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自己骑马就好。”
初过说:“你骑马会累。”
我咬着馒头,又开始了漫长的行军路途。
这梅雨季节的天气真是奇怪,今儿上午,天空还骄阳似火,到了下午,竟然飘起了阵阵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不过初过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仅不停下,这行军的速度也没有减慢。雨水打在脸上,浸到肌肤里,丝丝凉意,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初过愣了一下,稍微放慢了速度,然后轻轻托起我的腰,我心一惊,他已经将我掉了个方向,这样,我就面对着他,头抵在他的胸膛上。他又让人拿了件蓑衣过来,将我裹在里面。
我看不到外面的一切,只能感受到他此起彼伏的心跳声,和他身上淡淡的泉水的味道。后来雨势终于演变为暴雨倾盆,地上泥泞不堪,地上的污泥被马蹄溅起,落在脚上,腿上,初过终于放慢了行军的速度,一路上晃晃悠悠,我后来竟然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帐篷里了。
不过难得的是,初过竟然停下来不走了,他一直待在我身边,看了几封信后就开始坐在那里发愣。
“怎么突然不走了?”
他和煦地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还卖着关子呢。
“阿姐。”
我愣了一下,一个瘦高的少年跑了进来,身上的盔甲还没脱去。
“江乘?”
我刚从榻上滚下来,他就已经扑在我的身上了,这时,又有人从外面掀帘而入,我转头,他正冲着我腼腆地笑着,稍稍黝黑的面容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我松开江乘,走过去,想伸手抱住他,可还是先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突然给他一个熊抱。
很久之后,我放开他,他羞涩地开口:“阿姐。”
我咬了咬嘴唇,轻唤道:“周冲。”
我的目光在两大帅哥脸上来回穿梭,他们还很粉嫩粉嫩的时候,被我吃尽了豆腐,一转眼,都成大小伙了,我从未想过,他们也会有今天这样满面风尘的时刻。
我还沉浸在我以蹂躏美男为乐的美好回忆里,已经有人朗笑出声,笑声里充满戏谑。我朝声音的发源地怒视,他已经掀起帘子出去了。肯定是我的色迷迷的模样出卖了我。
不过能再见到这两位小帅哥,我还是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二位见我这般模样,终于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我先拉着江乘从先看到后,又从后看到前,嘴上不停地问:“有没有受伤。”
当我的手还在摸江乘的脖子的时候,江乘忍不住嚷了起来:“阿姐,我没事。”
我一愣,手也就停在了他那依然顺滑的颈项那,我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样和以前吃他豆腐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分别。我心里一惊,手立马缩了回来,他看到我这样,瞬时涨红了脸。
我盯着他瘦削的脸,早就不见了当初的婴儿肥,但我还是觉得他很可爱。我愣了半响,终究没忍住,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他倒也没躲,手感是没以前好了,但视觉上,好看多了。
他嗫喏了半天,说道:“我受的伤很小,很快就好了,只是周冲受的伤很重……”
“江乘。”
江乘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冲已经厉声阻止,脸上显出一丝愠色。我心一沉,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江乘。”
“阿姐,真的已经好了。”周冲柔声道。
我转头看江乘,他的嘴紧抿着,我冷声道:“周冲,脱衣服。”
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冲站在那没有动,我伸手去脱他的盔甲,他把我的手抓住:“阿姐,真的已经好了,是在襄州的时候,与四哥哥他们产生了点摩擦,中了毒箭,本来我以为必死无疑的,可是后来容哥哥把解药送过来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姐。”
周冲最后一句话,显出一丝悲怆,我的心沉得更深,我突然觉得帐篷里空气太稀薄,自己呼吸困难。我深深吸了口气,勉力说道:“周冲,你从来不会骗我,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周冲的脸变得惨白,我伸手去解他的盔甲,他身体僵了一下,终究没有动,让我去解。我的手颤抖得厉害,终于解开了,接着解他里面的衣服,当他的肌肤露在我的眼前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凉气,周冲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温声道:“姐,有点丑陋,但已经无碍了。”
无碍了?真的无碍了?
周冲身上,从胸膛一直到腰部,肉被剜去一大块,非常狰狞,我看到的时候,肉色还是鲜红的,触目惊心。
我忍着眼眶里泪水翻滚,将周冲的衣服一件件穿好,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后来又问,毒有没有浸入腑脏?得到的答复是,刚受伤没多久,容若就已经把解药送过去了。我又问,毒有没有解清,周冲平淡地说道,已经全解掉了。
“这事在信中怎么没有提?”我呢喃,周冲愣了一下,微微笑道:“现在都看到我没事了,阿姐都担心成这样了,要是提了,阿姐还不得担心死。”
“初过他知道吗?”
问完了,我自己先是一惊,我干嘛要计较这个。
“我没告诉他。”周冲愣了一下,淡淡道。
后来,我又拉着他俩说了一会话,就让他两去休息了。可是,那一夜,我失眠了,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但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接着日行夜宿,半月后到达梁州,军队将长期驻扎在这里,靖朝所有的粮草几乎全在这里。
到梁州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侯着了。
我怔住,以为自己看出了,闭了闭眼,又睁开,耳边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照旧震得地动山摇。
“师傅。”我飞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抱完觉得不对劲,转过头,初过的表情淡然,我有一瞬有些疑惑,他知道我认识段天涯?不过,我更诧异的是,他跟段天涯是怎么认识的?段天涯常年在山谷里,怎么会这里的?
原来,是初过去找的段天涯,请他出山,帮助收服段天风。最后南蛮那么快就心甘情愿地向靖朝称臣,段天涯功不可没。
段天涯讲完他和我们两个人的这段缘分之后,我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初过的俊脸上。我心里一遍遍地问: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连段天涯这中世外神仙都唯他马首是瞻?
初过轻轻笑了起来,段天涯跟着大笑了起来,我皱了皱眉,往后面的椅子上面仰了仰。终于可以歇两天了,天天赶路,我的千年老腰都快散架了。
“丫头,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报我的名啊?”段天涯笑呵呵地问。
“欺负我的只有他,报了也没用啊,你能帮我报仇?”我嘟着嘴,指了指边上这位仁兄。
段天涯又大笑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这事老夫就是想帮也帮不来。”
初过笑道:“你要是想报仇,还真得去找别人来。”
他说完愣了一下,面色有一瞬有些凝重。我反应过来,他肯定是想到了凤凰,我干干地笑了声,道:“你们还有事要相商,我先出去了。”
番外…他们的故事
“你恨我不恨?”
这是容恪最后对山衍说的话。
山衍当时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天空。
后来容恪就死了。
那天钟歆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恨他不恨?”
山衍笑问道:“你呢?”
钟歆摇头,“有什么好恨的呢?如若没有他,我或许早已经被卖到勾栏院那种腌臜的地方。”
钟歆身上裹着被子,显得愈加单薄,声音低沉,似从九天云外传来,显出一种怆凉之意,如他浑重苍凉的兵法。
容恪说:“钟歆心重,恐怕无寿。”
一句话给钟歆下了判词。
一地白雪,刺得眼疼。
山衍说:“钟歆心重,但缺狡诈。”
容恪当时说了一句,山衍但笑不语。
时光往前移,那一年,容恪十三岁,山衍也十三岁,山衍成了容恪的陪读。
同一年的冬天,山衍的父亲,兵部侍郎山言止牵连进国库失窃案,茫茫白雪里,山衍在容恪的门外跪了好几个时辰,到底跪了多久,山衍也不记得了。
门开了,容恪说:“罢了,我替你去走一趟吧,至于能不能说动皇兄,就要看山侍郎的造化了。”
山衍叩谢,容恪走出去很远,山衍的头还埋在雪里。
求容恪不过是没有指望的指望,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顶什么事?
容恪回来,只是摇头。
第二天,山言止斩首午门外,山家上下只山衍一人独活,他也成了容恪第一个内宠。
容恪到上书房门外的时候,正遇上迎面走来的萧青莲,萧青莲已经在百步之外,容恪的目光还定格在萧青莲的背影上。
容恪冷笑一声往回走。弃卒保车。山言止死,萧青莲活。
***
山衍总是刻意不去想容恪,直到那天和独孤楼一起站在东都城楼上,望着楼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模糊的旧人往事呼啸而来,山衍灿然而笑。
“你恨我不恨?”
“不恨。”
山衍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山衍恨谁?
萧青莲。
那是以前,现在也淡了。
山衍望着独孤楼,忽然笑道:“我以为你会屠城。”
那么多年的仇恨耻辱,只有站在现在这个位子往下看才可能释怀。
独孤楼望着远处的青山,默然不语。
山衍叹声道:“非不愿,实不能。”
进城之前,钟歆说:“关内百姓向来念正统,若能收服,大事可成。”
山衍当时只笑笑,没有说话,钟歆终究是个孩子,孩子从来都很心善。
独孤楼轻声道:“我还没那么狠心。”
山衍说:“其实我们错了方向。”
独孤楼转头,山衍说:“和荣国的决战,有运气的成分。荣国的势力远不如南朝,尚且如此艰难,如若要和靖朝开战,靖朝毕竟属于正统,恐怕……”
独孤楼静静地听着,山衍沉默了一会儿道:“玉真败了后,西域的科尔丹吞了玉真原来的疆土,现在算是北方最强的一股势力。我听说,南朝和科尔丹往来密切,南朝已经嫁了一个公主过去。”
独孤楼接着道:“如果两方联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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