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
“佛曰无中生有,有中亦无,姑娘来这尘世走一遭,并不循命格往生,而是为一个人,他去则你去,他来则你来,如此往复不止。”
水吟诧异,没想到这俗世中的和尚竟能对她的来路略窥一二,不觉对他生出几分敬意,“是我小瞧大师了。”
和尚略略一笑:“这倒没什么,姑娘毕竟阅历尚浅,即便是方才那位施主,也有姑娘所不知的内情。”
“什么内情?”
和尚对水吟微微颔首,道一句“阿弥陀佛”便走开了。
水吟撇撇嘴,心想今日真是奇遇,愣神间忽闻鼻端一阵异香,似杂糅了多种花香而蒸出的清芳,令人心旷神怡。她心中惊觉,猛然环顾四周,依稀看见前方有个身着五彩霞衣的女子姗姗而行,很快就没入人群中。
水吟循迹追去,却见人头攒动处,再也没有那绰约身影。
*
天竺山顶怪石嵯峨,风景绝异,无石不奇,无树不古,无洞不幽,且古树繁茂,洞壑遍布。主峰飞来西麓有冷泉掩映绿荫深处,其水晶莹如玉喷涌不息,听来如奏天籁。
连尚背了药筐在泉池边驻足,方才一路寻那草药踪迹却毫无头绪,想必低矮处人迹颇繁,已难寻见了,思及便决心往深山高处而觅。才要起身,只见旁边的山林小路里缓缓行来一樵夫,只是神容呆滞,口角翕张,仿佛是痴了。
连尚直觉不对,迎过去就问道:“这位大叔可是砍柴归来?”
那人木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脸上已痴痴笑开:“仙女……嘿嘿……仙女……”
“大叔?”连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但见他瞳仁不动目光痴傻,料定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暂时失魂。他毫不犹豫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强硬塞入那樵夫口中,一炷香后方见他目光渐渐清杲,神识亦缓缓恢复过来。
“大叔方才遇见什么了?”连尚忙不迭问道。
樵夫看了看连尚,又瞧了瞧四周,神色似如梦初醒,他喃喃道:“方才我在一个水池边歇息,却听得有人弄水,可四处找找又没有,你猜那是谁?”
连尚摇摇头,看来这樵夫还有些神智不清。
“我看见了仙女哇,那真是仙女啊,除了她谁会有彩霞水雾一般的衣服?我用手托都托不起来啊,她就在那水池里洗浴,你知道吗,那一池的莲花都开了……”
一池的莲花都开了?
连尚怵然惊怔,在原地立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想也不想立刻就朝山上追去。
青青莲叶荷田田,红红花儿风淡淡。连尚看见满池的粉色睡莲妖艳开放,似美人醉卧水云,可那樵夫口中的仙子早已踪影全无,只留下一缕幽香,似杂糅了多种花香而蒸出的清芳,使人闻之神清气爽香韵满身。
“会是你吗?”连尚低声喃喃,眼中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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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木曼兑 之二 。。。
在湖畔立了许久,他正准备离开,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引他踉跄了几步方站稳。他拨开藤蔓杂草仔细寻找,竟是一段弯曲的木材,青皮黑纹质地坚硬,他细细端详一阵,忽然脑中雪亮——莫非是圣木曼兑?
此行虽然没有寻见什么稀有的药材,可得了这段圣木曼兑也是不虚此行,只是这样奇特珍贵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眼见天色已晚,连尚虽有满腹疑惑也只能收拾行装下山,才一动身就听得窸窸簌簌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人正在悄悄靠近。
连尚屏息静气立在原地,等待着那人现身。只是候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他正暗自奇怪,就觉手上微微颤动,似被什么咬住了衣袖。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正锲而不舍地撕咬他手中的圣木曼兑,想要咬下一块树皮来,无奈树质坚硬反而崩伤了它一颗尖牙。
连尚顿觉它十分可爱,想必是在山中饿得慌了,也不管能不能吃见东西就咬。他刚想把药筐中的野果丢给它,却发现这银狐的后腿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行动十分迟缓,再一细瞧不由吃了一惊,不知是谁的毒箭正中它后股,此时已冒出黑紫色的液体来。
连尚俯□去想抱银狐,不防它尖啸一喊连连后退,但被那支断箭所拖累跑的并不快。连尚眼疾手快扑了下去,正好抓住它迟钝的后腿,惹它惨叫一声。
毒箭被顺利地拔下,银狐却疼得嗤牙咧嘴,频频想回头咬连尚,无奈疼得厉害,只扑腾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而后十分温顺地蜷缩在连尚怀中,一动不动。
连尚用湖水替它洗了伤口,又用草药敷上,再从怀中取出一条蝉翼般透明轻巧的缎带绑好伤口,左手轻抚它柔软的皮毛三下之后,无论是缎带还是伤口,都忽然消失了。
“你的表伤虽可治,毕竟伤到了筋骨,还是随我回去调养一阵罢。”明知银狐是一只不懂人语的小兽,连尚还是温柔与它说话,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动人。银狐凝视他半晌,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忽然又死死盯住那段圣木曼兑。
“这东西可不能果腹。”连尚笑了点了一下银狐的脑袋,搂着它就下山了。
水吟并不喜欢这只银狐,觉得它的眸子转得贼溜溜,仿佛有什么企图。连尚笑她多心,将那段圣木曼兑丢给她就自顾自抱着小狐进了屋。
水吟瞧了那木头一会儿,追上去问:“主人是在何处得到此木的?”
“天竺山的湖水边。其实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被我碰见了。”连尚给银狐准备了一个菜篮子,又铺了厚厚的棉絮才将它轻轻放置在上面。
水吟哦了一声,见是入暮时分便关门打烊,又将圣木曼兑用绢布包好,这才撩了布帘进入内堂。她见连尚如往日一般坐着看那一池莲叶,原本想劝一劝,却惊异地发现他竟是在笑。
连尚痴看莲叶由来已久早非怪事,只是他每次都是神情凝重,眉宇间仿佛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愁,可是今日——水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居然是那只银狐伸出小而白的爪子轻轻拨弄莲叶,见莲叶微微颤抖它也跟着上窜下跳,那灵动的模样十分可爱。察觉到水吟在看它,那银狐忽然停了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手中包裹了绢布的圣木曼兑。
“主人。”水吟走过去,故意将圣木曼兑暴露在银狐的视线之内,“你看这圣木曼兑应该放在哪儿好?”
连尚没有看她,只朝银狐微微伸手让它跃入自己怀中,语声温柔:“吟儿,你说我们叫它‘小白’可好?”
小白吻了吻连尚的手,双眼悄悄眯起,余光仍旧锁定在水吟手中的圣木曼兑上。
“主人,你看这圣木曼兑应该放在哪儿好?”水吟重新一字不差地问了一遍。
这次连尚总算听进去了,他侧首朝水吟淡淡一笑:“无所谓,你看着办罢。”
小白伏在连尚手臂间,两只尖尖的耳朵陡然竖起,仿佛在仔细凝听每一个字。水吟直觉它有图谋,无奈连尚十分宠爱它,而且自己也没查出任何线索,于是只得强忍不悦回了房间。
第二日起来,水吟发现药铺外堂的草药柜子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她直觉店里遭贼了,忙告诉连尚,二人一起清点了药材和银两,却发现一样未少。水吟怀疑的目光十分笃定地落在随侍一旁的小白身上,看得它一阵瑟缩,瞪起一双无辜的眼睛扑到连尚怀里。
“它只是个兽,你怎么总和它过不去呢?”连尚拍拍小白,又揉揉它滑软银泽的皮毛,低声说,“别怕,水吟姐姐跟你闹着玩呢。”
小白居然点了点头,仿佛是听懂了。
连尚很高兴,也不管这一烂摊子就抱着小白赏莲叶去了,丢下水吟一个人对着满地狼藉的草药恨得牙痒痒。
第三日清晨,水吟特意起得早了些,还未至外堂,就见内堂一间存放草药的屋子大门洞开,里面一团糟。水吟愠色满面进去检查,发现和昨日大堂的情景极为相似,原本摆放得好好的草药材零落一地,仿佛被谁洗劫过,可是细细一清点又是什么也没少。
水吟不得不怀疑那只诡异的狐狸,可连尚说大门洞开,明明是有人闯进去的痕迹,怎么会是小白?一只狐狸只需要将门打开一线就可以溜进去了,何必费劲将两扇门都撞开?
连尚说的句句有理,而小白那双乌黑的眸子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看起来反而像是水吟无理取闹,令连尚也不悦地说了她一句:“怎么沾染了人间烟火,反而变得娇纵起来了?”
此话一出,水吟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心思电转,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唇角也掠起淡淡的笑容。
“主人说的对,是吟儿多心了。”她话语平静,一如以往的淡漠,让连尚有些意外,但观她神色也无任何不妥之处,只好略含歉意地笑笑:“此事虽然蹊跷,可我们也没丢什么东西,不必费劲去想。”
水吟点点头,微微牵唇,“好在我把圣木曼兑放在身边了,这东西可不能给别人得到。”
连尚笑笑,说她傻,“除了我们,谁还识得圣木曼兑?”
水吟亦是笑了笑,也不说话,自顾自去外堂开门摆药去了。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大街小巷都在笼罩在苍茫的夜色里,寂静无声。
只听得吱呀一声,仿佛是谁推开了门,水吟警觉地睁开一线眼眸,模糊中只觉一个细小的影子一点一点靠近,倏然又没了踪影。水吟心头一阵奇怪,却不敢动,怕打草惊蛇,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感觉到那小东西越过自己。正纳闷间忽然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咀嚼声,水吟瞬间一个激灵:狐狸最是狡猾,想必它是从帐子底下钻进床榻内侧的,所以自己才一直未发觉。
但听它撕咬越发猛烈,水吟深吸一口气,忽然扬起一双秀腿狠狠压在了那小兽身上,震得它一阵闷哼,却再动不得一分。水吟冷冷笑了一声,坐起身抓住它,点灯一看果然是小白。她正想嘲讽它一番,却见小白吞了吞喉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