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从他们两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后,冷冷道:“你们是让神医的女儿给你们包扎好伤口接着打,还是现在接着再打下去,不死不休?”
山衍的脸色缓和下来,笑道:“夫人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阵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这他,只听到欷侃轻笑一声,道:“要是山衍兄也留下来小住几日,我也是欢迎的,饭钱和住宿的钱可以不计较,但这屋顶上那几片瓦,还请山衍兄花点银子给补上,不然我没办法向当家的交代,夫人是吧?”
欷侃是冲雅静说的,雅静的表情比我还要僵硬。
我脑袋里转了几圈之后,大致确定,不管愿不愿意,我要在欷侃这里住上几日了,除了我,山衍也应该会住在这里。
这个……又是哪一出?
我轻笑了声:“看来嫂子又得把饭菜热一下了,再添副碗筷来。”
雅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这就去。”
我目送雅静端着盘子离开,转头道:“大夫去厨房了,包扎的艰巨任务就落在我头上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也学过包扎,不会让你们痛死。”
山衍和欷侃的神情都近乎木然,山衍见我的目光锁在他脸上,冲我淡淡笑了声。
我先替欷侃包扎好,山衍微笑道:“我就不用包扎了,本来就没留多少血。”
“还是处理一下吧,伤口要是感染了,会很麻烦的。”
山衍淡淡道:“有劳夫人。”
我没吱声,山衍道:“夫人心中要是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吧。”
“没什么,就算有,也不是冲着你的。”
“你是想问周冲的事吧。”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山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究叹声道:“这件事以后会向夫人解释的。”
我和凤凰之间的隔阂何止他害死周冲这一件事?
不过也没什么可以计较的了,在知道父王死讯的时候,我没有要杀他,以后也不会。
犹记得七娘曾经给我讲的一个故事,说不知道哪朝哪代,一个亡国公主喜欢上了一个人,后来发现他喜欢的人其实是害她国破家亡的人,再后来的过程不记得了,结局是两个人在一起了,开创了一个新的朝代,那个公主以美好的妇德成为所有女性的楷模。
七娘和我说的时候,我笑道:“这个新的朝代就是靖朝。”
七娘说:“是啊,小时候就是整天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哟,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我当时还说了一句:“这个公主的三观是有问题的。”
七娘问,什么是三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我当然没有告诉七娘这些,只是笑了笑。
其实,我的三观何尝不是有问题的?甚至比那个亡国公主还要有问题。
逝者如斯,我和凤凰终究成了陌路,断在这里,刚刚好。
“夫人……”山衍的唤声将我从神思中拉回,雅静已经端着饭菜进来了,我苦笑了声,慌忙将山衍的伤口包扎好。
当时已惘然
道元六载三月二十日清晨,我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震天的呼喊声惊醒,慌忙穿衣起来,刚出厢房,郗侃和山衍都已经站在院子里了,郗侃仰头看了看天,沉思着,山衍眉头微蹙。
“有客到。”郗侃笑道。
我转头,门已经开了,郗侃好像早就知道了,门没锁,来人轻轻推开门,进来两个人,士兵留在门外。
一个白衣飘飘,一个铠甲还没褪去。
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来人,鸟儿在头顶不停地盘旋,院子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见鸟叫声。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白衣男子,他淡淡扫过郗侃和山衍的脸,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当初江乘要去当兵的时候,你是不愿意的,现在我把他交还给你。”
“阿姐。”江乘轻轻唤了一声。
我看了一眼江乘已经不再稚嫩的俊脸,笑道:“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谈不上还不还的。”
又是一阵沉默,我问:“结束了?”
初过点头,“应该算吧。”
我哦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郗侃和山衍,道:“那能否请二殿下明示,这两位当中,哪位是你的人。”
初过愣怔,眼波在欷侃脸上扫了一圈,盯着山衍看了一阵,笑道:“都不是我的人。”
我看向郗侃,郗侃说:“我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
“但商人要是也开始做人身监禁这种勾当,那就是恶商。”我佯怒道。
初过笑道:“是我托付郗侃的。”
“其实可以用一个更加温柔的方式,我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我讨厌监禁。”
“是有其他的方式,但是不会万无一失。”
“那现在呢,我的人身自由是否已经恢复了,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初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眉头微蹙。
江乘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阿姐了,我会保护阿姐的。”
我笑,“你堂堂大将军跟着我算什么事啊,这战事都结束了,也该给你封个什么万户侯啥的,以后,阿姐还要跟你蹭饭呢。”
初过笑了起来,我这怎么听都像是在帮江乘向他要封赏,不过也算是,本来就应该。
我看到雅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笑道:“嫂子,可以吃饭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雅静应道:“我做了几个馒头和稀饭,请各位屋内坐。”
我说好,径直往屋内走,初过追了上来,我转身看了看身后,另外几位还愣在那里,我低声说道:“以后,你不要管我的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要是不拉我身边的人入局,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
初过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去南蛮?”
我笑道:“为什么非要赶我走?”
初过一愣,没有说话,坐下来,自顾自地咬着馒头。
等他半拉馒头都吃掉了,杵在门外的人才姗姗就坐。
就在这一天,康国公萧青莲接受靖朝皇帝容休之禅让,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康,年号为贞宝。萧青莲即为康高祖,靖道元六载,即为康高祖贞宝元载。
几年后,康国迁都西京,即长安。
多年以后,辽东岳国皇帝独孤楼向康国称臣,此时的康国已经是国力强盛,威服四海。这时候的康朝皇帝是玄宗皇帝,独孤氏称臣之时,即为玄宗贞瑾五年。
我可能是因为还留着上一世的记忆,书上说的,电视上放的,见得太多了,这么惊心动魄的政变,在我心中就好像是一场演义。萧家今天的结局是我意料中的,我从来没想过,初过要是想做一件事,他会做不到。
这场政变中,萧家几乎是完胜,且不费一兵一卒,我至死都不清楚,禁军最后怎么会在萧初绽的掌控中的,他也去以色侍奉苏月容?这也忒不靠谱了。
蓝剑箫最后被花铸和容若二人联手击毙,苏月容在政变之前就已经暴病身亡。
当我坐在去扬州的马车中,听着江乘描述着这场政变的时候,这两则爆炸性的新闻把我的头都炸暴了,我让江乘又重复了一遍,我才确定,然后又问山衍,山衍又重复了一遍,我才确定,我没有出现幻听。
对于苏月容的事,她到底是不是病死的,我已经不想去考究,只是,容若怎么会和花铸站在同一阵线呢,他是初过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从来都是?
山衍仿佛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淡淡地说道:“青州之战中,容若临阵倒戈,开了城门。”
我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一直到素素轻轻拉开我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我才意识到,我的手被我自己掐得有些疼,低头一看,隐隐看到一些青紫。
天知道,我真的不是一个喜欢虐待自己的人,我从来都很爱惜自己的每一个部位,但我真的太震惊了,其他人背叛凤凰,我都可以理解,为什么偏偏是容若?
我说,现在天下还算太平,我要先回北方看一看,山衍执意要陪我一段时间,我还没说话,江乘已经开始激烈反对。
江乘涨红了脸,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剑已经拔了过来,山衍一个疾闪避开,我唯一见过山衍和人动手,就是他和郗侃,我的感觉是,他和郗侃的武功都平平,山衍应该是打不过江乘的。
江乘的剑势很猛,一副要置山衍于死地的样子,山衍的反应倒也从容,江乘的反应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山衍按住江乘的剑道:“我这条命算是欠你的,等我们从科尔丹回来,你想什么时候来取,我随时奉上可好?”
江乘冷哼一声:“好,看你那时还有什么托辞。”
山衍淡淡笑了一下,翻身上马,就这样开始了我、素素、江乘和山衍的返乡之旅,外加一个驾车的老丈,我的终极点是哈尔和林,我的故乡。
我们在扬州碰到了信,他刚到江州,听说我离开江州,一路追了过来。他说,他从江州来的时候,容若已经被册封为景阳侯了,他被册封为景阳侯的时候,全朝震动,不过是个临阵倒戈的敌军将领,除了青州之战,没有丝毫战功不说,还伤了那么多我方将士,无论如何是不够格的。
后来才明白,原来,容若的父亲是前朝宇郡王,因涉嫌谋反,被满门抄斩,而容若则被容恪看中,偷偷地救了他一命。而现在,当时的冤情,被初过回来给洗掉了,鉴于这样的家世,所以才破例册封他为景阳侯。
这个我曾经特别喜欢的美少年,我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非常富贵的出生,经想不到原来也是帝王之胄!
原来,他临阵倒戈,就是因为初过答应给他父亲洗冤。那么那天,段天涯引他走开,也肯定是为了这件事了,段天涯是奉初过之命去跟他谈判的。
就是这样的理由,他就可以背叛凤凰?
这样的理由够分量吗?
我的心情很复杂,或许够吧,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最够分量,只有自己能够掂量得出来。
只是,可惜了凤凰,竟然以这样的结果结束。
悲剧,绚烂。
我有些恍惚地在扬州的街头上晃荡,然后又犯了我的老毛病,撞在别人的怀里,我一个激灵,后退五步。
蔷薇花香!
真的是他,我的大脑一时间停止了转动。
凤凰面色冷淡地扫了我一眼,正欲离去,忽地转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