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钱”号第六章唤醒
他们居然告诉我们不会做梦,海伍德·弗洛伊德忖道,与其说他为此烦恼,倒不如说他感到惊奇。他周围闪烁的粉红色光芒很柔和,这使他回忆起了野炊,还有圣诞夜的炉火。但一点儿也不温暖;事实上,他感到一种清晰但并非令人不适的寒意。
有人在低声交谈,太轻柔了,他无法听到其内容。然后那声音变得大了一点儿——但他还是听不懂。
“当然,”他突然惊讶地说出声来,“我不可能用俄语做梦!”
“不,海伍德,”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道。“你没有做梦。该起床了。”
那种可爱的光芒消失了,他张开双眼,模糊地瞥见一盏闪光灯从他脸庞前移开。他躺在一张床上,被弹性带固定着;有些人影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视线模糊,无法认出那是谁。
温柔的手指伸出来,为他合上眼睑,并按摩他的前额。
“放松你的身体。深呼吸……再来一次……很对……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很奇怪……头晕……而且很饿。”
“是个好迹象。你知道你在哪儿吗?现在你可以睁开眼了。”
人影变得清晰了——先是鲁登科博士,然后是奥勒娃船长。但坦娅似乎有点不对劲,自他一小时前见到她后,她似乎发生了变化。当弗洛伊德看出原因的时候,他几乎大吃了一惊。
“你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我希望你认为这是个改善,不过,我对你的胡子却不这么看。”
弗洛伊德举手抚摸下巴,完成这个动作让他感到很费力。他的下巴上长满了短短的胡子茬——就是两三天没刮脸产生的那种。在冬眠期间,毛发生长的速度只及正常的百分之一……
“那么我醒了,”我说,“我们已到达了木星。”
坦娅阴郁地看着他,然后扫了医生一眼,医生难以觉察地点了一下头。
“不,海伍德,”她说,“我们还要过一个月才能到。别紧张——飞船很好,一切都运作正常。只是你在华盛顿的朋友们要我们提前把你唤醒。发生了意外情况。我们被拖进一场登上发现号的竞赛中——而且恐怕我们要输了。”
第七章“钱”号
当海伍德·弗洛伊德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时,两只海豚忽然停止了绕池嬉戏追逐,它们游到池边,把大脑袋搁在池子边缘上,专注地盯着声音的来源。那么它们听出海伍德的声音了,凯罗琳带着心酸的伤痛想到。而克利斯托弗正在他的婴儿围栏中爬来爬去,当他父亲的声音从五亿公里之外的太空中响亮清晰地传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停止去拨弄图画书上花花绿绿的控制键。
“……亲爱的,提前一个月听到我的声音你应该不会惊讶;你几周前就该已知道,我们这儿多了位朋友。
“我仍然很难相信,从某种角度看,这是不合理的。他们不可能有充足的燃料安全返回地球,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如何与发现号会合。
“当然我们从没有看到过他们。即使从最近的角度看,‘钱’号飞船也远在五百万公里之外。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应我们的信号,但他们完全不予理睬。也许现在他们太忙了,没时间进行愉快友好的聊天。几小时之后他们就会进入木星大气层——然后我们会知道他们的空气刹车系统是否发挥了作用。如果它运作正常,那对我们的士气是个鼓舞。如果它失败了——哦,我们不谈这个了。
“俄国人表现得很好,当然,他们很生气,很失望——但我听到很多钦佩的言辞。真是天才妙计,在众目睽睽之下修建飞船,让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个太空站,直到他们自己揭开谜底。
“好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旁观。在我们这个距离上,他们的影像比地球上最好的天文望远镜中的清晰不到哪儿去。我只能祝福他们,虽然我希望他们离发现号远一点。那是我们的财产,我估计国务院每隔一小时就会提醒他们一次。
“这是非正常的状况——如果我们的中国朋友没有跳出来用枪指着我们,你不可能提前一个月听到我的声音。但既然鲁登科医生把我弄醒了,我会过几天就和你通话一次。
“刚开始的震惊过去了,现在我已平静下来——我开始了解这艘飞船,认识船员们,习惯我的太空步伐。同时重温我糟糕的俄语,虽然我没多少机会用到它——在这儿每个人都坚持说英语,我们美国人是多么糟糕的语言学家!我有时真为我们的沙文主义——或者说对我们的懒惰,感到羞耻。
“这艘船上的人们英语水平差别很大——总工程师萨沙·科瓦列夫简直可以去做BBC(译者注:BBC为英国广播公司之缩写。)的播音员——而有些人则是属于那种‘只要说得够快,犯错也不要紧’的类型。不够熟练的只有冉尼娅·马申科。她在最后一刻代替了伊琳娜·雅库尼娜。我很高兴听说伊琳娜恢复得很好——她会多么失望啊!我担心她再不能上天遨翔了。
“说到意外,很明显冉尼娅运气也不好。虽然医生们干得很棒,但还是看得出来她曾被严重烧伤过。她是船上的宝贝,其他人待她——我打算说是怜悯,但那似乎听上去有点自大,就说是特别的关心吧。
“也许你想知道我和坦娅船长处得怎么样。嗯,我很喜欢她——但决不愿意惹她生气。没人怀疑谁在控制这艘飞船。
“还有医生指令长鲁登科——你两年前曾在火奴鲁鲁宇航会议上见过的,我相信你没有忘记那最后一次聚会。你会理解为什么我们称她为‘凯瑟琳女皇’——当然,只是在她那宽阔的背后。
“闲话说够了,如果我超时了,线路会超载。顺便提一句,这些私人电话应该是完全保密的。不过这里同通讯网络有很多方法进行联系,所以,如果你偶尔从——从另外一条线上听到消息也别吃惊。
“我等着听到你的声音——告诉女孩们我会和她们通话。我爱你们——我非常想念你和克里斯。等我回来之后,我保证再也不会离开了。”
声音断掉了,然后传来了明显是电脑系统的声音:“四百三十二杠七通讯终止,来自列奥诺夫号。”当凯罗琳·弗洛伊德关掉扩音器时,那两只海豚沉入池底,潜进太平洋,水面上没有留下任何波纹。
当克里斯托弗意识到他的朋友们离去了时,他开始哭了起来。他的母亲把他抱在怀中,试图安慰他,但要他平静还需很长一段时间。
第八章掠过木星
飞船的屏幕上展现了木星的全景,周身环绕着白色的云带,夹杂着斑驳的橙色和粉红,大红斑如同一只邪恶之眼。整个图景的四分之三是光亮的圆盘,但没人去注意这部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新月般的暗面边缘。那儿,在这颗行星的夜色中,中国飞船就要面对它的命运了。
这真是荒谬,弗格伊德忖道。在四千万公里外我们完全看不见什么。不过没关系,可以从无线电通讯中了解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两小时之前,“钱”号把长距离天线收回隔热板保护层内,中断了所有的音频、视频和数据传输。只有全向信号仪还在发射,准确地显示着中国飞船进入大陆一般大小的云团的方位。在列奥诺夫号控制舱里,只有哔哔的信号尖声回响着。每一个脉冲都自两分钟前就离开了木星;此时,它的发源地或许已经变成了一团白炽云雾,在木星的同温层中飘荡。
信号声开始嘈杂起来。哔哔声被扭曲了,一些甚至丢失了,然后又重新出现。等离子层包围了“钱”号,不久就会隔绝所有通讯,直到飞船再次出现。如果它还能出现的话。
“快看!”马克斯叫了起来,“它在那儿!”
最初弗洛伊德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在木星亮面的边缘,他辨认出—颗微渺的小星——在不可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它闪烁着,在木星暗面的背景下。
它看上去似乎静止的,但他知道它正以每秒一百公里的速度移动着。慢慢地,它变得鲜明起来,不再是几乎不可测度的一点星光,而开始延伸长大。一颗人造彗星飞越过木星的夜空,留下一条几千公里的白炽轨迹。
跟踪信号仪发出了最后一声扭曲的“哔”声,然后就只能听到木星电磁辐射那毫无意义的嘶嘶声,这是充斥在宇宙中的种种声响之一,对人类及他们的事业毫无帮助。
“钱”号的声音听不到了,但他们还能观察到它。他们看见那细小的延伸光迹在这颗行星的亮面移动,不久就会消失在黑夜的笼罩下。那时,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木星将俘获这艘飞船,减慢它的速度。当它从这颗巨星之后重新露面时,它将成为木星一颗新的卫星。
光迹消失了。“钱”号沿着这颗行星的曲线跃入了暗面。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了,直到它再从阴影中浮现——若是一切顺利,只需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中国人而言,这将是非常漫长的一小时。
对首席科学家瓦西里·奥勒夫和通讯工程师萨沙·科瓦列夫而言,这一小时显得那么短暂。那颗小星的观测结果使他们获益非浅,它几次的出现和消失以及——最重要的——无线电信号的多普勒移动,提供了有关“钱”号新轨道至关重要的信息。里昂列夫号上的计算机已经在消化数据,根据木星大气减速的各种假设计算出飞船重现的时间和地点。
瓦西里关掉了电脑显示屏,转过身来,解开安全带,对耐心等待的听众发表他的看法:
“最快得花四十二分钟他们才会重新出现。为什么你们不出去散散步呢?这样我们就可以集中精力更好地观看这场戏了。三十五分钟后见。嘘!快走!——”
这帮不受欢迎的人们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船桥——但让瓦西里烦恼的是,所有人刚过三十分钟就又都回来了。当“钱”号的跟踪信号仪那熟悉的哔哔声突然自扬声器中传出时,他正在责备他们对他的计算毫无信心。
瓦西里看上去既吃惊又受伤,但不久他也和大家一起鼓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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