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霍杙下首的霍榷,抬眼睨霍杙一眼就要说话,眼看着又要起一场争执了,却见袁瑶向霍榷摆摆手,又福身道:“大爷教训得是。”
可惜袁瑶的息事宁人,却换来霍杙的得寸进尺。
“二弟,我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比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之流,并嫡平妻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该掩着就掩着,该管的赶紧管了,你要振夫纲,严治理,像今日这等事,就是你管束无方之果。”霍杙说罢,又对袁瑶训斥道:“袁氏,你该以官姨娘为榜样,你可见她何时敢对大奶奶多嘴的。”
“砰”的一声,霍榷将茶盅重重搁到茶几上,“一个妻室得以一个妾室为榜样,那大嫂是不是先以身作则。”
霍榷站了起来,声调蓦然拔高道:“‘并嫡平妻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大哥这是在怨皇上给了我们家这样不光彩的事儿吗?这是在怨父亲不辨是非给我们家助长了这不光彩的事儿吗?”
霍杙面上立时青白,他可是刚被祯武帝批了刻薄寡义的,这话要是传出去,少不得又会被人参个不服圣训,暗生怨怼忿恨之心,那时可就不再是降级申饬那么简单了。
不说霍杙,就是霍老太君也听出霍杙的大逆不道来了,脸上的颜色一阵变换赶紧道:“好了,榷哥儿,那不过是你兄长的酒后失言,你又何必当真。”
“呵呵,”王姮在旁一笑,“原来是酒后失言,我就说呢,无论老太太如何隔三岔五地提起,大爷怎么就是不给官姨娘请个诰封回来扶做平妻,原来是觉得这不光彩,可怜老太太和官姨娘要空欢喜一场了。”
王姮这话一出,官陶阳的脸上那里还有颜色,笼在袖中的两手倏然紧握成拳。
霍杙不敢看霍老太君,紧忙道:“所以说方才不过是我的失言,失言,失言罢了。”一迭声地说自己失言。
霍榷冷笑着,哼了一声。
霍杙立目瞪向霍榷。
王姮却不理会那兄弟两的你来我往,暗潮汹涌,起身向宋凤兰走去,满口祝贺道:“那要恭喜杙大奶奶了,想来不久杙大奶奶也要和我一般,多个可比肩姊妹了,我是不是该先叫一声杙二奶奶的?”
宋凤兰那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可又说不得什么,只得一甩手往一边去。
王姮却还不依不饶的,“不过想来大爷如今还未给官姨娘请个诰封,想来也是因着官姨娘没给大爷生个‘好’的子嗣。不过官姨娘别灰心,你才只生了一个这样的,下头的如何还说不准,有的人可是生了三四回都这样的,不能指望了,你就辛苦些再争争气,就什么都有了。”
王姮这是又重重地踩了宋凤兰一回痛处。
关于子嗣,历来是宋凤兰的最痛处,不管是谁保准踩一回准一回,宋凤兰自然是又发飙了,冲过来扬手就照王姮脸上打去,“贱人,我要打烂你的嘴。”王姮的头都给她打偏了。
“你敢打我。”王姮顷刻怒火攻顶,伸手就往宋凤兰头上的发髻抓去撕扯。
宋凤兰受了疼,那里还会善罢甘休的,早便想和王姮大做一回了,立时也想去揪王姮的头发,可王姮那里能让她抓住了,往后退了几步,扯着宋凤兰的头发把宋凤兰给拖到在地了。
这下寿春堂热闹了,霍杙和霍榷是男人不方便去拉开这两个女人,袁瑶也不能去,只余霍老太君和霍夫人在一旁喊着,“住手,住手,快住手。”
见状,官陶阳赶紧上前去劝阻,“榷大奶奶先放手,有话好好说,这样成什么体统。”刚扯开了王姮的手,就见她被王姮推倒在地。
而此时没了掣肘宋凤兰站起来,就向王姮扑去,两人都倒在地毯上扭打开了。
官陶阳从地上爬起,又过去劝阻,好不容易把宋凤兰从王姮身上拉开,王姮从地上起来却又把宋凤兰和官陶阳一块扑倒了。
这下三人扭打成团了。
听到动静进来的丫头媳妇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只能先把她们都给扶起来再说。
只是混乱离袁瑶越来越近了。
就见官陶阳突然被宋凤兰一脚错踢,向后几步就往袁瑶那里倒去。
袁瑶自然是不会傻站着被官陶阳冲撞的,就偏了一步才伸手去扶官陶阳。
不想官陶阳冲来被交椅一绊,倒的方向十分之诡异的就改了,立时便往袁瑶身上扑去的。
袁瑶完全没想到,可幸得平日里有剑舞强身,反应也够迅速,只眨眼的功夫就避开了官陶阳捶向她小腹的头。
可也只是避开了小腹,袁瑶到底还是给官陶阳给撞倒了。
袁瑶只觉腰上被茶几交椅的坚硬一阵顶磕,痛得汗立时便下了。
见袁瑶和官陶阳双双倒地,霍夫人惊叫了起来,“啊……来人,快来人,把二奶奶扶起来。”
可倒在袁瑶身上的官陶阳,也不知怎么的老半天起不来,几次三番地差点把手叉到袁瑶的小腹上。
就在官陶阳慌乱的四肢并用地挣扎着要起身时,忽然就见她被人拎起后衣领往旁边一甩。
官陶阳飞起,撞向门去。
一丝血红从官陶阳后脑溢出,默默渗入她衣衫,一时就没人发觉她伤了。
霍榷抱起袁瑶,见袁瑶虚汗不止,面上全然失血,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海棠儿。”霍榷一声凄厉的唤,让人都顾不上还在厮打中的宋凤兰和王姮,那早已昏在门边的官陶阳也没人理会了。
如今袁瑶的身子才是首要的。
“太医,快去请太医。”霍夫人在一片混乱中喊道。
霍榷却喊的是宫嬷嬷,“宫嬷嬷。”
一直在外头守候的宫嬷嬷和青素急忙进来,见袁瑶躺在霍榷怀中,宫嬷嬷立时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来,倒出一颗药丸来喂入袁瑶口中。
“你拿什么给她吃了?”霍夫人厉声问道。
宫嬷嬷回身应道:“是太医留下的安胎丸,要有不测可食一丸应急。”
霍榷抱起袁瑶往东次间的炕上去,小心把袁瑶放炕上躺着,不想只是刚放下,袁瑶的痛苦似乎越发了。
“疼……好疼。”袁瑶不禁呻|吟着。
袁瑶这一声,令众人都觉她腹中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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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杙声称不适;一溜烟地走了。
太医一时半刻还来到不了;看着在炕上苦苦忍耐着的袁瑶,又想起霍榷一而再失去的孩子,霍夫人再也无法忍耐了。
霍夫人转身挑开帷幔回到正间;宋凤兰和王姮已被拉开,被各自按坐在两边。
而霍老太君则在丫头的搀扶下,在门边焦急地唤着昏死过去的官陶阳,“快掐她人中;陶儿;陶儿,我可怜的陶儿,快醒醒;我可怜的陶儿。”
官陶阳总算幽幽转醒;只是她觉着脑后一阵钝痛,不觉伸手去摸,却摸来了一手半干的鲜红。
这下可把霍老太君给吓着了,嘶喊着,“太医,太医来没,快去催催。这可怎么得了。”
还是官陶阳身边那微驼的婆子有些法子,就见她捧来香炉,抓起一把香灰就往官陶阳脑后吹去,一时就把血给止住了。
“快扶里头暖阁去。”霍老太君又慌慌地差大丫头彩萍去取婉贵妃赐下的百合生肌丸来,“这药丸还得用酒化开方能用,再快去取些黄酒来。”
如今霍榷的子嗣生死难料,做祖母的却只字不提,霍夫人冷眼看着霍老太君一屋子的团团乱转,只觉寒心得很。
这时,外头的来回了,“张太医军前去了,只请来了刘太医。”
堂屋中的女眷赶紧回避,只余霍老太君在正间。
霍老太君听了急忙就道:“快,先让过来瞧瞧陶儿伤势如何,伤着头了,可不得了。”霍老太君只当说,让太医先看官陶阳一眼,不耽误那边的。
正好从东次间出来迎太医的霍榷,自然也是听到了这话,冷然瞥了霍老太君一眼,对方进来的张太医道:“刘大人,这边请,内子在这边。”说着就让青素把太医往东次间领去了。
“放肆,”霍老太君急起怒斥,“霍榷你胆敢打伤你嫂子,我还没和你计较,现下你还敢违我的话。”
霍榷向霍老太君浅浅一揖,道:“老太太糊涂了吧,我大嫂好好端坐在那边。再说刘太医只擅长妇人病症,也没有让堂堂太医给一个侍妾看伤的,传出去少不得又被人说我们侯府轻狂的,老太太还是赶紧再去请高明。”完了,就回东次间去了。
霍榷故意这般说,无非是告诉霍老太君,官陶阳不管是谁的外孙女,如今也不过是霍杙卑贱的妾,他霍榷伤了她就伤了,到那里说去都没他霍榷的不是。
“好,好,好。”霍老太君气得直颤,见霍夫人从东次间出来干站在一旁,便斥责道:“你教出的好儿子。”
霍夫人面上无半分表情,缓缓向霍老太君福身道:“儿媳愧不敢当,榷哥儿能有今时今日的能耐,老太太也是功不可没的。儿媳没教导好的是杙哥儿和榷哥儿那几个不长进的媳妇。”
罢了,霍夫人又向外头道:“来人,把杙大奶奶、榷大奶奶和官姨娘送小祠堂去,请家法。”
宋凤兰和王姮这才知道怕了,想告饶,又见霍夫人面若冰霜的,只得向霍老太君求救了。
霍夫人才是宋凤兰她们几个正经的婆母,婆婆教训媳妇天经地义,就是霍老太君也不可置喙。
但霍老太君觉着霍夫人处置得不公,便道:“慢着,为何连着陶儿你都要处置了?都是瞧见的,这里头没她的干系,她还帮着劝解的。”
“和她没干系?”霍夫人又向霍老太君蹲一福,“回老太太,当年老太太教导儿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儿媳至今不敢忘了。如今儿媳也想教导她们几个这道理,既然主子奶奶们都出了事,那里还有没干系的侍妾。”
这话把霍老太君给噎得不轻,当年霍荣有一位世妇,是太皇太后所赐,身份非同一般,又很得霍老太君的喜欢,可不知怎么的坐得好好的身子就没了,人也一命呜呼了。
霍老太君疑是霍夫人所为,可寻不到凭证,就训斥霍夫人说,出这样事作为当家主母自有不能推脱的责任,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后请了家法,让霍夫人生受了二十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