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华苓很高兴,看看七娘利落的动作,弯了弯眼睛:“七姐可真厉害,我还想你再要骑马会不会有点害怕。要是我自己摔了一回,现在肯定还有些心有余悸,说不定就不敢骑上去了。”
七娘露出一个特别傲气的笑容:“我不怕,有什么好怕的。上回是我甩鞭子错了时机,对那匹马儿也不了解,才会惹怒了它把我甩下来。这匹马我很熟悉,也不会胡乱抽打它,怎会有事。”而且,她决不能表现出一点害怕骑马的样子,不然母亲很可能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叫她碰马缰一下了。七娘在心里叹息。
两姐妹一起策着马绕校场小跑,清晨的风很清凉。二三四都在射箭,其他几个也在骑着马练习骑术,看见晚到校场的七娘,纷纷关心地问她身子骨如何了,七娘也一一回答,姐妹间的气氛和七娘受伤前差不多,华苓松了口气。
二娘这几个姐姐的性子都很好,说了不会因为太太的态度而疏远七娘,就当真没有。自从被丞公爹教训了一回之后,四娘的态度也改了很多,现在看到华苓不会老是小鼻子小眼睛的了,也会主动问七娘两句好,虽然都是普通客气话,总比以前和睦许多。
骑着马跑了好几圈,七娘这才慢慢问起华苓前几日和卫家定亲的事,道:“这是小九的大喜事呢,回头七姐再补给你一份贺礼。”被母亲拘束在茶园里养伤的时候,她知道华苓每天都会遣人来问她的伤如何了,还时不时搜罗些玩意儿给她,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母亲扣了下来,没有到她手上。小九定亲那日,她的伤其实已经大好了,原本是可以亲自跟小九说一声贺喜的,也被母亲挡了下来。
看到七娘眼里的愧疚和惆怅,华苓不必问也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只是牟氏的做法不是她愿意去提的,于是只道:“多谢七姐。”又兴致勃勃的说:“我们好久没有喂鱼了,午食之后去芍园外面喂鱼好不好?”
“好,不过今日我没有让碧枝制糕点,你那里有没有?”对于这个保留节目,七娘依然是很喜欢的。
“放心吧,要多少有多少呢。”
两姐妹相视一笑。
今日芍园是上午绣课,下午书课。
华苓拈着细针在绣架那只歪扭的水鸭子上穿针引线,关绣娘袖着手看她绣了一阵,见她手上出来的图案实在不太像,笑道:“九娘子此是何物?”
华苓眼睛眨也不眨地回道:“鸳鸯呢,关教授。”刺绣这种精细活儿上她并没有多大天赋,现在算是姐妹们当中进度最慢的了。
五娘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华苓的水鸭子直笑:“这也是鸳鸯,小九你还真敢说呢。这脖子是不是抻得太直了些。”
华苓瞟她一眼,淡定地道:“五姐,我这是新花样子的鸳鸯。”
五娘更乐了,招呼六娘来看,两人对着华苓的水鸭子就是一阵评点,引得其他姐妹也都来了,乐个不停。
华苓无奈道:“能不能对我好点儿!”
这句话一出来,娘子们笑得更开心了,都知道华苓脾气好不会生气,所以取笑起她来越发不顾忌。
八娘看一眼华苓的绣图,撇撇嘴,回头跟四娘咬耳朵:“四姐,我去年绣的都比九娘的好看,九娘的进度这般慢,怎也不见她羞呢。”
四娘没有去凑华苓那边的热闹,不冷不热地道:“做自己的事去,别这么多嘴。”
八娘哼了一声,对自己同胞姐姐有点不满:“四姐,你现在脾气比以前怪了,怪道姨娘都说你不好侍候呢。你好几日不曾去看姨娘了。”
姨娘?四娘一想到红姨娘心里就恼,若不是红姨娘给她说了那些话,她至于丢那么大的丑?虽然那日爹爹训她,并没有其他人见着,但是都不必等到第二日,整个丞公府就没有人不知道她被爹爹训了一回的事了,背后多少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在笑她装模作样,害她现在都抬不起头来。
四娘没有恼爹爹,她不敢,对华苓已经是恼过了头反而没什么感觉了,现在倒是恼上了自己生母。她冷道:“去看她作甚么,我忙得很。”
八娘气道:“叫你丢丑的又不是我,对着我甩脸子作甚么。”她也不是脾气好的,甩下这么一句就自己玩去了。
于是四八倒是互相看不顺眼了起来。
学绣上确实要讲点天赋的,在华苓现在的年纪,三娘已经能绣一整幅尺许方圆的图样了。所以关绣娘并不责怪华苓的进度慢,只是就着她的程度指点一番,然后温言把娘子们都驱散回去绣自己的东西。
在芍园的一日过去,晚上华苓到前院的时候,谢丞公也是刚刚回来,用过晚食而已,见小女儿一脸严肃地进来,好笑道:“这是怎地了。”
华苓谢过谢贵给她端上来的茶,然后说道:“爹爹,我有事想问。”
“爹爹听着,说吧。”对小女儿时不时的、层出不穷的问题谢丞公已经是习惯了,也很有兴致听。虽然小女儿年纪小,但看事物的眼光却总能有些独到的地方,对他也总能有些启发。
“大哥现在到哪儿了,怎地这么久没有给我送信。他不曾遇到什么麻烦事吧?”华苓先问了这个问题,仔细关注丞公爹的表情。
谢丞公并没有立刻回答,也是先看了看华苓。
两父女的某些习惯是非常相似的,聪明人之间连说话都能省不少力气,谢丞公对华苓的推测微微诧异,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小女儿原本就是这么敏慧的。既然华苓自己有了想法,告诉她更多信息是可以的,谢丞公颔首道:“大郎从建州往泉州途中,行的是山路,降雨频频,遇着了一回地裂。”看看小女儿瞬间发白的表情,谢丞公淡然道:“已平安度过。”
丞公爹说的轻描淡写,华苓却被惊得半晌回不过神,地裂,就是地震,大郎好好的去游学,居然遇着地震了?!她好一会儿才问:“爹爹为何不早告诉我。大哥可有受伤?”
谢丞公淡淡道:“与你说也于事无补。大郎无碍,倒是诸家子略受了些伤,也无大事。如今你大哥在泉州,随时茂方时刺史学习一段时日,想来诸事繁忙,未必有时间写信与你。”
“女儿知道了。”华苓扁了扁嘴,总算也是放下了心来。
爹爹说的她也没办法反驳,是的,哪个大人没事会把不好的消息告诉家里还在读书的孩儿听?就算她表现得再聪明也没办法。不过,大郎没事就好。至于诸清延么,虽然她也觉得那是个少见的风神俊朗的美男子,但是其实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知道没有大碍也就是了。
然后,是到这件事上,华苓才对丞公爹的作风有了更清晰的看法。华苓很清楚,爹爹对大郎是当作唯一的衣钵继承人来培养的,但他却当真狠得下心放大郎去游学,即使孩子在长途跋涉的途中,可能遇到很多意外情况,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养在家里的,看着面相再威猛也始终是家雀儿,在外面经风吹雨打,还能展翅高飞的才叫雄鹰——爹爹确实有魄力啊,华苓默默在心里赞了一句,然后问起了西市工坊的事。“爹爹,那西市工坊如今如何了?接管了西市工坊的赵王表现如何?”
最近每隔两三天,华苓总要来关注一下晏河和西市工坊的消息,谢丞公也不问为什么,华苓问了能说的都会告诉她。
“赵王乃圣上同胞之弟,与圣上关系极好。圣上令他接手西市工坊,却不是一着好棋。”说起这件事,谢丞公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赵王性情略严苛,治下极严,那工坊中有不少西域番邦人,赵王动辄打杀之。如今西市工坊的运作近乎停滞,倒是可惜。只那些个工匠都与皇家签有卖身契,不然挖角过来,受益定然不少。”
“确实可惜。但是我们家如今也不差。”
华苓虽然小,但有时候和她说话是很容易忘记她的年龄的,谢丞公说开了这个话题,干脆就把最近家族里在推进的,几个研究坊的建设都和华苓说了说,有专注于农业耕作上的,也有专注于衣料、食物的二道加工上的。
这也是谢丞公自觉半辈子里做得非常好的决策之一,所以跟女儿说起来也兴致勃勃。
皇家和世家之间关系微妙,华苓并不认为世家去争抢那个工坊的工匠是好事,现在那工坊基本上代表了皇家已经得到的利益,若是世家表现出想要粗暴分一杯羹的意图,两边矛盾肯定要激化了。
而且她的立场和爹爹的立场还是有些不同的,爹爹所有的考虑都是首先从家族出发,所以在那所工坊出的新技术带来的庞大收益刺激下,再加上她用各种分析推了一把之下,爹爹已经着手在大丹各处建立研究坊,也收纳一些带着特殊文化和知识来到大丹的番邦人,进行各种新生产技术的研究。
她不清楚晏河来自什么时代,不清楚她懂得什么程度的技术知识,但她知道,任何的知识体系,想要保持一个良性的发展模式,最好还是让它从自己已有的基础上成长起来,基于超前技术的、有目的性的引导也许会变成揠苗助长,容易让它的发育变得虚弱,也许会失去它最珍贵的特殊性。
像后世的中原,也曾经输入了大量的外来技术,结果呢,当然经济是成长得很快了,但中原许多城市的面貌也就千篇一律起来。但是,最容易从不同的文化和思想碰撞里产生出来的,其实就是能带来更多进步的创造力。
所以在华苓看来,只要大丹保持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的交流,文化吞吐之间,它就不会被整个世界的发展落在后面,这是她最看重的一点。
而只要家族也开始建设新技术的研究坊,华苓就不担心晏河和她那些超前的技术会对世家的发育造成太大威胁了,这么发展下去,两边的技术差距只会越来越小,不会越来越大。因为,前沿的技术想要再进一步很困难,但落后的技术要提升几个层次,也许只需要落后者往前面多看一眼。
皇家肯定不会喜欢这种消息的,华苓愉快地笑了起来。可以给那家子人添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