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寄给你一张邮政汇票,其中包括你借给我的钱。这样的话,即使他搞什么鬼把戏,你
也不会受牵连。我已经颜面扫地了,所以揭发他也没什么丢脸的。把这些也告诉詹什。
诚挚的,
R。F。
* * *
西德海姆
1931年8月16日傍晚
思科史密斯:
你寄来的我父亲“律师”冗长乏味的信真是一张方块 A王牌。好啊!吃早饭的时候我
读了信——只是一时的兴趣,所以才那么兴奋。萨弗伦·沃尔顿当地的邮戳也是一出妙招。
你果真亲自从你的实验室跑到下午阳光明媚的埃塞克斯去寄信吗?埃尔斯邀请了我们的
“卡明斯先生”来西德海姆看我,但是你写到了时间安排很紧,所以克罗姆林克夫人说亨
德里克会开车送我到城里,到了那里在一些文件上签字。埃尔斯抱怨一天不能工作,不过
每当他抱怨的时候只能表明他很开心。今天露水欲滴的清晨,我和亨德里克动身沿着半个
夏天前我骑自行车从布鲁日到这里的路出发了。我穿着埃尔斯一件漂亮的夹克——他衣柜
里的许多衣服都被我的柜子吸引过去了。我从帝国酒店里抢救出的为数不多的衣服已经有
点破了。把那辆埃菲尔德用绳子绑在后挡板上,这样我就能信守诺言,把那辆自行车还给
那个好心的巡警。我已经用乐谱纸把牛皮纸封面的战利品掩饰好了,西德海姆所有人都知
道我在哪里都带着乐谱纸,而这些都是我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装到特意准备好的一个脏兮
兮的手提包里藏起来的。亨德里克把考利车的顶篷放了下来,这样说话时就不会吹到太大
的风。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伙计,这正适合他的职位。我承认这很奇怪,但是自从和克罗姆
林克夫人发生关系那天起,我感觉自己和她丈夫的这位贴身男仆的关系比我和她丈夫的更
紧张。(伊俄卡斯特对我依然宠爱有加,每隔一两天就来一次,但是伊娃在家的时候从不这
样,这很明智。不管怎样,一个人绝对不能一次把自己的生日巧克力全吞掉)我的不安是
因为亨德里克可能知道此事。噢,住在楼上的人总是因为我们的聪明而感到庆幸,但对于
那些需要换床单的人来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别太担心。我不向仆人们提过分的要求,亨
德里克也不会笨到把宝押在生病的主人埃尔斯的未来上,而是在还能活好多年,声音刺耳
的女主人身上。亨德里克是个奇怪的家伙,真的,很难猜到他的喜好。这会让他成为一个
出色的赌场上的收钱人。
他在市政厅外放下我,把那辆埃菲尔德的车锁打开,让我自己去忙各种差事。他说他
要去拜访一位生病的婶祖母。我骑着自行车穿过观光者、学生和市民组成的人群,只是迷
了几次路。在警察局,那位懂音乐的巡官对我无微不至,让人去拿咖啡和糕点。他很高兴
我在埃尔斯那儿的工作非常成功。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十点了,该去赴约了。不着急。让商
人等上一小会儿是正确的做法。
詹什正靠在皇家酒店的吧台上向我打招呼说:“啊哈!真的是你,隐形人,千呼万唤之
下终于回来了!”我发誓,思科史密斯,我每次一看到那个长疣子的老夏洛克(注:莎士比
亚《威尼斯商人》中的奸佞商人。)就觉得非常讨厌。他有没有为了让自己每年都看起来更
漂亮而弄一幅神奇的自画像藏在阁楼?搞不懂他为什么见到我似乎就那么开心。我环视大
厅,看有没有收到泄密消息的债主——一旦有人发现我的眼神不对劲,我会拔脚就跑。詹
什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这么不放心,罗伯特?我可不会给下金蛋的淘气母鹅带来麻烦,不
是吗?来吧——”他指了指吧台,“给你点什么毒药喝喝?”
我回答说和詹什同在一幢房子里,即使是一座这么巨大的建筑,毒性已经够大了,所
以我宁愿直接切入正题。他轻声笑了,拍拍我的肩膀,领我上楼到他为我们的交易预订好
的房间。没人跟着我们,但是那并不能保证什么。当时真希望能让你安排一个更开放的公
共场所做约会地点,这样谭姆·布鲁尔的恶棍们就不可能往我头上套上麻布袋,把我扔进
一个大皮箱拖回伦敦。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书来,他从他的夹克口袋里拿出夹鼻眼镜。詹什
在靠窗的写字台边仔细研究着它们。他使劲想把价格压下来,说什么书的状况不是“好”
而是“还行”。我平静地把书包好,把它们放进我的手提包,让吝啬的犹太人一直在走廊里
追着我,直到他承认书的状况的确是“好”。我求他回到房间,我们点钱,慢慢地数,直到
按以前谈好的价格全部付清。生意做完了,他叹了口气,说我让他成了一个穷光蛋。他露
出属于他的那种微笑,并把毛茸茸的爪子放在我的膝盖上。我说我卖的是书。他问为什么
要让生意妨碍享受快活呢?一个在国外的年轻小伙肯定可以找到能花点零花钱的地方吗?
一个小时后我离开了,詹什还睡着但是钱包空了。我径直去了广场对面的银行,受到经理
秘书的接待。包里有钱的感觉真好。正如佩特喜欢说的:“一个人自己的汗水才是他最好的
回报。”(并不能说明他在曾经领干薪的牧师职位上流过很多汗)下一站是城里的弗拉格斯
塔音乐商店,在那儿我买了一大包乐谱纸,并将它们塞到已经空了的手提包里,以防有人
觉察。出来后,我在一家鞋店的橱窗里看见一副褐色的鞋罩,于是便进去买了下来;在烟
草店看见一个鲨革做的香烟盒,也买了下来。
还剩两个小时需要打发。我在咖啡店里喝了一杯冰啤酒,又喝了一杯接一杯,还抽了
一整包口感很好的法国香烟。詹什的钱不比火龙守护的宝藏,但是上帝知道,感觉起来还
真像是那么一回事。接着我在后街小巷里找到一座教堂(避开了旅游景点,以躲避心情不
好的书商),教堂里点着蜡烛,暗影婆娑,还有悲伤的受难者和焚香的味道。自从帕特把我
赶出来的那天早上起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教堂。临街不断传来沉重的关门声。干瘦的老太婆
们走了进来,点上蜡烛,又离开了。祈愿箱上的挂锁是最好的那种。人们一边祈祷一边跪
下,一些人的嘴唇还在动。羡慕他们,我真的羡慕。我也羡慕上帝,能知道他们的秘密。
信仰,这个地球上最开放的俱乐部里有最狡猾的守门人。每一次我走过它完全敞开的门口,
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街上。努力想些圣洁无邪的事,但是我的大脑却总是想着手指在伊俄
卡斯特身上游走的情景。甚至彩色玻璃上的圣人和受难者都能勾起我的欲望。我想有这些
想法不会让我离天堂更近。最后,巴赫(注:(16851750)德国作曲家。)的赞美诗把我轰
走了——唱诗班并不是非常糟糕,但是弹风琴的人水平不可救药,除非往他脑袋上开一枪
才能让他灵魂解脱。我这样告诉他——闲聊的时候圆滑点,拘谨点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是
关系到音乐,一定不能有任何拐弯抹角。
在一处叫“爱湖”的整洁得体的公园里,恋爱中的情侣挽着胳膊漫步穿梭在垂柳、木
香花和年长的女伴之间。一个憔悴的盲人小提琴手为了几个铜板而表演。他还真行。我请
他拉了一曲《晚安,巴黎!》。他的表演如此富有活力,我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张崭新的五法
郎纸币。他摘掉黑色的眼镜,检查水印,呼唤着珍爱的圣人的名字,收拾好他的铜板,像
个怪人一样大笑着穿过花坛溜走了。别管谁相信“钱是买不来幸福的”,很明显,他拥有的
太多了。
我坐在一张铁排椅上。一点,钟声响起,似远似近。职员们从律师和商人的事务所里
爬出来,到公园吃三明治,感受绿色清新的微风。我正在想会不会误了跟亨德里克的会面,
猜猜这时谁迈着轻快的舞步进了公园,没有年长的妇女陪伴着,而是和一个比她年龄大一
倍,长得像竹节虫一样的花花公子在一起。这男人手上还厚颜无耻地戴着一枚庸俗的黄金
婚戒。一下子就猜对了。是伊娃,藏在一个职员丢在排椅上的报纸后面。伊娃没有和她的
同伴有身体接触,但是他们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那种亲密的样子,她在西德海姆从来没有
过。我贸然下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伊娃把她的一堆筹码都押在一张靠不住的牌上。他为了让旁边陌生人听到并让他们印
象深刻,幸灾乐祸地说:“伊娃,当一个人和自己的同伴对相同的事物都不假思索地觉得理
所当然,那么时代属于自己。同样道理,当时代变了,但是人却没变,那么这个人就完蛋
了。请允许我补充一点,帝国的没落也是同样的原因。”这个饶舌的哲理家让我感到困惑。
像伊娃如此长相的小姑娘完全可以为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吧?E。的行为同样让我困惑。光天
化日之下,就在她所在的城市!她想毁了自己?她是不是罗塞蒂(注:(18301894)英国
女诗人。)那种主张妇女参政权的自由论者?我保持着安全距离,跟着那两个人来到坐落于
一条富人街上的连栋房。那个男人在把钥匙插进锁里之前又狡猾地看了看街上。我闪进了
一个马厩。想象一下弗罗斯特开心地摩拳擦掌的样子吧!
周五下午,伊娃回来得跟平时一样晚。在她的房间和面向马厩的房间之间的走廊里有
一把橡木王座。我坐在那里没有动。不幸的是,我迷失在古老玻璃的色彩谱成的和音里,
没有注意到E.。她手里拿着短马鞭,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遭到埋伏。“这是个埋伏吗?如
果你想与我讨论个人问题,你能事先告诉我吗?”
事情如此意外,我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伊娃听到了那个词。“你说我‘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这太无礼了,弗罗比舍先生。如果你说我是个偷偷摸摸的人,你会毁掉我
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