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过后,我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我将何去何从。
父王的死讯传来的的时候,正是我上次醒来的那个夜里,初过那么悲恸,他是为了我难过吗?
他应该是最希望我父王死的一个人,我父王让他母亲背负了一世的骂名,后来又是交战中的死敌,但在那个沉郁的夜里,我在他脸上看到的却是沁入骨血的伤悲,我不相信一个人的演技能至如斯境界。
在后来很多个深夜里,我睁着眼睛,默默倾听着外面风吹过竹林的簌簌声,本来无波无澜的心,总会波涛激荡,汹涌澎湃,我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我没有被地狱之火烧成灰烬,但是我回家的路却被烧得一干二净,虽然长大后,我和父王没有多亲近,他甚至不管我的死活,但他是我的至亲,这一点我没办法逃避。
可我至亲的人却死在我最爱的人手上,我心中一遍遍问苍天,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后来竹枝苑里出现了一个常客,就是江州城的名医谢道横。初过把他请过来的时候,我有点恍惚,我一直都认为自己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舒雨,只是换了个躯壳而已。
谢道横给我把完脉后,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我淡笑道:“谢大夫有话请直说。”
他转头看初过,初过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他轻叹道:“夫人如此年轻,怎么会落下这一身的病根,五脏都快被掏空了。”
我怔在那,初过把谢道横送到门外,我隐约听到谢道横嘱咐初过:“夫人的病,公子比老夫清楚,老夫就不多说了,别再让她受刺激了,心病终须心药来医。”
初过进来的时候,我还呆坐在矮塌上,他过来把我额上的发往后面理了理,我抬头,对上他轻轻柔柔的目光,我有点迟疑,嗫喏了半响,还是艰难地开口:“我们分手吧。”
以前人分手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能听明白我说的话。
他柔和的目光暗了一下,凄然地开口:“为什么?”
我想避开他的目光,但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脸,我凝视着他如月光般美丽的脸庞,乌发轻轻地垂下来,仿佛流云漫卷。我心神欲碎,但还是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短暂的痛,是为了日后的不痛,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种爱是永生永世的,就像我对小白,他曾经是我全部的世界,但我还是把他给忘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如寒风拂面:“因为我不爱你,一份并不对等的爱,我承受不起。”
他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惨然地笑了;半响,站起身来,直视着我的眼睛,凄楚地启口:“是啊,我太爱你了,我心里装的全是你,满脑子想的也是你,但你不爱我。告诉我凌夕,你到底爱谁?独孤楼还是慕容非?他们谁让你更心甘情愿,以身相许?”
我怔在那里,头脑里一片空白,他的眼神滞了一下,有一丝后悔,一丝担忧涌了上来。
萧初过啊萧初过,我们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啊,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为什么在我都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还对我说出这么狠的话。
他明明知道的,我和凤凰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虽然我并不打算去跟他索命,但是我们今生是不可能的了。我跟慕容非之间的纠葛,他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我闭上眼,眼泪流到嘴里,苦涩无比,半响,艰涩地开口:“我曾经被慕容非强 暴过。”
我一直都不想朝这方面去想,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意的,那一夜的旖旎,他那么轻而易举地进入。
他的嘴唇落在我的脸上,一点一点吸吮我脸上的泪水,然后在我的耳边呢喃:“对不起凌儿,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疲惫地说道:“初过,放我走吧,我们这是何苦呢,互相折磨,我患上这个吐血之症,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想在青山绿水间度过我的残生。”
他半响无语,只是把我拥得更紧,我听着他有些杂乱的心跳声,世界好像已经停止了转动,很久之后,他飘渺的声音传过来,却如同恶魔在低吟:“就算你只能活一天,我也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如清风皓月般的萧初过吗?怎么会变得这么执拗?还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他后来变得很忙,我很少看见他。
我喝了一段谢道横的药,再也喝不进去,不管素素他们怎么劝,我就是不喝,他们无奈,只好把竹枝苑的头给请了过来。我看到许久没见到的人,一进来,我就感到一种风霜落拓之色,似从万水千山萧索行来,他和煦地笑了,“怎么还这么不乖,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我轻笑道:“我不想喝。”
他脸上的笑意还在,但目光慢慢变得凝重,半响,轻叹道:“罢了,不喝就不喝吧。”
“真的?”我眉飞色舞。
他微愣了一下,仿佛有一种隔世感,终于,眼中的笑意渐渐地涌上来,伸手轻抚一下我的脸,柔声说道:“别把自己总关在园子里,多出去走走。”
我狠狠点头,然后咬着嘴唇轻轻地笑了。
我一直在想,萧初过同学从小就遭受非人待遇,满口黄牙的时候就被扔到边关,都没像我这样半死不活的,我这算得了什么呀?这样想着,心情就开朗不少,心情一好,就想与这药罐子说拜拜,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纵容我。
我又开始往别的园子走动,但也从来没有去过兰桂园,对钟蕙兰我心中是有疙瘩的。
我一想起钟蕙兰,心中就会有一丝丝疼痛弥散开来,我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虽然伤害她的不是我,但我却在袖手旁观。我的道德底线,我的良知都在谴责我,我虽然很无力,但我也从来没有争取过。
我后来实在觉得无聊,便去初过的书房蛰伏。
我一直都认为,想了解一个人,可以从了解他的书房开始。当我在容恪的书房里蛰伏了几天之后,我对他的印象完全改观,容恪生前,我对他的印象仅止于一个声势烜赫的王爷,他对我充满了愧疚和理解。其实他的性格中不乏阴狠的因子,对于他的政敌,他都毫不留情,步步为营,心狠手辣。
我一直疑惑,他是怎样控制凤凰的,凤凰那样的人,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么?终于,在我的循循善诱下,江乘向我透露,他们每年都会服用容恪的药,我问是什么药,江乘说不知道。当时江乘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江乘反过来安慰我,说毒性在容恪死的第二年就被凤凰解了。
一想到容恪和凤凰的这段纠葛,我总是唏嘘不已,多少爱恨交织在一起,这种爱恨外人永远没有办法评价。想到自己曾经还那样责备凤凰,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初过的书房,其实也没有多么整洁,案上甚至有点凌乱,但我还是觉得他的书房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像是山涧里清澈如水的月光。
我环视了一下他的书房,感觉很奇特:为什么我跟萧初过在经历过这么多让人神伤的纠葛之后,我还是觉得他如此美好?
难道我生来就带着崇拜因子?就像上一世里,我陷在对小白的崇拜里无法自拔。
在他的书房里,我首先翻到的竟然是一幅美人图。画卷缓缓打开的时候,我心中暗喜,我倒要看看,萧初过同学年少的时候,真正对谁痴迷过。但是当画卷完全展开的时候,我心里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扎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画中的美人竟然是钟蕙兰!
我不是因为嫉妒才会有这种反应,如果画中人是沈江影或者柳濛,我不会有多大的感觉,可;竟然是钟蕙兰!
那她和初过……
要是初过知道那天的事,初过会怎样?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面,画像从手里滑落到案台上,不对,这下面有署名:萧青莲。我心中一惊,仔细一看,边上还有字:吾妻秋屏。
我哑然失笑,竟然是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我仔细凝视着这张画,沈秋屏和钟蕙兰其实还是有着很大差异的,容貌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钟蕙兰给人的感觉是柔媚中带着美艳,沈秋屏却是那种钟灵毓秀的如水气质。
虽然水墨画讲究意境,画出来的人有些失真,但从初过身上可以推断,沈秋屏应该就是这种水样的女子。
钟蕙兰和沈秋屏如此相像,这难道是萧青莲娶钟蕙兰的原因?
在初过的书房里我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拜读了初过小朋友的几篇大作,我惊叹:像他这样的全才真不多见,既懂诗词,又懂谋略。以我活了两世的人生经历和上下五千年的知识储备来看,他任何一方面都不是浅尝辄止的,而是有很高的成就的。他才多大啊,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吧,还是我估错了年纪,他已经是个糟老头了?
呸呸,胡思乱想中,他老爸和哥哥的年纪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惊叹连连,然后在案台的一角上看到一张纸很眼熟,拿来拜读了一下,上面写道:
疏星淡月上帘栊,倚窗听寒蛩。
霜华压枝重,鸳鸯瓦冷,衾寒谁与共?
寥落红烛和我影,思君润双瞳。
夜长衾枕寒,细雨梧桐,空阶滴到明。
这是谁写的啊?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不对,我惊跳如雷,这是简化字。
我心思急转,终于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没事做的时候,就在那练字,写了不少的诗词,其中有一首就是这首。
我后来写完都让晓莺去扔掉了,怎么还会有一首留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么一首,那其他的呢,我记得我当时写了两阙醉花阴》,另一阙是李清照的。':。。'
我怔怔地看着这张落着水渍的宣纸,泪如泉涌。那天自己本来想起来的是李清照的醉花阴》,后来写着写着就想起了这一阙,然后想到自己和凤凰这辈子终究南辕北辙,就一阵心绞,泪水就滑落在这宣纸上面,从此再也没想过要练字这马子事。
这虽然是简化字,初过那么聪颖的天才,顺顺就顺出来了,自己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可他后来从来没有提过,有时候兴起,回来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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