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狠狠瞪了孤竹倾一眼,扶着殷橘半躺在床上,不让她再下来了:“你歇着,小倾来告别而已,他要走了,以后哪有机会回来?还不得躲远远的?可惜你们姐弟才相认,以后都怕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小倾也难受呢,你再这样,他不是更不舍得走了?”
殷橘虚弱的点点头,歪在周凡身上,强撑了笑脸去问孤竹倾:“既然是告别,见过七妹了?”
孤竹倾摇摇头,苦笑:“不敢见殿下。殿下想要的,不是孤竹倾,是三子。”
“孤竹倾和三子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三子无牵无挂,没来历没背景,窝囊也好,废物也好,一颗心只在殿下身上,所有的一切,只为殿下,潇洒惬意。孤竹倾是北狄前王的三王子,北狄到处都在找,有人想得了他杀了,有人想找了他带着推翻怒伦,有人忠心只要跟着他生死无畏;青麟也要抓他,他是皇室的仇人,与皇室有满满的血债……”孤竹倾笑着,“孤竹倾的心思,不能只为殿下,事情太多太杂。孤竹倾和三子,没办法一样。殿下接受三子,却厌孤竹倾……”
殷橘听得心痛,她却知道,其实孤竹倾的心更痛。毕竟,孤竹倾和三子,根本就是同一个。不管殷梅分得怎样清,不管孤竹倾怎样把自己分成两个,也终究是同一个。殷橘从周凡怀里抬头:“小倾,以后,你要怎么办?”
孤竹倾只说:“姐,多保重。我真愿你与姐夫能白头到老,百年好合。姐,姐夫其实心里也是你,别再伤了姐夫,辜负姐夫了。姐,姐夫做事谨慎,其实有他的苦心,你千万要能够体谅,慢慢才会知道姐夫的好,别凭着一时判断,要见以后结果才行。姐夫,我知道,姐以前有些事做得不好。只她心里何尝不难过?我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事。然而若是能够,夫妻二人,别再如此。”
殷橘与周凡互望一眼,又不约而同低了头。
孤竹倾笑了,看了眼周凡,却是对殷橘说的:“那我走了,姐。”
周凡叫住了孤竹倾:“小倾,在方州的时候,我曾说要与你喝酒的,想与你大醉一场,可惜没机会了。”放开殷橘,轻车熟路的到柜子里取了酒出来,给孤竹倾斟了一杯,“来,喝。”
孤竹倾颔首,将酒一仰而尽,又笑着向周凡点了下头,却是双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小倾?”殷橘急了,抢下来抱起孤竹倾,却见他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急得她叫,“小倾,怎么了,小倾!”转头痛斥周凡,“你做了什么?小倾怎么了?”
周凡不语,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风雪猛地吹了进来。
随同风雪来到的,是早已候在门口的殷棠和侍卫们。 进了天牢,还能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受刑不受审,狱卒们天天嘘寒问暖,经常有几位了不得的大人来探视,生怕人在牢里住得不够舒服开心的,也就是凌莫非了。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殷棠不过是一时震怒,把人关一阵子,等孤竹倾的事情过去了,人照样放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谁敢得罪凌莫非?
不过,凌莫非也不是什么挑剔难伺候的人,那些狱卒们伺候的精心,他也就安安稳稳的在天牢里住着。不过,这样几乎把天牢当皇宫内院住得安心的凌莫非,也有注意的人。
凌莫非的对面关着的人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囚服贴在单薄的身体上,即使不用给他上枷锁,也是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那个人本来也没什么反抗能力。
凌莫非当然认识那人,张彦初。凌莫非只是奇(提供下载…)怪,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狱卒上刑,亲眼瞧着每次审讯回来张彦初都被打得伤痕累累,怎么这文弱书生就是能一口咬定他是劫粮主谋,说什么也不肯供出指使他的人。这与他一向的性情截然相悖。凌莫非所认识的那个张彦初,可是遇到点事情就要退缩,半点责任也不敢担的。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人他会咬得死紧?其实皇室里大家心里都有一个人选,却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
最让凌莫非奇(提供下载…)怪的,并没有人来探望过张彦初,更没人给他传递过什么东西,找不到半点张彦初受到威胁或者什么的蛛丝马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把张彦初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控制得牢牢的,什么都认了?
半夜的时候牢里突然一阵嘈杂,乱乱哄哄的,把所有狱卒都给找去了。牢里关着的犯人们虽然不多,却也都被惊动了。那是少有的躁动,甚至,狱卒们的脸上能清楚的看见惶恐和慌乱。连每天都跟死了似的张彦初的眼睛都睁开了,拖着身体爬到牢门口,扒着铁栅栏使劲的向外看着,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凌莫非心里颤了一下,莫名的觉得不舒服,连一向如冰的他都有些烦躁了,竟是一夜都不安稳,即使狱卒们的骚动很快就静了,半点动静都没。
之后一直到了白天,开始能够听见用刑的声音。就只是用刑的声音,受刑的人半点哼声也没有过,悄无声息。可是整个牢里都能听见鞭子抽打的声音,闻见烙铁烙在皮肉上的焦臭,还有夹棍木棒铁链拖在地上刺耳的哗啦响……
天牢里听见用刑都是早惯了的,除了凌莫非,谁没受过几道?有的幸运些的,只过了一遍两遍,有的就受得多些。所以开始也没大注意。后来察觉那受刑的没声音,就有人开始好奇了,是那人哑巴了,还是怎么的?到了晌午的时候,竟是听着还没完。有的通晓刑罚的,听着那些用刑的声音,默默的把用了的刑都数着,渐渐却开始嘀咕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牢里的人都听见,也让牢里的人能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抖。
到了晚饭时候,狱卒送来裹肚腹的东西都引不起兴趣了,因着听着是几乎所有不留残疾的刑具都上过一遍了的样子。
狱卒见着犯人们眼里的神情,也皱了眉叹了口气:“快吃吧,别听了。那人跟你们不一样。就是进了天牢,我们也都知道,你们原来哪个不是高官厚爵的?犯了事进来,可没准什么时候又能出去了呢。就是上头下命要给你们用刑,我们也都有分寸。可那个不同,那个……”摇摇头,“陛下亲下的旨意,半点转圜都没有,让关起来之前先把所有刑具都用一遍再说。那是条汉子,我们看着都不忍心,下不去手。可不下手不行,不下死手更不行。你们别听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快吃吧!”
“怎么没点动静?”一个年轻些的犯人问,“刑都用这样了,那人不叫唤的?”
狱卒瞥了眼看似没什么大兴趣的凌莫非,又向着所以期待他回答的犯人看了一圈:“用刑前,那人说了,除了小时候,他一辈子没因为真痛叫唤过,这次也不想。那人让我们先把他嘴塞住,他说,他不想叫出来,好歹给他留点最后的尊严。”
牢里又是一阵唏嘘。
“那是谁?”年轻的犯人追问。
狱卒又看了眼凌莫非,最终也只是摇着手:“别问了,你们早晚知道的。”
那受刑的人被拖进牢里的时候都到了又一天的白天了。早饭之前被拖进来的,几个狱卒拽着人胳膊,丢进了牢里,就在凌莫非旁边。狱卒都已经走了,关了门,又想了想,到底还是再进去牢里替那犯人把低矮的床铺给铺了,再把人给放上去,让全身血肉模糊的犯人能稍微好过点。
牢里的犯人都不错眼的望着新关进来的人。狱卒说他们早晚知道是谁,他们还以为见着就能认出来。反正这里头的哪个没上过朝?同殿称臣,总有相互认识的。可这个他们还真没认出来。
不为别的,哪里还有人模样了?一身血污皮开肉绽都是轻了说的,无声无息的趴在床上的人,让人怀疑是不是还有气。可是没人敢惊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孤!竹!倾!”一个字一个字的叫出那人名字的是最近的凌莫非,隔着铁栅,只有他这个至交知己才能分辨出来那边的是谁。
趴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似听见了凌莫非的声音,缓缓的,睁开了一双浓碧如琉璃的眼。
一牢里都明白了前一天狱卒那番话的意思。谁都能转圜,唯有孤竹倾不能。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孤竹倾噏动了一下嘴唇,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被痛占据的脸上勉强挤了个模糊的笑。
“来人!放我出去!我要见陛下!替我传话!我要见陛下!”凌莫非腾地占了起来,大步到了牢门口,向着外头怒吼。
“小非,别闹!”沉稳的声音唤住了凌莫非,只穿着一身儒服的俊雅的人迈步进了牢房,站在凌莫非的对面。
“四驸马!”凌莫非冷冷望着自己的表哥,对峙着,“我要见陛下!”
“见了陛下你要怎样?”杨晓拂背着手,平静的注视着凌莫非,“你要替孤竹倾求情?”
“陛下好狠的心!”凌莫非愤怒,“若不想饶他,就一刀斩了是了!让他这样,是要活活用刑给整死么?不算别的,就是这半年多他在皇室里待皇室的情分,为陛下做的这些事,好歹也不该这么待他!”
“小非!”杨晓拂难得的厉声喝住,“你知道自己说什么?”
“知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凌莫非傲然扬头,“可是,四驸马,你知不知道孤竹倾受的是什么?你明不明白所有大刑先受一遍是什么滋味?不说所有大刑,就是轻的,就算当初为了太学里打架闹事孤竹倾受的那四十脊杖,四驸马,你试问问,有几人能受得住!你受得住么?陛下受得住么?”
杨晓拂狠狠摇头:“小非,你真是太放肆了!别仗着陛下宠爱就敢乱说!上次陛下饶了你,难道你觉得陛下还能一饶再饶么?”
凌莫非冷笑出来,点了头:“好。我不说。四驸马,便请四驸马叫狱卒来,把那些刑在我身上也过一遍好了!我与孤竹倾朋友一场,不能有福同享,好歹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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