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和他四目相对,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我干笑了两声,“没有,我就是想着回去后写本励志的书,让大家看看,他们的偶像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也给我们新一代的父母们以希望。”
他眼中的神光忽闪忽闪,我心一沉,糟糕,我刚才完全是大脑短路,人家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众偶像,我竟然那么生硬地拒绝他,这让人家的自尊往哪放啊?
不过人家的修养很好,只微恼了半分钟不到,就风轻云淡了。
“励志?偶像?”他的眉头微蹙。
我心中(炫)恍(书)然(网),原来他是没听明白,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呃,励志的意思就是激励别人的斗志;偶像就是崇拜的对象。”
初过又接着愣了半分钟,终于(炫)恍(书)然(网)大悟地笑了起来,“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想出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来的。”
我习惯性地摸了下鼻子,看到他刚才还很清亮的眼眸暗了一下,他还是注意到了我说的那句“没有”。
我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忽然想起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竟然想不起来了。
“你身上的故事其实有很多,只是你不愿意说。”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会扯到我身上。
“我没有过去,你知道,我的过去已经被慕容非生生抹杀掉了。”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一丝丝痛苦和绝望蔓延开来,就好像是小时候手上长肉刺,想把肉刺拔掉,但却扯到了边上的肉,一不小心,血流如注。
我回想我遥远的童年生活,那时候自己是幸福的,整天跟着小白屁股后面跑。当我再次想起小白的时候,小白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我感到害怕,这个我曾经用尽生命去爱的男人,我竟然会不记得他的模样。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忘记凤凰?
他伸过手来,将我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不让我再虐待自己的手。
他说:“你是不是害怕再嫁人?”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但被他问道,我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我是在害怕他想我嫁给他,我好像对出嫁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不管结婚对象是谁,这也是我不跟凤凰走的原因之一。难道是我跟小白失败的婚姻让我患上了婚姻恐惧症?
我们除了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候,还会到小酒馆里喝两口小酒。这个村子虽然不大,但也会经常有外乡人过来,对于外面的世界,我们就是从这里了解的。不过才一个多月,外面也没发生多大的事,无非是靖朝按兵不动,岳国跟荣国打得天昏地暗。
有一次初过问我,要是靖朝和他们中的任何一方交战,谁的胜算会大一点?
我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论战斗力我不了解,但论国力,现在的靖朝还是略胜一筹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我觉得最终赢的应该会是靖朝,但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初过盯着我看了半响,我笑着继续道,我只是说现在是这种情况,要是拖个几十年,彼时的情形就很难讲了。
初过笑了声,“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要这么死心塌地留在靖朝,原来早就把形势看通透。”
我愣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留在南朝,我这么一说,萧初过竟然以为我是觉得待在南朝比较安全。
我笑道:“的确,我很怕死,但这不是我留在江州的原因。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我对慕容家没有归属感,我内心深处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慕容家的女儿,他们或许也已经忘记有我这个女儿。但毕竟血缘的牵系是割不掉的,我总不能站到慕容家的对立面去帮助独孤。”
“这也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我没想到初过会问得这么直接,抛开情感不谈,理智上,我是因为不想牵扯到战争中去,才拒绝他的。但上次他的求婚不过只是个试探而已,为什么还要在意我为什么拒绝他?
我呆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是么,其实我不嫁他只是因为喜欢的人不是他;说不是么,我当时掂量来掂量去的,还不就是这个理由?
初过的目光一直绞着我,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黑瞳也逐渐幽深,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我正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时候,隔壁桌上的谈话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在襄州之战中,岳国被荣国打的落花流水,听说那个‘凤皇’也是丢盔卸甲,负伤而逃,男人长得太好看果然都很没用。”
我手中的碗被弄翻,酒泼在了身上。
“以慕容渊的狼子野心,他迟早要攻打南朝。”
“红颜祸水,这一切都是沈家那个妖女害得……”
下面的话没有听清,初过拉起我向酒馆外面走去。我失魂落魄地被他拉着,辨不清方向。头脑里不停地出现“丢盔卸甲,负伤而逃”这几个字。
“丢盔卸甲,负伤而逃。”也就是还没死,受点伤有什么关系,萧初过上次不也是死里逃生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人生来就会打仗的,谁不是在战争中学会战争?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很为凤凰担心。一直到回到家里,我的心情都很低落。回到家中,我呆坐在床边,初过也不管我,径直去做饭。
很久,他推门进来,端了一碗粥。
“我不想吃。”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执意要喂我。我推开他的手,怒吼:“我说过不想吃。”
初过冷笑,“独孤楼不死,难道你希望死的是你父亲?”
我愣住,我一直逃避想这个问题,独孤楼和慕容渊是敌我双方,除非握手言和,否则任何一方都有死伤的可能。
但我何时,情感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凤凰,我希望赢的是他,我怎么可以希望自己的亲人死。
当我还是舒雨的时候,我为了小白,放弃自己的家人。当我是慕容凌夕的时候,我同样为了自己的爱人,放弃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我从来都是这么自私和冷酷。
我闭上眼,泪流满面。
初过伸手抱住我,被我轻轻推开,冷冷道:“你不是也希望死的是慕容家么?不,你希望他们鹬蚌相争,然后自己渔翁得利。”
过了很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到底怎么样?你希望自己怎样?”
“我希望战争停止,我希望谁都不要死。”
“那不可能。”
他的声音传来,像是一盆凉水倒来,我从头冰到脚。
“怎么不可能?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的声音因绝望而变得尖锐。说完有点后悔,自己真是天真,没有足够强大的国力和兵力,怎么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什么不把这话告诉你父亲和独孤楼?”
我的满腔委屈变成悲愤,冷漠地说道:“你这是在责怪我么?这场战争到底是谁引起的?难道你们萧家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当初要不是萧家在朝堂上争权,怎么会给了玉真国以可乘之机?你在责备我之前最好先去责备你父亲,因为是他的弄权贻误了战机。”
初过的脸惨白,眼中腾起两簇火苗,冷冷道:“这些话埋藏在你心中很久了吧,幸亏你没有把容恪的死也算在萧家的头上。”
他知道容恪是凤凰害死的,所以提醒我,我跟凤凰之间还有杀夫之恨。好你个萧初过,是,你是天才,这个世界没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但那又怎样,聪明如诸葛亮,最后不还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没有再说话,再生气,我还是没有办法诅咒他不得好死。想想也觉得可笑,我们两这是在干什么?这场战争又不是我们引起的,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谁是谁非呢?
我向初过看去,他的脸色已经缓了下来,估计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也觉得很没劲。不过经过这一吵,我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他颓然地在我边上坐下,呼出一口气,慢慢开口道:“总得有人要为这场战乱负责。”
我想起刚才在酒馆里听到他们说道“红颜祸水”,还提到“沈家的妖女”,不会说的就是这位萧初过同学的亲娘吧。这跟沈涵秋又有什么关系?人都变成白骨快二十年了。
我转头看了看初过,他的黑瞳幽如深潭,看不见底,长长的睫毛上因呼出的热气冷却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想了一会,我开口道:“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不过是个移祸江东的借口,我最讨厌男人拿女人作为挡箭牌。”
“为什么这么说?”
啊?我这是在安慰他,他却在这装傻充愣,这小子捣糨糊的水准有提高啊。难不成是我会错意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目光饱含担忧。良久,转头看向地面,轻轻地开口,声音却苦涩难当:“我娘亲从来没有见过桓渊,但桓渊却诏告天下,说我父侯抢了他的女人,他要与我父侯决裂。他背叛朝廷,投靠岳国,还带走了很多精兵强将。”
我料想的没错,不过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耳熟,连里面提到的人名也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这个故事。我慢慢回想,试图想起是谁跟我提过。
桓渊?
这个名字好熟,我想起来了,沈玉瑶提到过,然后初过说,是桓渊害死了沈玉瑛。
桓渊现在在岳国?
初过伸出手,把我的手握在手里。我能感受到他掌心湿润,有些许薄茧。
“以慕容渊的狼子野心,他迟早要攻打南朝。”
“红颜祸水,这一切都是沈家那个妖女害得……”
我的头很痛,痛得没办法呼吸,痛得鲜血淋漓。我抽出被初过握住的手,紧抱住疼痛难当的头,身体因恐惧而战栗。
时间仿佛停滞,我好像已经死掉了,我看到自己被押着走在通往地府的黄泉路上,两边是火红火红的彼岸花。前边就是奈何桥,每个魂魄,不管你上辈子是英雄,还是囚犯,不管你是人,还是猪马牛羊,都要在这里喝上一碗孟婆汤,好忘掉前世的恩恩怨怨。但是,我,好像并没有喝孟婆汤,他们就把我推上了奈何桥。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初过的怀里,耳边传来沙漏的滴答声。我稍微动了动,才发现被角已经完全湿透。
“醒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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