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顿时脚下一软,要不是袁瑶及时扶着,怕是就要跌坐在地了。
要是往日,王姮定立时就甩开袁瑶的手,这会子王姮也顾不上了,在袁瑶的搀扶下往前走着。
等她们从受刑的宫人身边经过时,王姮见袁瑶突然惊恐失色,扶着她的手也似瞬间失去了温度,开始颤抖。
王姮以为袁瑶是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其实她也见不惯的,以往下狠手发落下头的人她也没去看过的,于是就拖着袁瑶赶紧走。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往前。
也只有袁瑶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因那宫人竟然是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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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已被人抬走;是死是活已无法获知。
而宁寿宫中;不论是太后那看似慈祥宽和的面容,还是那木鱼声声,再也无法掩盖其背后浓重的血腥和残忍;令本应明净庄严的佛法也变得伪善,虚假。
袁瑶和王姮俯跪在地,不敢动弹分毫,地板的寒气在一点点地侵蚀她们的体温,麻木了四肢。
王姮已有些恍惚,袁瑶也不比她强,只是袁瑶一再地告诉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坚持住,这是唯一能救霍家的机会了。
终于,太后将一册经卷念诵完毕;李尚宫上前扶起她;慢慢往殿内正间的紫檀雕嵌万寿万福的宝座上走去。
等太后缓缓落座,袁瑶再度叩首呼道:“臣妇袁氏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袁瑶的叩安唤回了王姮恍惚的心神,慌乱中也赶紧见礼道安。
太后哼了一声后,“哀家万福吗?如今看来有福的是你们,夫婿加官进爵,你们也跟着水涨船高,特别是袁氏,如今更是满门昭雪,再世为人了。金安,哀家倒是觉得快入土为安了。”
末了,太后将手中的菩提子诵珠砸向袁瑶和王姮。
诵珠立时断开,菩提子散落,滴滴答答的在地上跳动,滚向四周。
袁瑶和王姮惊恐道:“臣妇有罪。”
太后指着她们,“哀家能给你们今时今日的荣耀和富贵,也能再将你们打回原形。”
袁瑶知道太后这话是对她说的,打杀了青玉就是对她的警告。
太后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袁瑶,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袁瑶诚惶诚恐道:“太后恩典,臣妇不敢忘了。”
“不敢忘,那你们都做了什么?”太后也不再伪装成那慈眉善目了的,阴桀暴戾,盛气凌人。
“回……回太后,臣……臣妇……实……实在是……”王姮本想说她已经尽力了,可因结结巴巴,一时不成语了。
袁瑶听出王姮要推脱,赶紧接过话道:“启禀太后,如今侯府上下臣妇等已探查过半,却仍未见遗诏踪迹,是臣妇等无能。”
认错才是如今最好应对之法,百般狡辩只会越发激怒太后。
闻言,太后果然怒气稍减,“所以你们打算就这么作罢了?”
袁瑶暗暗吸了一气,面上却做迟疑状,最后方吞吞吐吐道:“回太后,其实臣妇心中一直有一疑影,如今满府遍寻不到遗诏的踪迹,让臣妇心中的疑影越重了。”
太后蹙眉道:“什么疑影?”
袁瑶微微抬起头来,“镇远侯他……真有遗诏?”
听罢,太后也是蓦然一震,因她从一开始就抱有宁可信其有的心思,从未回头去怀疑遗诏是否真的存在。
见太后沉默了,袁瑶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继续道:“当初太后娘娘权倾朝野半壁,可追太皇太后之时的风采。”
想起那时,太后也不由得面上起了得意之色。
袁瑶再道:“然,就在那时遗诏的谣言四起,也是在那时起太后娘娘收敛了锋芒。若是当时太后娘娘不畏谣言,想来如今早便临朝摄政了。”
被袁瑶这般一说,太后也觉得可惜了。
太后不知不觉中,被袁瑶所引导了。
袁瑶继续诱导道:“可正是当初太后娘娘的韬光养晦,让如今谁得了利?”
看如今朝堂上下,最为得利的自然是祯武帝了。太后面上不禁一阴。
“臣妇曾试探过霍榷,他说当初谣言四起之时,因事关遗诏非同小可,镇远侯也怕担了罪名,故而也暗暗中偷偷查过谣言的起源。”袁瑶边说边偷觑太后的神色。
太后一拍宝座的扶手,“说,到底是谁放出的谣言?”
袁瑶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霍榷说,线索断在宫中,无法再查。”这些自然是袁瑶扯的谎。
太后想了片刻,“哀家恕你无罪,你接着说。”
袁瑶又吸了一口气,“按说镇远侯持有遗诏,可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拥有如此滔天的权利,也就是说废帝亦可。”
不说王姮,就是太后都不禁倒抽冷气一口。
“所以最为忌惮遗诏存在的人首当是……皇上才对,可皇上似乎并未……在意。”也只有袁瑶知道祯武帝是否真的不在意。
太后蓦然回想,祯武帝自遗诏传言流出后的种种作为,果然是没一处是顾忌了遗诏的。
难道谣言真是他放出的?太后终于疑上祯武帝了。
想罢,太后腾地站了起来,望向前朝的方向,呼吸沉而长了。
没错,袁瑶这是故意在挑唆太后和祯武帝。
因只有让太后和祯武帝斗起来,袁瑶才有法子让他们相信遗诏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谣言,无稽之谈。
虽然算计太后和祯武帝,无疑火中取栗,但袁瑶亦要为之,因她要保护她的夫君,她要保护她未出世的孩子。
殿中一片静谧,仿若那佛前的香烟都静止了。
日头渐沉,如血般悬在西方,就似要燃尽残余的光芒,亦要将天地渲染上她最后的红。一时间红云纵横,跨越天际,耀眼非常。
“皇上驾到。”一声唱报,打破了宁寿宫伪装的祥和和平静。
太后本想缓缓坐回宝座,可久站的双腿早已僵直,她重重地倒回座上。
“太后娘娘。”李尚宫慌忙上前。
太后闭上眼摆摆手,再睁开时她又恢复了往日人前的慈祥宽和,对依旧跪拜在地袁瑶和王姮道:“行了,你们跪安吧。”
王姮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袁瑶已俯首叩拜,“臣妇告退。”见状王姮也赶紧告退。
久跪的双腿已不灵便,两人几番踉跄方从地上站起。
但此时殿外有一人已近来。
精致的双龙翼善冠,明黄金丝腾云盘龙窄袖袍,他踩着夕阳血红的余晖阔步而来。
有那么一瞬,袁瑶仿佛看到了从血染沙场归来的王者,让人惊心,令人畏惧,在他面前只有屈服称臣,方能保全性命。
袁瑶和王姮再度叩拜。
祯武帝未看她们,从她们跟前而过,“平身。”
太后站起身来,“皇帝怎么得空过来了?”
祯武帝紧忙过去扶她从座上下来,“眼看宫门就要关闭,有人久为见娇妻归来,特来向朕讨要了。”
乍一看,还真是一派母慈子孝的景象。
“那孩子,”太后笑道:“瞧着年轻,却也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这才对袁瑶和王姮道:“罢了,你们去吧。”
两人又告了退,袁瑶暗中扶着王姮慢慢后退,她知道,就是慢些也不能现出丝毫腿脚不便来。
那无疑在告诉祯武帝,她们被太后罚跪了许久,打的可是太后的脸面。
两人从未有过这般的融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走去。
出了宁寿宫,王姮才敢再出声道:“让我歇会,我实在走不动了。”
在方才和太后斗智中,袁瑶就已经耗尽了气力,如今还能往前挪步没倒下,她也是拼尽了全力的,“不能停,坚持住,出了宫就好了。”
王姮身子一颤,“难道还会叫我们回去?”想回头看去。
“别回头,快走。”袁瑶道。
王姮顿时不敢再转头了,“回去后,我们还要不要再找遗诏?”
“要,当然要。但在那之前,尽快把飞花她们打发了。”虽说已另作打算了,可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能让南阳府和太后起疑了。
“这我晓得,不用你教。”
王姮慢慢地找回了傲气。
两人边走边说,直到看到了白虎门。
门外,镇远府已经改马车来接了。
同样是一身礼服的霍榷,正焦急地等候在外。
袁瑶的勇敢和坚强在看到霍榷的那一刻瓦解了,泪水崩溃,身子再也坚持不住,缓缓倒下。
见到袁瑶平安出现,霍榷方觉心神归位,可那一刻又见她倾身倒下,顿时心跳都停止了。
袁瑶的忽然倒下,王姮也吓了一跳。
虽说王姮不愿承认,其实心里却是觉得袁瑶这人还挺好的,所以在袁瑶倒下之时,她搀扶住了袁瑶,就像袁瑶在宁寿宫时帮她的那样。
霍榷几乎是狂奔而来将袁瑶抱起,“太医,太医,快去叫太医。”
袁瑶哭着道:“不,家去,我要家去。”
霍榷安抚道:“好,好,我们家去,我们家去。”
此时青素和秋风才被内侍领来,青素见袁瑶被霍榷抱起,霍榷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跑了过来,“二奶奶怎么了?”
霍榷吼道:“快去打帘子。”
青素迅速跑上马车去准备。
霍榷过去轻放袁瑶上车辕,又跳上了车辕重新抱起袁瑶往车里安置。
王姮在秋风的搀扶下慢慢走来,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前面可是镇远府的车马?”
闻声,王姮脚步立时顿住了,缓缓抬眼望去,果然是他,只是想到如今自己的狼狈,又低下了头往前走去。
来人似乎也看到了王姮,只是王姮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脚步艰难地往马车走去。
来人想去帮她,可一想到她如今已为人妇,他又怯步了,转头去找她的夫君,却见霍榷正为另一人奔忙,不由道:“霍大人,你不该如此待我表妹,无论如何她才你是的元配,你的嫡妻。”
原来这人正是西陵王世子——王姮的表兄——宋儒壑。
可现下霍榷那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招呼这位世子爷,见郑爽拖了位刚好从宫里出去来的太医,就紧忙让太医隔着车帘给袁瑶请脉了。
“受了寒气,还受了惊,所幸夫人底子好,身子壮,暂时还无碍。”太医从随身的小药箱里取出笔墨写了一方。
霍榷看了方子都是些驱寒安胎的,便让郑爽赶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