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初相见时,一切一切慢慢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两个人面对而站,却无法相认。纵使血脉相连,也只是对立的路人。她早知自己的身世,却选择不相认。而自己,始终懵懂不知。若不是温云在最后说出真相,只怕,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事实。
有时候知道真相,只会加重心内的折磨。在此寂静无人的地方,他才敢于面对内心真实的情感。当他知道她派人时刻跟随自己时,心中难道没有一丝喜悦吗?
这尴尬又复杂的身世,她比自己更为难吧。一面是亲自教养的弟弟,一面是一母同胞的兄长。取舍之间,痛的,会比别人更多一层。
方娉婷轻功极好,潜伏在草丛中,气息轻巧。却在看着他的时候,自甘沉沦。暴露了气息。
苏幼平眼神一动,眸光中泛过冷光,“是谁?”
“是我。殿下。”方娉婷从草丛中站起身,躬身道。
弯下纤腰的同时,她心中才思定,我到底是选择了这样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有什么事吗?”苏幼平收敛了武息,转身问道。
“只是担心殿下。”
“我有自保的能力。”
“这是属下的职责。”
“我希望你不要再称呼我为殿下,可行?”
“君臣名分已定。属下不敢。”
“难道,这是我所希望的也不行吗?”
“好吧。但不知属下该如何称呼?”
“名姓称呼即可。也免了外人不该有的猜测。”
“是。属下遵命。”
“还有。收起这套上司下属的对答。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是。那,好吧。一切听你的意思。”
“方姑娘,可否将暗卫之事,详细说与我听。”苏幼平忽然有些腼腆的说道。
“可以。”方娉婷抬起头。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曲曲折折的小路上,细细而语。方娉婷不时侧头看着身边的人,眉眼之中,早已将心思收敛的了无痕迹。既然选择了暗卫这层身份。那么,便该将心思藏好了。她怎么能忘记眼前的男人,他背后,还有那样深沉的身世。还有那个,她永不敢违背的人。
耳边是沙沙作响的和风,多希望这条路能更漫长一些。
第54章 五十四 谁是第一个被牺牲
“公子,族长派人来传话。询问玉牌的秘密是否解出?”溢香园的老鸨恭敬的问道。
“秘密?”石曼卿放下手中的酒杯,“告诉族长,已有些眉目了。”
“是。奴婢这就派人回禀。另外,族长希望公子还是回到清河。京都是是非之地,希望公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有利可图的地方。”
“这……族长的意思,奴婢不敢违抗。”
“那你是要违抗我的意思了?”
“奴婢不敢。”老鸨立刻跪倒在地。
“不敢就好。”
老鸨不敢接话,立刻离开了房间。
石曼卿眼角一紧,立刻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放下,心头怒气难消。他虽是崔家的继承人,但又怎么样呢?还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有什么用。这个身份对他而言是多余的是可恨的。却又是不能不面对不承担的。三代人,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实现那个梦想。
只有酒才是最真实的,火辣辣的焦灼着肠胃,才能使自己醉得清醒。
朦胧中,一身粉红罗裙的佳人站立在自己眼前,眉眼间是清灵灵的气息。一双纤纤素手,扣在胸口。
石曼卿冷冷笑了笑,摇晃着站起身,将眼前的女子顺势搂进怀中。
“好女子。”石曼卿满口酒香,语带柔情。
佳人撇过脸,身却是靠得他更紧。
石曼卿摇了摇头,忽而一笑,如春花烂漫,一笑倾城。双眼虽是朦胧,却是清明依旧。
午时过后。佳人一身酸软,方才舒醒。只见石曼卿一身青衫,长身玉立,背面而站。
“你醒了。”
“是。”
“叫什么名字?”
“江五。”
“江五。”石曼卿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愿意进崔家吗?”
江五一时震住。
“穿上衣服。和我一同去见族长。”说完,石曼卿不带留念的离开了房间。
老鸨躬身立在房外已多时,不言不语,如老僧入定。见房门打开,连忙上前道,“公子。族长来了。”
“我知道。”石曼卿凤眼微斜,露出眸中的冷光,“你安排的?”
老鸨知他所指乃是江五之事,便点头道,“是。奴婢是担心公子酒多伤身。此女子已为公子准备多时。今得公子临幸,实是她的造化。”
石曼卿冷冷一笑。
崔氏族长,崔峰。选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置酒临席。春日最是阳光好,浓荫翠绿,清风阵阵。树上黄莺鸣唱,穿梭云间,快活恣意。
“选在此处,看来,你心情不错。”石曼卿翻身下马。
“你来了。你看此处怎么样?”
“春意正浓,风光一时无两。”
“哈哈。”崔峰笑道,“但我看你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哦。何以见得。”
“嗯。”崔峰沉吟片刻,摇头笑道,“知子莫若父。你父亲不开心时,通常也是你这个模样。”
“哈。他都死了十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到底是不肯称呼一声爷爷吗?”
“有何不肯。”石曼卿淡淡道,“不知爷爷到此来所谓何事?”
“带你回清河。”
“我知道了。正好,我有一件事,也想跟爷爷说。”
两人正对话间,见一乘小轿由四人抬着,快速向此地行来。
“出来吧。”石曼卿站在轿边伸手道。
轿内的江五犹豫片刻,从帘缝中伸出手放在他手上,一手拨开帘子露出真容。
崔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以为意道,“元宗是何意?”
“让她进入崔家。”
崔峰看了看江五,眼中毫无波澜,略一笑,“可以。但是,元宗以为她若是能做主母,我便不能答应了。”
“可以。”石曼卿说完,随即放下手。徒留,江五一人站在一边。
祖孙二人闲话几句后。石曼卿就偕同江五离开了。
崔峰望着远去的人,才回头道,“谁出得主意?”
“应是老鸨。”
“好胆。心思都动到了元宗头上。留她何用?”
“是。”
崔峰满意的回过头,悠闲惬意的饮起茶来。
溢香园的老鸨看着来人,心中甚是不解,为何?要杀她。来人却道,“这是族长的意思。你还不甘心赴死。”
“奴婢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崔家的事?”
“真的吗?今日午时三刻后,公子带着江五去见了族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哈哈。”老鸨笑声绵长,“看来,奴婢今天难逃一死了。”
“看清楚事实是好事。”
“奴婢有一句话,请带给族长。公子,果真不简单啊。哈。”
“一定带到。”
眼前渐渐迷蒙,直至什么也不看见,顿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石曼卿手中举着火把,独自走在地道之中,心思沉静。一步一步更接近了目标。
环视这间屋子,和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眼前虽晦暗不明,但仍是分辨的清楚屋内的摆设。石曼卿走至桌边,取下一支狼毫,正待沾墨时,才发觉墨汁已然干枯,无法用。
不由一哂。原来,是这样。还好,自己早已预备了一封书信。搁在桌上。看着眼前摊开的白纸,想抒写什么,却无墨。这也只怕是,多说无益。
一个人站立在这间屋内,望着那扇紧紧封闭的窗,隔绝了外间的光和热。直到天色全黑。再也辨不清一切时。石曼卿已是无法回头。
也许有一天,她能看见自己所写的每一个字。但那时,还有用吗?
已不容许自己再想更多。前面还有很长的路等待自己而行。
夜色已浓,虫鸣欢唱。正是人困马乏时,崔峰站在马车边,手抚长须,遥望前方。
“族长,公子来了。”
崔峰凝神片刻,“果然是元宗。”
单人匹马前来。
“上车吧。就让他骑马随行。坐马车,我看他是不习惯。”崔峰笑了笑说道,转身钻进了马车。马车立刻掉头,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急速而行。
“元宗。舍得离开京都吗?毕竟你在此生活二十多年。”崔峰隔着窗口问道。
“爷爷难道不是希望把京都留给他们做最后的决战之地吗?”
崔峰心中一时欢喜,这个孙子,果然想的明白。
“你会后悔今日吗?”
“做了,就没有后悔的理由。”
“二十年的过去,不值得留念吗?”
“哈。值得吗?”石曼卿反问道,“若是值得,日后,必然会回报于我。若是不值得,今日离开,也是注定所为。”
崔峰点了点头,抚着胡须道,“你能放下,我也安心了。夜里行路,披上这件吧。”
石曼卿从窗口接过大氅,转眼间就披在了身上。
放下了吗?石曼卿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无法回答是真的放下这一切。二十年真如弹指一梦。人,总是要面对现实。哈哈。心中冷笑,是笑自己,更是笑这二十年的一切。付出,期望,疼痛,喜悦,彷徨,一切全部都是那么可笑。
还有那封没有送出的信。就让一切留在该留的地方。永远不必再回头看这一切是否值得。
石曼卿等人走的极快。他们必须尽快赶回清河,因为那里才是崔氏的领地。京都,是萧分宜和萧勘的决战地。崔氏要在这场争斗中,坐收渔利。所以,必须提前撤出,为他们腾出战场。
萧分宜沉默的坐在书房内,已经有二十日不曾上朝。萧明宪坐在龙座上,只觉得后背一阵凉风。略微侧头,就能感觉到帘幕后空荡荡的气息。
牟平见皇帝又看向那处,连忙不着痕迹的移动着身子,挡住他的目光。
手滑视线,萧明宪看着皇座下的众臣。又是死一般的沉默。如一潭死水。张不放的失败,已经让众臣闻到了死神的气息。萧勘已然使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刀,已经离脖子越来越近。
而此时,萧分宜失踪在朝堂。更是激起了太多的猜测流言。只是碍于帝命,众人缄默。流言不在口中宣传,却是流转在人心之间。
退朝后,萧明宪独自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一手按住龙头,侧身沉思。
空荡荡的大殿,只余皇帝一人独坐。
牟平遣退众人,只留下自己站在一处角落,默然陪着皇帝。他服侍过两任皇帝。自光宗朝进宫,一直到如今的宪帝,风风雨雨四十年。大小场面见得多了,刀光剑影,宫闱秘事,仍然是屹立不倒。他曾经非(。k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