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榷扶额,“好个小贪心的。”
仅哥儿已是开始晓事儿的年纪了,他看看佑哥儿,又看看霍榷,软糯糯地问道:“二叔,这是弟弟吗?”
霍榷点点头,笑着对仅哥儿道:“对,这是你弟弟,以后他同你玩,要他不讲理欺负你了,你只管来回二叔,二叔揍他。”
仅哥儿听说自己有弟弟了,很开心,道:“我是哥哥,就应该让着弟弟。”说着就把他最喜欢的小木马递给佑哥儿。
佑哥儿自然是不客气,可手没空,就胖腿往前一伸,屁股蹲一挪,再胖腿一伸,屁股蹲再挪,一点一点往仅哥儿处挪去。
霍榷无力道:“霍佑,你螃蟹吗?”
佑哥儿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把大伙都逗笑了。
仅哥儿见佑哥儿挪得费劲儿,就自己爬了过去把小木马放佑哥儿怀里。
佑哥儿对仅哥儿就是呵呵地一笑,一时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四处张望,“哦哦?”也不知在找什么。
到底是袁瑶生的他,知道佑哥儿要什么,让丫头拿了霍荣给佑哥儿买的鞠来,放暖阁褥子上。
佑哥儿手上没空,就脚丫子一伸,把鞠踢给仅哥儿,“哒噗。”
仅哥儿拿起鞠来,高兴道:“弟弟这是给我的吗?”
佑哥儿也高兴,“哦哦……”地叫。
宋凤兰瞧见仅哥儿开心,心就放下了大半。
小哥俩言语不通,可不妨碍他们玩得好,一时大人们也被孩子们的纯真给感染了,也起了玩心。
只官陶阳和冯环萦脸上各有颜色,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霍榛本就还是孩子的心性,见侄儿们玩得好,就有心过去凑一份热闹,可几番暗示都不见冯环萦动作,霍榛就有些扫兴,再看冯环萦面上恹恹无趣的神色,一时又心中不快了,“大年下的,你这是什么嘴脸,谁又得罪你了?我告诉你敢闹不痛快,小心我饶不了你。”
其实当日霍榛把冯环萦打伤,连孩子也因此没了,霍榛酒醒后多少都有些懊悔愧疚的,事后他不是没想过要补偿冯环萦,待冯环萦好的,还曾下过决心以后再也不打冯环萦的。
可惜冯环萦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每日打鸡骂狗,指桑骂槐的,霍榛再多的愧疚都被耗光了,才大半个月霍榛就旧病重犯了。
只要冯环萦稍不顺他霍榛的心,扬手就打举拳就捶,冯环萦这才收敛了。
冯环萦是看着别人都绕着二房转,心中不爽,就想着要不是孩子没了,如今被众星捧月的就是自己了,可见霍榛不悦,冯环萦只得又撑起笑脸来。
而官陶阳,则像不见屋里的欢快景象,一味地引颈巴望着外头。
霍老太君明白官陶阳的心,在安抚官陶阳的同时,一波一波地往外打发人,看俍哥儿回来没。
辰时四刻,自鸣钟响了八声,终于见有婆子从外头回来了,说俍哥儿已到大门外了,这就过来的。
霍老太君拍拍官陶阳的手道:“这下总算是放心了吧。”
官陶阳有些激动,一时眼眶都红了,偷偷拿衣袖润了润眼睛。
打发出去的人一波接一波地回来回话。
直到一个身穿鹅卵青通身蝠形暗纹小深衣,腰围同色滚鸦青边大带,上系琥珀色丝绦,外再罩一件灰鼠小氅衣,头戴藏青万字不断头纹的幅巾,脚踩小云头履的孩子,在身后一个约莫大他三四岁的小童跟随下,从由外头进来,官陶阳头一眼就认出是俍哥儿了。
“俍……”官陶阳想上前去迎儿子,却被一旁的彩玉给拉住了,暗暗给她摇头。
官陶阳知道不可僭越,便收住了,可这样欲进不能,欲退又意难平的,对官陶阳来说无疑是折磨。
“俍哥儿回来了。”霍荣抱着佑哥儿从东次间过来,霍杙亦把仅哥儿给抱了起来跟着。
俍哥儿神情严肃地向众人施礼。
待各人落座,俍哥儿走向放在霍老太君脚踏前的椅垫,每一步都与肩同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不急不慢,仪态十足,让袁瑶瞧着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俍哥儿两手稍稍一提深衣下摆,双膝一弯小身子跪在椅垫上跪得笔直,稚声稚气道:“老太太福寿安康。”罢了,结结实实地给霍老太君叩了三个头。
霍老太君依旧是那副绷着脸,端着架子的模样,道:“怎么这时候才回,可知道你娘担忧?”霍老太君所说的娘本是指官陶阳,谁都明白的。
官陶阳听霍老太君这话里头多少都有些责怪的意思了,刚想要给俍哥儿开脱求个情,就听宋凤兰说话了。
宋凤兰道:“老太太说那里话,儿出门是求学为前程,我这做娘的有什么可担忧的。”说得理所当然。
不说俍哥儿如今记宋凤兰的名下,就算不是,宋凤兰也当得起这声娘,只要有宋凤兰在她官陶阳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官陶阳一时被堵得有话也说不出口来。
俍哥儿道:“回老太太的话,让母亲担忧的确是曾孙儿的不是,只是先生要家去过年,大皇孙不便相送,同作为先生的学生,曾孙儿得送先生一程,故而才迟回了府中。”
霍老太君看看宋凤兰得意的嘴脸,又瞧瞧俍哥儿的,道:“罢了,你起身吧。”
俍哥儿起身后,又一一给霍荣和霍夫人等人叩头。
当俍哥儿从霍榛和冯环萦面前起来时,霍老太君道:“俍哥儿过来,你……”想起方才的事儿,霍老太君一时又改了嘴,“生母可想你了,赶紧过来给你生母瞧瞧。”
官陶阳心下自然欢喜,只是不想俍哥儿上前一揖,道:“老太太这话有欠妥当,姨娘虽生了曾孙儿,可到底不过是父亲的妾室。嫡母正在,曾孙儿岂有侍奉姨娘跟前的道理?”一派老学究的口气。
一时在场的人都有些讶异不已。
袁瑶暗暗叹道:“大皇子府到底请了一位什么样的先生?把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教成这副模样?”事后袁瑶才知道,正是一位国子监中资格最老的博士。
就见官陶阳的脸上就是一白,看着十分陌生的儿子,她有些无所适从。
霍老太君的面上自然也不好看。
宋凤兰笑道:“果然是知书识礼了,大有进益了的。”那话中的得意,和幸灾乐祸没有丝毫的掩饰。
官陶阳自俍哥儿出生便煞费苦心的安排布置,如今俍哥儿不认她,够宋凤兰幸灾乐祸一阵子了。
霍杙偷觑了眼霍老太君和霍荣,就暗地里掐了掐宋凤兰的手,让她别太得意忘形了。
霍荣低头看看怀里自顾自玩得高兴的佑哥儿,霍荣问俍哥儿道:“书读到哪一本了?”
俍哥儿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祖父,孙儿已学完《千字文》了。”按他这年纪应该在学《三字经》才对的,可见俍哥儿聪明学得快。
霍荣点点头,让俍哥儿背诵一段来,俍哥儿朗朗上口,背得十分流利,霍荣便又问其意,俍哥儿解释起来比背诵更流畅。
见状,官陶阳与有荣焉,不禁一时又湿了眼眶。
袁瑶同霍榷却觉着,俍哥儿有些生套硬背的。
只见霍荣若有所思地看了俍哥儿好一会子,用平日里的话说了一段意思,让俍哥儿会其意,捡一段《千字文》里合乎其意的背出来。
俍哥儿立时就傻眼了,因着从未有人这样问过他,就背不出来了。
官陶阳只得跟着着急了起来。
霍荣道:“学问和武艺同理,若是只懂套路,就算把套路演练得再好,不懂随机应变,见招拆招,敌前也只有挨打的分,所以融会贯通十分重要。别以为学得多就是好,贪多嚼不烂也是枉然。”
俍哥儿觉着十分羞愧,“祖父教训得是。”
霍老太君不忍心见俍哥儿受教训,让官陶阳也跟着难过的,就忙让大伙都散了。
俍哥儿缀在后,也一道出了寿春堂。
官陶阳拎着个包袱,追了出来,“俍儿。”
俍哥儿回头,见到生母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想起先生教的嫡庶尊卑,让他又不敢放纵了,同官陶阳保持了一段距离。
官陶阳打量着儿子,一时心里是又喜欢,又难过。
喜欢是因着官陶阳发现儿子长高了,难过的是儿子没了从前那份和她的亲近。
官陶阳忙将手中包袱递给俍哥儿,“这原是娘给你做的衣裳,不曾想俍哥儿长高了许多,怕是不合身了,娘拿去改了,改日再给你。只是这些,”说着官陶阳从包袱里摸出几样东西来,“这些平日里都是难得的,回头让你奶娘加了冰糖每日给你熬来吃。还有这些碎银子,你拿去防身,日后打点应酬同窗也是好的。”
俍哥儿抬头看看官陶阳,突然眼眶就发红,他知道这些都是官陶阳平日里舍不得吃用省下来的,再想到自己和大皇孙要好,在大皇子府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只有比在家中好的,便想着官陶阳比他更需要这些,于是便推开了。
“姨娘还是自己留着吧,日后这些自有父亲和母亲给我打点。”说着俍哥儿本要一揖告辞,可又想起先生所教的礼数。
妾为庶,是贱,切不可自降身份。
俍哥儿只得打住,带上小童走了。
官陶阳怅然若失地看着俍哥儿离去,心中的期许和喜悦全部消散了,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
俍哥儿是官陶阳的全部,可如今的俍哥儿却要褪去雏鸟的模样,展翅离巢,飞得越来越远了。
所以官陶阳忽然害怕了,没俍哥儿她还有什么希望?
“不,不……”官陶阳边不住地念叨着,边狂摇头,一时髻松鬓散,形同疯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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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论官陶阳如何否认;都无法消除心中的恐慌,反而愈演愈烈,一时陷入里头去了。
此时虽是白昼,可今日天阴阴的,却也不见下雨下雪的,屋里不点灯便有些阴沉了。
正是这份阴沉;让恐慌中的官陶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蜷缩在床上的角落中,警惕地监视着屋里每个阴沉最为浓重的角落。
“别……别过来,都别过来,别想从我身边夺走俍哥儿。”官陶阳一把扯起原本叠放整齐的锦衾,裹在身上,又煞有其事道:“俍哥儿莫怕,娘在这,谁也别想带你走。”
丫头莲心,是霍老太君生身边的二等丫头,如今让霍老太君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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