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里是要取消这个命令,这是格里马迪先生本人的命令。你要升起挡杆让大众车
过去,我跟着它。你现在要打电话给你在那头检查点的兄弟,告诉他看到我的车之前,不要
让任何东西通过。纳皮尔来这里的时候,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你告诉他埃尔伯托·格里马迪
说:‘回去睡觉。’明白了吗,里克特?”
“明白了,斯莫科先生。”
“你今年春天结的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您记性真好,先生。”
“我的确是。想开始建立一个家庭了?”
“我妻子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斯莫科先生。”
“给你个建议,里克特,关于如何在保安这一行获得成功。你想听这条建议吗,孩子?”
“我想,先生。”
“最笨的狗也能坐着看守。要动脑筋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转过头去。我说的你懂吗,里
克特?”
“您的意思我全懂,斯莫科先生。”
“那么你年轻的家庭的未来就安全了。”
斯莫科的车沿着检查点的房子往后退,然后一下子沉了下去。一分钟后,一辆快喘不过
气的大众车绕过海角突然转向。路易莎停下车,摇下车窗,里克特出现了,随后斯莫科听到
“家里有急事”。里克特跟她道了声一路平安,然后升起挡杆。
比尔·斯莫科把车挂到一挡,二挡。这辆雪佛兰开上桥的时候,路面发出的声音开始变
化。三挡,四挡,踩下踏板。甲壳虫车的破旧的尾灯越来越大,五十码,三十码,十……斯
莫科还没开车灯。他突然转向开到一条通畅的反向车道上,调到五挡,然后跟她并排着开。
斯莫科笑了。她以为我是乔 ·纳皮尔。他突然猛地转动方向盘,甲壳虫夹在他的车和桥栏杆
之间,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叫,直到桥栏杆脱离了水泥,甲壳虫车摇晃着冲了出去。
斯莫科使劲踩下刹车。他从车里出来,外面空气凉爽,他闻到了灼热的橡胶味。向下六
七十英尺,一辆大众的前挡板消失在空旷的大海里。即使她的背没断,三分钟内也会淹死
的。比尔·斯莫科检查着他的车身上的伤痕,感到挺泄气。他觉得,无名无姓,无法辨认的
谋杀缺少人与人接触的刺激。
美国的太阳开始显露出全形,宣示着新的黎明的到来。
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
四个,五个,噢,不对,我的上帝,六个夏天前,一个金光灿灿的黄昏,我漫步在格林
尼治大道,沿路的栗子树硕果累累,山梅花姿容婀娜。这里,丽晶公寓的每一座都堪称是伦
敦最贵的地产,但要是你有幸继承其中之一的话,亲爱的读者,卖了它,千万别待在这里。
这里的房屋喜欢使用某种黑魔法,然后将它们的主人变成水果蛋糕。罗得西亚警局的前警长
便是受害者之一,此前,他曾在某个晚上踟蹰着给我写了张支票,请我编校并出版他的自传。
支票被卷得圆圆胖胖,和他那身材如出一辙。我现在之所以能养尊处优,一部分得益于这张
支票,一部分在于那产自杜鲁佐伊葡萄园的 1983年夏布利酒(注:一种法国白葡萄酒。),
这魔药溶解了我们千千万万的悲剧,稀释成了不值一提的误解。
三名穿得像“妓女芭比”的妖娆少女迎面向我走来,占据了人行道的大半部分。我连忙
走到车行道上,以免与她们撞个满怀。但是,当我们的距离慢慢拉近时,我看到她们竟然把
撕下的艳色冰棍包装纸随手扔掉了。我的幸福感彻底被破坏了。我是说,我们旁边就有垃圾
箱。恶心公民蒂莫西·卡文迪什马上不平地冲这些冒犯者叫道:“你们应该把垃圾捡起来。 ”
一句鄙夷的反问朝我身后射过来:“你想怎样?”
十足的母猩猩。“我不想怎么样,”我回过头答道,“我只是想说,你们——”
一不小心二不注意,我顿感膝盖一曲,就脸着地跌倒在了人行道上。早年有关三轮车事
故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眼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某个人的膝盖还将我的脸硬塞进了腐叶土
壤里。我尝到了血腥味。我这六十老几的人,手腕竟然生生地被往回扭绞了九十度,英格索
尔太阳能手表也被解下抢走了。我只想破口大骂一大堆不管过时与否的粗口。这时,一辆冰
淇淋车放起了《来自依帕内玛的女孩》,歌声阵阵,袭击者们就像那黎明前的女吸血鬼四散
而逃,钱包也因此得以逃过一劫。
“你竟然没有报警?你这个呆子!”我的前妻在她第二天上午要吃的麦麸上撒了些糖,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还是报警吧。你还等什么吗?他们会逃逸得无影无踪。”唉,我夸大
了事实,她还以为抢劫我的是五个头发剃成“卐”图案的彪形大汉。事到如今,要我如何去
录口供,坦白承认我让三个含着棒棒糖的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此得手?听到这种消息,警
察准会在吃企鹅饼干时噎到。不行,我决不会让这个案件记入本国的完成犯罪记录。要是我
被劫的英格索尔手表不是热恋时代的定情之物(虽然此时我们的婚姻已陷入了冰河世纪),
我肯定对此事绝口不提。
我在哪?
在我这般年纪,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些错综离奇的故事,真是难以置信。
这并不奇怪,一点也不,而是让人毛骨悚然。我本想以德莫特·霍金斯开始这个故事的。
但这需要你搜肠刮肚,一笔一画地写出记忆深处的东西。一旦落笔就无法修改,更不能越抹
越黑。
* * *
瞧,我只是“清洁工”德莫特·霍金斯的编辑,不是他的精神科医师或什么该死的占星
家。我何从知晓菲力克斯·芬奇爵士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夜晚会有怎样的下场?作为《特拉法
加书评》的文化部主任,菲力克斯·芬奇爵士还扮演着超人的角色。他是如何在传媒星空散
发出熠熠光芒,一夜成名,又缘何在一年后仍然风采依旧?以轰动性为卖点的小报用整个头
版做了相关报道;印着格兰诺拉麦片广告的大幅海报被撤下,紧跟第四电台的步伐,追踪某
某陨落的始末。如秃鹰和山雀般贪得无厌的“专栏作家”们,不厌其烦地赞叹着艺术界失落
的国王。
相比之下,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名顾问的庄重姿态。但是,我要提醒忙碌的读者,菲
力克斯·芬奇爵士的晚宴事故和我的多愁长夜相比,仅仅算得上是一出抛砖引玉。如果你喜
欢的话,《蒂莫西·卡文迪什的苦难经历》倒是个不错的标题。
那晚是柠檬奖的颁奖晚会,人们相聚在詹克的星光酒吧。这家卷土重来的酒吧位于贝斯
沃特大厦匠心独运的天台花园里,刚开张不久。出版业各个环节的巨头们都聚在此地。灵异
小说家、社会名流、警察、蓄着山羊胡的买家、营养不良的书商,还有一群把“去死吧”傻
不啦叽地会意成“啊,非常乐意”的雇佣文人和摄影师。有人暗中传言说德莫特是我邀请的,
看我怎么粉碎它!噢,对了,蒂莫西·卡文迪什一清二楚,他的作者意欲高调报复,整个悲
剧只不过是个宣传噱头。那只是怀有嫉心的竞争对手胡诌的鬼话罢了!没人会承认自己曾给
德莫特·霍金斯发出过邀请,而现在,他更不可能坦言此事了。
总之,冠军揭晓了,大家都看到五万镑的奖金花落谁家。我喝得酩酊大醉。某个伙计向
我介绍了一种名为“地面控制呼叫汤姆少校”的鸡尾酒。时间之箭变成了时间的回飞棒。一
曲爵士六重奏拉开了伦巴舞的序幕。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顺便从外面对这个喧嚣会场做个
全面勘测。正在播放的《文学伦敦》让我想起了爱德华·吉本在《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对安
东尼努斯王朝的评论:“批评家、编辑和评论员雨凑云集,学术氛围黯然凋零,天才一族的
没落,使欣赏品味快速沉沦。”
德莫特发现了我,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得再啰嗦一句,即使撞到教皇皮乌斯十三世也不
会像我见到德莫特那么让人惊讶。事实上,教皇皮乌斯十三世的无误论(注:天主教的教条,
内容是教皇在教会皇座上,由于圣灵的特殊协助,代表天主教会发表有关信仰或道德教义时,
是无错误的。)才会容忍这样的搭配——我那愤世嫉俗的作者,身穿巧克力色恤衫,打着果
汁色的利宾纳领带,外搭一件类似香蕉礼服的外套。我几乎不需提醒好奇的读者,《饱以老
拳》下一步只需要进入一家书店销售,当然,不是位于切尔西(注:伦敦西南部一住宅区,
为艺术家和作家的聚居地。)正统的约翰·桑多书店以及那些倒霉的报刊经销商。后者位于
霍金斯兄弟公司所在的伦敦东区,曾经属于犹太人,后来到了锡克人的手中,现在是厄立特
里亚人的。其实,德莫特想要在屋顶花园讨论的问题无非是宣传和发行。
我已跟他解释过上百次,卡文迪什这种作者合资的出版社根本不能把钱浪费在花式目录
上,我们也无须以团队建设的名义,在周末为销售业务主力军举行微型单座汽车竞赛。我还
解释道,我的作者们都会把他们的精装书赠送给亲朋好友,以臻于完善。我一次又一次地解
释,针对时髦痞子的市场已经达到饱和,甚至连《白鲸》在梅尔维尔的有生之年也未获成功,
但我没有使用那个动词。“这是一部极精彩绝伦的回忆录。”我向他保证,“多待些时日吧。”
喝醉的德莫特愁眉苦脸,竟连半个字也没听进,眼光越过栏杆极目眺望:“全是烟囱啊。
满眼都是。”
我相信,这只是一个假想敌:“所言甚是。 ”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看了迪斯尼音乐剧《玛丽·波平斯》。清扫烟囱的工人在屋顶上
跳舞。妈妈还在疗养院一遍遍地看这部录像。”
“我还记得它上映时的情景呢。似乎让我回到了那个时候。”
“这儿,”德莫特皱起眉头,指着法式窗户里的吧台,“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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