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再来点盐与佐料就更完美了,是严重饥饿后的错觉吗?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抚摸肚子里的胚胎……
没有梦见那只小鸟。
第四天,重新加固“箩筐”,捕捉到第二只鸟。不再是小得可怜的麻雀,弄死它费了更多功夫。但负罪感逐渐降低,好像杀死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晚上饿了起来煎个鸡蛋。崔善喜欢比较生的那一面,仿佛在吃即将孵化的小鸡。
连续几天只能喝露水,快要渴死的时候,下雨了。她躺在地上张大嘴巴,疯狂地喝着雨水,带有某种奇怪的酸味,可能是大气污染。
水泥地面无法渗透,落水管道狭小,雨稍大些就会积水,崔善看到了一张脸——灰暗天空下的四堵墙,连同女人的脸,被乱糟糟的头发围绕,随着雨点不断被毁容又修复。她迟疑地摇摇头,张嘴吼了两声,水中的女人做出相同动作。
雨中倒影乍看像个女乞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跟《行尸走肉》没啥区别。她趴在这面易碎的镜子上,用雨水擦干净污垢,露出一张还算年轻的容颜。瓜子脸的下巴轮廓,长长的杏仁眼,久未修过的眉毛,暗淡开裂的薄嘴唇,滴着水的鬓丝。如果擦上粉底,打出眼影,抹上端庄的唇膏,会是一张漂亮的脸,掳获某些男人的心,无论他十五岁还是五十岁。
一脚踩碎地上的镜子,水花飞溅到眼里,混合汩汩的热泪……
忽然,水洼中掠过一个男人的影子。
崔善惊恐地尖叫一声,接着兴奋地回头看去,空中花园里并无半个人影,但在南侧墙头有个人影走动。
雨停了,那个人自顾自地走着,并未看到她。
“救命!”她声嘶力竭地咆哮,“喂!救命!”
然而,男人在故意装傻吗?他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半秃的脑门,黝黑的肤色,穿着件灰色老头衫,背后充满着汗渍。
就是这个人把自己关在这里的吗?
虽然,看起来如此陌生,这种穿着打扮和形象,多半是个建筑工地上的民工,她却有些眼熟——从前见过这个人吗?
不管怎样,先要让他往下看啊。崔善继续狂喊,几乎扯破嗓子,似乎在高空表演杂技的家伙,还是无动于衷。
SB,你是聋哑人吗?
他消失了。
尽管,她继续叫喊并捶打这堵墙,希望引来其他人,天空却再也没有被打破过。
她绝望地倒在地上,用后脑勺撞击墙壁,直到头晕眼花昏迷过去。
崔善用干燥的泥土与树枝,在水泥地上围了个水池,只有脸盆大小。又一场小雨过后,池子积满浑浊的水。沉淀一夜,就能洗脸洗头。她用细树枝做成简易梳子,清洗后的长发垂在肩上,像从浴室出来的女人。
每个早晨,饥肠辘辘,必须补充其他营养,蛋白质、碳水化合物……
她抓了一只硕大的蟑螂,闭上眼塞入嘴里。口腔与舌头充斥翅膀与六条腿的挣扎,她用牙齿拼命咀嚼咬碎。说实话,有些臭。她学会了用树枝引蚂蚁吃,而毛毛虫水分比较多,个别有甜品的味道。在地球上的某些角落,肯定还有人过着相同生活。
想是频繁杀生的缘故,崔善被蚊子叮得厉害。她依然穿着黑色小碎花裙子,脏得不成样子,上下破了许多洞眼,露出敏感部位。浑身包括头发散着臭味——泥土里的粪便味,鸟的鲜血与内脏味,嚼烂后的虫子味,还有永远的汗酸臭。
居然还没生病,是天生异常健康?还是在这种绝境中,反而能提高抵抗力,克服各种风寒与邪毒入侵?崔善明显瘦了,腰和大腿细了一圈,也许掉了十几斤肉,不知道肚子里的胎儿还在吗?早上醒来感觉低血糖,有时突然晕倒,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吧?
偶尔躺在墙角休息,仰望各种变幻的天空,常看到一群排列整齐的鸽子,领头的是高贵冷艳的白鸽,跟着一群灰黑色的家伙。它们会停在墙头,发出咕咕的噪音,落下满地灰白的鸟粪。崔善并不关心它们是否漂亮,只想捉两只下来,按住鼻孔闷死。她抓住一只离群的鸽子,也许忘了回家的路,在城市上空可怜地盘旋流浪,直到落入陷阱。吃鸽子,要比吃麻雀垫肚子多了,虽然不放血就吃很腥气。
漫漫长夜,只要稍微有力气,崔善就在水泥地上蹦蹦跳跳——当你被楼上的脚步声与各种动静吵得无法睡觉,容易引发邻里矛盾甚至报警。耳朵贴着粗糙的水泥地面,猜想底下住着什么人,小康的三口之家?有钱的单身贵族?租房的女白领?还是群租房?最糟糕是空着,或者囚禁着一个类似的女人,每天同样祈祷楼上的邻居下来救她。如果,这个笨蛋认定楼上是空房子,听到的一切只是精神分裂前兆的幻觉,她认命。
那个疑似聋哑人的家伙再没出现过。
第七天,她找到一块硬石子,在墙壁上刻了“7”。
第四章 我不反抗
第十天。
除了暂时没用的红底鞋,崔善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锁骨之间的施华洛士奇链坠。天鹅形状的水晶,只有一厘米出头,乍看像安徒生的丑小鸭。
如果天鹅能飞,请把求救的信息带出去。
崔善可不想做鲁滨孙,在百尺之上的空中自生自灭。为节约燃料,所有捕获的猎物,连同毛毛虫与蟑螂,每天一次集中在黄昏烧烤,只要不下雨。其余时间她在昏睡,像做瑜伽,调整呼吸,减少消耗。她期盼能有个人出现,无论是来救她的好人,还是囚禁她的坏人。
“我的身材还不错,你要满足某种变态的欲望,就请下来吧,我不会反抗的,如果你能听到!”
几天前,墙顶上走过的神秘大叔,究竟是什么人?真是把她关进来的变态?还是大楼物业的管理员?抑或只是个有毛病的流浪汉?
清晨,他又来了。
崔善睡醒睁开眼睛,头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见那个家伙——绝不会认错的,依旧穿着破烂的老头衫,晃晃悠悠走到墙顶,太阳光晒着他半秃的脑门。
管他是不是聋哑人,崔善照旧狂喊“救命”,同时手舞足蹈,要吸引他的注意。
终于,对方颤抖着低下头。
他看到了崔善。
没错,目光说明了一切,神秘大叔露出异常惊讶的目光,伸手指了指她。
“救我啊!快点!”
当崔善以为即将得救,那个男人的双脚却已瘫软,从南侧高墙上坠落,径直摔在空中花园的水泥地上。
怎么自己下来了?想要占美女的便宜,也不用那么猴急啊!
崔善要把他拉起来,大叔双眼直勾勾看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喷出恶心的臭气,这是要一命呜呼的节奏啊!
“救命啊!”
她惊恐地退缩到庭院角落,也不知是要救自己的命,还是眼前这个死不瞑目的男人。
仰望南侧那堵墙头,依旧荒无人烟的天空。崔善想起自己也杀过人,索性大胆起来,摸到脚尖绷直的大叔身边。
他死了。
穿着灰色汗衫,脏兮兮的长裤,磨得发白的帆布跑鞋,鞋带都没系,大概有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个子矮小,虽然精瘦,胳膊却有肌肉,像电视上看到的泰拳手。
忽然,崔善横下心来,把手摸入死人口袋,却只有几张揉得烂烂的钞票,还有半沓擦屁股纸,就是没有她盼望的手机。
这个人的死,对崔善毫无意义,反而增加了一具尸体的污染——妈的,这下还要伺候死人,该给他擦防腐剂还是解剖变成木乃伊呢?高温潮湿多雨的季节,说不准没几天就腐烂了,尸体孵化出蛆虫,再变成几百只苍蝇……
一想到可能要陪伴腐尸睡觉,度过整个漫长的夏天,崔善就不寒而栗。
她不是法医,不敢再碰尸体,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死的,总不见得摔死?死者头部没什么伤痕,几乎没流过一滴血,显然在坠落下来前,已有了某种致命原因。突发心脏病猝死?还是误以为她是个女鬼而被吓死?
抑或——他死于谋杀?
而这个人的死,与崔善有没有关系呢?否则,他为何要死在这个地方,死在她面前?
再度强忍着恐惧,仔细辨认这张脸,脑中掠过大片白花与黄花,有个半秃头的中年男人,以奇怪的目光盯着她……
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葬礼,程丽君的追悼会,崔善怕被发现而急着离开。在殡仪大厅外的花圈背后,她见过这张毫不起眼的脸,尤其他光光的脑门和眼神。
这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就是他把崔善关进来的,那么这个家伙的死亡,也就意味着,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她放出去了?
整个酷热的白天过去,暴露在阳光直射下,尸体的面色明显发黑,不晓得在哪个部位会出现尸斑?她已闻到异味,苍蝇飞到尸体上产卵,驱赶也是徒劳,是楼下地面飞上来的吗?如果,这样的恶臭能引来别人,倒也是件好事,前提是她还能活到那时候。
黑夜,耳边重新充满噪音,楼下的喧闹歌声,伴着连接音箱的吉他——“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竟然记得这首歌,据说世界末日的那天,她在钱柜狂欢唱过,真的感觉明天就要死了。
你想过自杀吗?
崔善异常疲惫,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月光,千万不能睡着,身边躺着一具正在腐烂的男尸。她不是恋尸癖,却在想象许多恐怖片的场景:空中花园的活死人之夜,死者复活如行尸走肉,吞噬所有活人……
与尸同眠。
她下意识地把裙摆拢得更紧些,免得把内裤暴露给死人看。她更害怕的是正在怀孕,鬼魂是否会投胎到她肚子里?传说亡灵转世总是寻找最近的胚胎。
各种各样的噩梦之后,天已大亮,只感到浑身骨头与关节酸痛。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么没坚持住就睡着了?崔善向庭院正中看去,男人的尸体不见了。
她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扒开石榴树下的泥土——昨晚被自己埋了还是饿极后吃了?
直至挖掘到水泥地,除了一些零星的鸟骨头,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他没死?
不可能,昨天大叔都开始腐烂了!有人把尸体运走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就像无数部的国产惊悚片的结尾?
崔善猛吸了吸鼻子,闻到淡淡的腐臭味,趴到昨晚尸体所在位置,依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