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骂得腻了,干脆就再也不开门了。至于严震寰那小子,根本从来也没露过脸。尽管辛兰老是死守在门外,成为她每天都要做的第一个本能性反应,不过她每次都要带着孩子。那孩子跟他寸步不离,可以看得出,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一方面是出于母性,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跟严震寰之间感情的珍惜。可那孩子跟着她到处跑,也吃了不少的苦。我们当时也都很喜欢小孩,常常逗他玩。但那个小孩一点儿也没有五六岁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他虽然没有板着脸,甚至常常在笑,可那笑容跟一层雾似的,把他的真情实感全都笼罩起来,外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每天白天,不论他妈妈高兴还是难过,哪怕是被骂被打,他也只是自顾自地玩着,而且他玩的游戏从来都是自己跟自己对话,或者跟蚂蚁说话,这本身很正常,但他却从来不跟村里其他的孩子说话,更别提在一块玩耍了。不过孤独的孩子一向很聪明,正是因为他不合群,所以凡事才不会寄希望于集体的力量,总要靠个人的能力去努力完成。我记得那小子五六岁就会干不少活儿,估计也是因为跟妈妈在一起长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养成的优良秉性。不过已到了晚上,他们母子俩就在屋子里不知说些什么,而且到最后多半都回号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天昏地暗愁云惨雾的,不成样子。晚上他俩重叠在一起的哭声,听上去真的很凄惨,不过在产生怜悯的同时,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比狼叫还要悲凉,还要阴冷。”
沙丽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主动往煮着茶叶蛋的大锅灶边靠了靠,张开六根手指,去感受火的温暖。
“过了没几天,我们村来了个打扮很时髦的女人,径直去了辛兰母子俩的房子。我趴在炕头外窗外看,看清楚了,那就是严老太的媳妇儿,严震寰的老婆,叫谭什么花……”
“谭冷菊。”沙丽丽很自然地提示道,“她……她是当时的市委副书记谭泰臣的女儿。”
“哦?”老太婆见她对这些人这么熟悉,虽然早就猜得到她跟严震寰的关系,还是多少吃了一惊。顿滞了一会儿,继续用尖酸刻薄的口吻说:“谭冷菊这个女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陪那个严震寰一起参观我们的厂子,当时就跟戏里面的皇帝皇后下江南微服私访似的。为了那天他们来视察,那个哈巴狗厂长要我们排练了整整两天。不过说起来,严震寰当时还是微笑着表示满意,总算还有点大家公子的风范,可那个谭冷菊,我怎么看怎么像是跟严老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副冷冰冰不可一世的表情,就跟全世界都欠她钱似的。严老太那个老顽固大概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所以也以为自己的儿子会恋母,便找了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小顽固,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了个鳖亲家!”
沙丽丽垂下头,深有感触地说:“其实,严……严震寰他本性并不孤僻,之所以变成了那样的性格,都是来自于他家庭的压抑,他才会郁郁寡欢。谭冷菊并不是配不上他,而是性格不合,跟他在一起不合适。他们俩根本就是两路人,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这仅仅是严家为了巩固家族势力而强行促成的一场政治婚姻。”就像铡美案里的陈世美,上京考试被皇上看中,召为驸马爷,有了权势和公主之后,他就抛弃了糟糠之妻秦香莲。不过好在严震寰没那么坏,也没有对辛兰赶尽杀绝,反倒是严家的人和谭冷菊对辛兰太残忍了。”
老太婆突然又咯咯地笑了:“我老是跑题,又说岔了。谭冷菊去找辛兰,是一个人去的。因为辛兰这个人自己挨打从不还手,可是谁敢动她儿子她就马上红了眼,准会拼命。这段日子她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折磨,很大的摧残,也开始有点疑神疑鬼了,要是有男人,哪怕是村里人,只要敢接近她的房子,她都会神经质一样地大声叫喊,把人轰走,而且拿了把菜刀放在门口,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跟坏人同归于尽的模样,大家都有些害怕,不去主动招惹她。可辛兰只是听说过谭冷菊,没见过什么样儿,所以对一个三十上下的少妇并没有什么防备。谭冷菊一进门就摸了摸那小孩的后脑勺,说:‘多俊俏的孩子,真是可爱。’那小孩也能感觉出她来意不善,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辛兰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一把将孩子揽了回来,充满敌视地问:‘你是谁?来我家干什么?’谭冷菊难得冲着她笑了笑,问:‘我能进来坐一会儿吗?’接着坦率地直说:‘我叫谭冷菊,你应该听说了吧?’辛兰愣了愣,也很冷静地回答说:‘我知道,你是谭书记的千金。’言下之意,是指谭冷菊倚仗权势,才把严震寰从她身边夺走。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充满了潜台词。谭冷菊从小出生在书香门弟,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就针锋相对地说:‘你说对了一半,那只是我其中一个身份,我的另一个身份,相信你也知道,就是严震寰的妻子,今天我是以严太太的身份来找你的。’辛兰却执拗地说:‘你搞错了谭小姐,严震寰的妻子,是我,我才是严太太。’谭冷菊当场被噎了一下,接着不由得笑了,说:‘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究竟谁是严震寰的妻子,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法律。你懂法律吗?’最后这一句她故意拖了很长,挑衅般地望着辛兰。辛兰摇摇头说:‘你说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天理。我跟震寰相爱了十年,我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谁也没有权利拆散我们!’
第四十章 威逼利诱 '本章字数:2491 最新更新时间:20120601 13:18:31。0'
“谭冷菊对这个话题好像已经乏味了,说:‘行了行了,我今天来并不是跟你争执震寰属于谁。关于这一点,谁跟震寰登过记,谁有结婚证,那谁就是合法的,也就是被承认的。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震寰并不爱你,就算以前爱过你,现在也不再爱了。他和我在一起生活得很好,请你不要横插一腿做第三者,非要把我们幸福的家庭搅得不得安宁。你这样死乞白赖地跟着我们,这种做法已经很让他反感了。所以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辛兰毫不退让地说:‘你让震寰跟我见个面,除非他亲口对我说他不爱我,否则就是你们刻意拆散我们!还有,我认识他比你要早得多,非要说有个第三者存在,那也只能是你,而绝不是我!’谭冷菊气得脸上发青,愤愤地说:‘你的要求太过分了。震寰不会见你,也不想见你。这都是他本人的意思,我也没有必要非得证明给你看,没义务非得让你相信。’辛兰叫着说:‘我就是不走!就是玉皇大帝来了我也不会走!我和他的感情也是真的!’谭冷菊转而看了看那个孩子,说:‘看得出你很疼这个孩子,做母亲真不容易,最重要的是要尽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起码得保证这孩子最根本的生命安全。这孩子多可爱啊,虎头虎脑的,看了让人心疼,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相信你会比现在更伤心。人得学会变通,非得往死路上走,那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辛兰呆了呆,紧紧地抱住孩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在威胁我?用一个无辜的孩子要挟我,你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谭冷菊说:‘你既然也认为孩子是无辜的,就不要逼我做出卑鄙的行为。我好歹也是谭书记的女儿,名门闺秀,跟你这种粗俗无知的女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辛兰冷冷地回答:‘你这算什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丈夫,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以为自己家里权大势大,就能吓倒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向你这种人屈服,你要是真的伤害我的孩子,我发誓,我会把你们全家杀得一个不剩!’说完,她的眼里就像要冒出火来一样,可怕极了。谭冷菊本来想反问一句‘你凭什么’,却把话生生地烂在肚里,没敢说出来,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这样等下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们一家的痛苦之上,你扪心自问,这样做合适吗?如果你再不走,我们就在法院见!你这种干涉他人婚姻妨害他人人身自由的女人,肯定没有好下场!’辛兰愣了,也发怒了:‘怎么?法律难道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么?是专门维护你们利益的吗?究竟谁该去法院投诉?我告诉你,这孩子是震寰的,你赖也赖不掉!因为他身体流着震寰的血!现在不是能检验什么遗传基因吗?你让他验一下血,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这孩子不是震寰的,我愿遭天打雷劈!’谭冷菊见她这样决绝,知道这孩子并不像严老太所说的,是什么野种了,而真有可能严震寰所生。她想必很气愤,但面上不得不避重就轻,说:‘这孩子是不是震寰的骨肉,根本不重要。真想不到,你心疼他,无非也是因为他是想要翻本的唯一筹码。可孩子即便真是严震寰的,法律上也不会承认你们就是夫妇,这完全是两码事。现在是个恋爱自由的时代,你没有相应的法律证据,就什么也证明不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胡搅蛮缠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好话说尽,六根手指的女人,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这我理解。”沙丽丽的语气里有些忿忿,“我发现城里那些有钱人,从来就不把我们这些乡下人放在眼里,他们总是用审视犯人的目光看着我们,觉得农村人口都是坑蒙拐骗的坏人,所有的坏事都是我们做的。”
“贫穷却是产生犯罪的主要原因。”老太婆咧开嘴,“不过大多数村民是人穷志不短,我们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就像富人面也有好坏之别一样,穷人里面尽管有坏人,但大多都是好人。只不过……迄今为止,我还真没见过有钱的好人。你认为那个严震寰是好人吗?就算他没有直接伤害辛兰,但他自始至终都是整个事情里面最可恶的人,这件事就是因为他所以才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悲剧!”
沙丽丽不由自主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