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自嘲般笑了笑,又抿了一口茶,只淡淡说道:“听礼佛的香客们说的。这件事不是已传遍了津州城么?雁来在府上耽搁了几年,本来早该娶妻了。雁来老成持重,你家阿姊也是个伶俐人,郎才女貌,这桩婚事不好么?”
“老夫人一向大智若愚,想必早知道这其中的交易罢?”他握着手里的茶盏,叹声道:“父亲一直不肯说为何一定要结下这门亲事,更是随手将永锦街的铺子划了一半给裴雁来。这看上去分明是个亏本的生意。”他顿了顿,神色忽地凝重了些:“照常理说,父亲完全可以用阿姊的婚事换一桩更好的生意,可他这样做,不得不令人怀疑梅家是否有什么把柄握在曹家手里。”
曹夫人听着他这话不免笑了笑,真是少年意气,总喜http://。345wx。欢探究这些事。
“你也知道我从不过问府中的事,曹戎与何人有纠葛恩怨,同我素来无甚关系,你问错人了。”她又自嘲般笑了笑,抬头道:“何况,你要晓得这些做什么呢?”
梅聿之的眉头沉了沉:“并不是晚辈有多关心当年的事,不过是不想看到阿姊就这样嫁给裴雁来,那不是她应有的归宿。”他顿了顿,看着曹夫人道:“而晚辈想,如今唯一能劝阻裴雁来的,也只有您了。”
曹夫人忽觉得可笑,断然回道:“你错了,雁来只忠于曹戎,而不是我。我同曹家的联系,素来不过是一个单薄的名分而已。”
梅聿之暗叹了一声,看来从曹夫人这里想要打探出裴雁来的意图实为枉然。
末了,他问道:“老夫人,晚辈想知道,当年曹家被抄时,梅家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曹夫人慢慢回道:“那我送四个字给你……”她一字一顿道:“弃——信——忘——义。”
梅聿之心一沉,然却神色平静,只淡淡说了一句“晚辈知道了”,便起身同曹夫人告别。
曹夫人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心里忽地舒了口气。十多年前那早已理不清头绪的债,如今真的要晚辈们来承受么?
外头一片雪色,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了。一年一年过得如此迅疾,人何必执念于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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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一天日头很好,山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到了中午时,渐渐有人离开清水寺往山下走。梅聿之在斋房中寻到母亲和梅方平,本想下午时便带她们下山,却因念及阿植的身体状况,劝说母亲和梅方平在山中再住上一晚。
梅夫人本就不大高兴,这下听他说还得再住上一晚,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梅方平在一旁低声劝着,说山道上此时定是十分泥泞,行走也是不便的。说着又看向梅聿之,问道:“你是昨天便上山了罢?怎的忽然想到到山上来呢?”
“傍晚时下了雪,见你们还未回,便上山来寻。后来风雪大了些,便在山中一座茅屋里过了一晚。”
梅夫人偏头看了他一眼:“算你还有些良心。”说罢又对梅方平道:“哎哟,我头疼,真是被这鬼天气给气的。”
“就委屈母亲再住一晚了,儿子就不再叨扰了。”梅聿之说完便退了出去。
他径直走到阿植住的那间斋房,刚要推门进去,就有人在后头拍了拍他的肩。
梅方平的声音清清浅浅地响起来:“聿之,方才在母亲面前没有说实话罢?你一个人怎会无缘无故到山上来呢……”她似乎叹息了一声:“是谁呢?”
梅聿之转过身来看着她:“阿姊当真想进去?”
梅方平挑了挑眉:“难道除了曹小姐,还有别人不成?”
梅聿之默然。
梅方平复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心思,阿姊不是不晓得。进去看看罢,她怎么了?”
梅聿之推开门轻声道:“昨日下午她到府中来找阿姊,我说阿姊来了清水寺,问她要不要上山,结果在半途中受了寒气,又病了。”
梅方平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想将小时候受的委屈全都讨回来呢,成心捉弄她当真有意思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某只死猪依旧沉睡着,还保持着方才蜷缩身体面朝床里侧的睡姿,一动也不动。
似是听到了声音,她微微挪动了一下,说了一句胡话。
梅方平小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出去罢,让她继续睡。”
梅聿之点点头,便随她一道出了门。
梅方平立在门外看着廊檐下的滴水,轻叹了一声:“她这回来找我,怕是为了我和雁来的亲事罢?”
“裴雁来从她进曹府那一天就在了,此时忽然说要娶亲,怕是多少有些不适应。”梅聿之蹙了蹙眉,“可是阿姊,换作我的立场来看,却也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
梅方平倒是笑得极为淡然:“你还不明白。”她轻叹了叹:“我过了年就二十了,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件事,父亲有父亲的心思,我有我的心思,裴雁来……也有他的心思。我们看上去都被困在这一件事上,所想的,却不是一回事。”
梅聿之停了会儿,却也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可若是有一天,你的夫君成了你娘家的仇敌……又要如何取舍呢?”
“这世上的事不能想那么远的。”她浅笑了笑,“人这一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想抓住的东西,千万要牢牢把握住,不要松手。说起来,曹小姐似乎太在意裴雁来了。依我看,想娶到曹小姐,却是更难的事。这小丫头看上去太无心了,也不知自己在意的是谁。”她看了一眼梅聿之:“虽然母亲极不喜http://。345wx。欢曹小姐,但她背后是容夫人乃至整个随国……所以凡事说不准的。你如今去过随国了,也知道随国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种人的命不在自己手里的。”
“若是想对曹小姐好一些,也没什么坏处。”她极不露痕迹地笑了笑,“动真情呢,也该敛着些。用父亲的话说,便是对棋子太上心了,就容易失掉全局。我看你眼下极不在状态,莫做糊涂事。”
梅方平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尽头,下意识地一偏头,却见阿植推开了门。阿植的眉头有些沉,看了看梅方平,又看了看一旁的梅聿之,扯出一个笑来:“站在门外做什么?不进来坐坐么?我刚刚醒,正打算找水喝……”
梅方平温和地笑着,偏头道:“聿之,去问寺里的师父们要些茶水来罢。”
梅聿之紧了紧眉头,转身走了。
阿植见她到屋里来,却不知说什么好了。起初自己想要问的话,一句都开不了口。何况就方才听到的而言,梅方平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一门亲事。
先生娶梅方平,到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其中兴许牵扯到许多恩恩怨怨,阿植全然不知道。
而梅方平心中所愁,却是阿植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偷听,又听懂了多少。
“我上山来看我母亲的,后来下了雪,就冻着了,今天一早才到庙里来的。”阿植揉了揉眼睛,“我正打算去寻我母亲呢。”
梅方平听得她此番辩解,不由得笑了笑:“你母亲住在后头的庵堂里,过会儿等聿之来了,一道送你去好么?”
阿植卷紧了身上的毯子。
屋里头生着暖炉,她还是觉得冷。
以前过日子,总是简简单单,也没什么好思量的。如今却越过越糊涂了,每天总是有一些令人费解的事要去琢磨,阿植厌倦这样的日子。
梅方平见她蹙着眉,便伸手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眉间,浅笑道:“皱眉就不好看了。”
阿植心下十分茫然,刚抬头,便看得梅聿之推门进来了。她寡着脸喝完水,便被梅方平拉起来:“天色渐晚,趁早过去罢。”
梅方平考虑得委实太周到了些,既然不想让母亲发觉这件事,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阿植送到曹夫人那里去,到时候也不至于闹出些什么不必要的口舌争端。梅聿之晓得她的意思,走在前头也一句话不说。
再次敲开曹夫人的门时,屋内的场景却令他们三人都微微愣了一下。裴雁来正帮着曹夫人收拾着行李,而曹夫人也正是准备要离开这里。
“小姐?”裴雁来看着站在门口的阿植,蹙了蹙眉,“你如何在这里?”
阿植神色黯了黯,看来先生是根本不晓得她昨天没有回去。
然身后的梅聿之却不急不忙说道:“曹小姐想到寺里来寻曹夫人,却在路上受了些凉。我与阿姊和母亲正好在寺中,便将她带到庵堂这边来了。”他说完又将阿植往里轻推了推:“曹小姐还是多歇息罢,外头天色暗了,何必今天走呢?”
五个人这般相见本就尴尬,被他这么不清不楚地一说,气氛显得十分微妙。
阿植一脸颓唐。
“娘亲我病了……”语气里有些委屈,“病很久了……”
“你不听雁来的话非要跑到山上来受这个罪做什么?”老夫人的语气倒还不算严厉,但这话语里的意思,旁观者都有些吃不消。
梅聿之方要开口,梅方平便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袖子。梅聿之便道:“既然将曹小姐送来了,我同阿姊便告辞了。”
待门合上,屋子里一片沉寂。阿植有些颓唐地坐在椅子里,看着收拾好的行李,问道:“今天还走么……我想回家。”
她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雁来,旁边的曹夫人却说:“今天有些晚了,明天走罢。”
阿植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雁来将老夫人的行李搁在一旁,瞥见阿植脸色十分不好,便端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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