀,心底越替他辩解;越辩解,越难舍!越难舍,越后悔!
  
  怎么不去找回呢?艾俄洛斯苦笑。年年有春,年年有秋,斗转星移,被挥霍掉的能找得回吗?
  找回又如何?和他说对不起,然后呢?
  且不说他会不会原谅自己当年的固执,艾俄洛斯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有道德、有伦理、有家庭、有未来。陪伴父亲在边疆十数年,父亲的一言一行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包括那些牵扯不清的纠缠,他也亲眼看到这些纠缠最终带来的结果。
  艾俄洛斯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躲在边疆十数年执意不归京。
  因为父亲,当年同样在顾忌!
  
  第六卷●第一章●可惜风流总闲却【下】
  
  命人将伊万旧宅的围墙拆掉,盖了四间宽宽敞敞面街铺子,与左边裁缝店、右边胭脂店连成一排。排除了全家柴米油盐的猜想,艾俄洛斯说要开成绣铺——将军夫人又惊又喜笑了好几天。
  将军夫人年轻时绣工绝佳,绣出的《京城烟雨》氤氲生烟名噪一时。
  只惜菱州非以绣品出名,绣线没几种,绣色没几样,连绣针都极粗糙——将军夫人当即令艾俄洛斯上京置办些精美的锦缎、薄棉、绚丽的花线,装饰用的金片银片等等——夫人对京城的绣铺了如指掌,这家有什么、那家要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
  原是讨母亲欢喜,回头艾俄洛斯就想撞墙。
  
  “哥,不就是京城,至于吗?又没人放狗咬你。”艾欧好笑。事事成竹在胸,唯独提到京城哥哥不是头疼就是脑热。
  一边是母亲的殷殷期望,一边是有孕在身的弟妹——弟弟是指望不上了。
  自掘坟墓的艾俄洛斯带二三随从硬着头皮出了门。
  沿路繁华竞逐,民殷国富,京城比前两年又繁盛了不少,艾俄洛斯出入的尽是脂粉之所,长裙短裳眼花缭乱。好容易将货物置办齐全,随从们也利利落落打点好,跟着他逃跑似的奔出了城门——连京城的水都没喝一口。
  
  扬鞭长驱,直到安德郡城勒马停下。
  一个个才喘一口大气,嘀咕说:“都说京城好,好容易来一趟大掌柜也不让我们耍一耍,押的又不是金银珠宝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知道这趟把他们催赶得太紧,既已远离京城,安德郡虽不大,也繁华,艾俄洛斯大手一挥,玩去吧。
  看着跟放鸽子一样訇然散了的场面,顿时也一身轻松——到底是怕什么,还是有所期待呢,何以如此紧张?就算亲眼见了,又如何!
  
  安德郡原是个无名小城,因为铁矿极多,盛产兵器,刀戟精良,整个城别有一种肃杀之气——伫立于刀剑之中,思量起菱州也有一处贫瘠之县,山多人少,说不定也产奇矿宝物呢。 
  “公子,您看这枪柄、看这枪头、看这枪锋,挨一下就能戳个窟窿……这要放在手中绝对万人莫敌。”
  握在手里都发烫,凭掌柜夸得天地无二,艾俄洛斯把枪放归原处。
  
  找了家最好的酒楼,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道廊挂了些古画,就是一擦身的功夫——红色枪缨一闪而过,艾俄洛斯眼前一亮。
  正是自己方才细看的那柄,才想就已经拍上了执枪男子的肩膀。
  “这位兄台,好枪!” 
  男子回过神来,笑笑:“过奖!”
  自从商艾俄洛斯一直是生意人打扮,华锦红褐色长裳、铁红色刺绣腰带、腰间一块大玉佩,一望就是又俗又贵。
  那男子略将他打量,转身要走。
  长发拂过,带起清风,似曾相识的熟悉飘然而过,一股莫名冲动涌上,手比心还快:“兄台,一起喝一杯。”
  二楼道廊只容两人,艾俄洛斯手一撑廊壁,往前一站,手一撑,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若换做别人这等蛮野之举,那人定然要恼,偏艾俄洛斯满面带笑、天生直爽大方,让人无法拒绝。
  
  “我叫艾俄洛斯,路过此地,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卡诺。”执枪男子披了一件暗色披风,眉目清朗,脸色略是苍白。当他转身将披风脱下时,艾俄洛斯刹那沉默,骤然明白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若兄台喜欢,不妨拿去。”卡诺慷慨一笑。
  艾俄洛斯直视着,双目炯然:“多谢,我就不夺人所爱了,听口音你是京城人士?”
  “正是。”
  点了几个菜、一盘甜果,依酒楼的惯例叫了两个弹唱的女子,歌曲清亮婉转,都是雅词,情思不绝于耳。两杯下肚,卡诺不耐这种绵柔的气氛,仰头笑道:“艾俄兄喜欢这种调调的?”
  常是酒楼生意,早习惯莺莺燕燕的,艾俄洛斯但笑不言。
  “听闻安德郡有一百花楼,不如一观?”卡诺慨然,振衣而起,酒上头,脸色却一丝没红。
  
  于是,两人的花酒从酒楼喝到青楼里,卡诺也是豪气之人,将艾俄洛斯生生灌了几大杯,日夕时分告辞:“还有些事要办,恕我不能久陪,就此告辞。”
  “他日兄台若到菱州,我做东,一定让兄台尽兴。”艾俄洛斯白酒上头,脚步发虚,再看卡诺,竟然还是面色依旧。
  “多谢!”
  艾俄洛斯直勾勾地看着卡诺的背影,如凤生双翼一样,暗色披风转瞬无踪。
  
  磨磨蹭蹭地去、飞一般地回来了,如释重负,京城之行就这么草草率率结束了。
  没清闲几天,永正镖局的兄弟就找上门来。
  “当家的,这个肉镖得你亲自出马!”几个兄弟窜上来,个个眼睛围着艾欧,眼睛贼亮贼亮。
  说到永正镖局却是艾欧的心头肉——他喜欢玩弄刀枪,又是‘道上’混过的,才不到两年永正镖局就成了菱州一个响当当的牌子,每每说起都得意到不行。
  看来是一笔大买卖,艾俄洛斯闲来无事,便随他一同去看。
  
  镖局大厅里端坐一人,雄壮威武衣饰华贵,瞧见艾俄洛斯两兄弟进来,彬彬有礼一拱手,自称达狄,一一道出来由:达狄的少爷因要事去易州,半路招仇敌追杀,留滞菱州。人生地不熟,特来找个靠得住的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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