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皆是面面相觑。
旋即文皇后用丝帕拭了嘴,便把碗推了推。宫人见状明白皇后娘娘这是不肯再用了,连忙又奉着漱口水等上来伺候。未几,文皇后用餐毕,才喜意盈盈的对乔翘姑姑说:“乔翘,赵婕妤诞下皇上的长子,你赶紧的将原先备好的贺礼准备好,还有,本宫常用的那灵芝取上三支,一并送去贺赵婕妤!”
乔翘暗自咬了牙,面上平平答道:“奴婢这就去办。”
但饶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人乔翘姑姑,也是既未能见到刚降生的小皇子,更见不到独自坐月子的赵婕妤,只能放下礼物便退回来。
七日后,太皇太后再度下懿旨,将小皇子移居太后寝宫,由太皇太后亲自教养,宫人阿繁的身份三连跳,直接成了小皇子的教养姑姑。
此消息一出,文皇后笑了,赵婕妤怒了。
但他们都不知道,太皇太后冒大不韪作此安排实属情非得已。赵婕妤真正不知她的任性妄为,给她的儿子造成了多大的危险。
小皇子降生的第二日,阿繁尚未来得及忧心小皇子发黄,小皇子就先发了热。幸得一干宫人奶妈衣不解带的日夜守候,又有太医、阿繁的警觉,才在第七日略略降了温。这边尚未消停,那边奶妈又发现小皇子有些萎黄,待要细细小心着小皇子发黄,那边小皇子又是吐奶又是腹泻的,真真闹了个天翻地覆。莫说提着脑袋伺候的一干人,就是太皇太后,一日几次的回禀,次次都让她心惊肉跳的,哪里还顾得上照顾赵婕妤的情绪!
太皇太后顾不上,也还是有人警觉照顾上了,鼎方侯李玉华趁着赵婕妤刚诞下小皇子的功夫,三天两头的遣了引教嫲嫲进来说话;皇帝顾念着旧情,也为后宫稳定想,有了空的时候也往淑安宫安抚赵婕妤。
然而赵爽本就是个竹本无心的女子,现下诸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她不气闷:她才刚刚降生的儿子横生就被人抱走了,自己甚至连看都没能多看一眼,而后数次想抱来看一眼,太皇太后的宫人都拦得毫无情面可言!作为一个母亲,这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接受的。尤其更令赵爽觉得难堪到顶的还是,前一刻她为发现皇帝不是真心喜欢她而懊丧发怒,后一刻她假想的情敌竟名正言顺的抱走了她的亲生儿子,成了她儿子的教养姑姑,旋即又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头,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活生生被打死了。赵爽那感觉就已经不是吞了苍蝇觉得恶心那么简单了,她身体的每个细胞几乎无时无刻的叫嚣着要把阿繁撕碎!
就此情况下,李玉华遣派的嫲嫲无异于隔靴搔痒,简直是泥牛入海。而赵恪顾全大局的安慰不但难以奏效,还激起了赵爽的小性子,让她以为别人都错了,都拿了谎话来哄她。
爱难舍,恨交织,赵爽每每当着赵恪的面哭喊:“陛下不是嫌我笨!那当初花言巧语算什么!”,又每每恨声赌咒发誓:“陛下把我的孩儿还来!从今往后我只当不曾认得你!你也当我死了!”……
赵爽似乎从未真正理解过她嫁的人是皇帝,往日在家中接受的教导,练习的规矩,在几乎无法接受的现实面前全面溃散。开始赵恪还能容忍,每每温言软语,即使赵爽折了他的面子,他也能自己转过来。
但赵爽一路顺遂,在关外野马似的成长,天真烂漫之余未曾在世途中受过挫折,一旦遇了风雪,不说弯腰避过去,反而一味挺直了腰杆。她日日面对着纷纭的劝告、开解,体会不到众人对她的宽容,反而将心里憋着发不出的火气,熬成了一股欲望,要将羞辱她的人统统都踩在脚底方才解气。直忍耐到她坐完月子,得了行动自由,她便气势汹汹又不管不顾的直奔太皇太后的宫殿去了!
太皇太后得了消息着实恨铁不成钢!赵爽的身份不算高,但也不是低到她可以一竿子打死的地步。顾念着皇长子,顾念着西北骠骑将军、塑方侯,连大规矩都不敢轻易动用,真真是投鼠忌器。
一旁阿繁揣度着太皇太后的心思,想到赵爽之所以有今日,自己也是初初的那一个绳结,便请了懿旨:“禀太皇太后,婕妤娘娘心生不甘,初初在阿繁。阿繁愿单独见婕妤娘娘。”
太皇太后盯着阿繁不说话,一旁俞嫲嫲便劝道:“太皇太后不妨让她试试,不行太皇太后再做惩处,李侯爷那处也说得过去了。”
太皇太后沉吟再三,还是允了:“素日看你做事倒也妥当的,此事若办得好,哀家许九儿所奏,你再进起居舍。”
阿繁抿着嘴转身去安排。
未几阿繁领着一位奶嫲嫲抱着小皇子,并两位宫人一径转进偏殿。
赵爽一看,阿繁一身竹青色宫装,头上清爽的挽了小籑儿,簪了个蜻蜓簪花,后面一根麻花辫,耳旁青色琉璃耳珰,真是眉未画而黛、唇未点而朱的样子。想来近几月阿繁经了大事,略减了娇憨调皮,于清逸中隐隐添了淡淡华彩,那气度便如酿到了年头的好酒,渐渐的散出香味来。
赵爽说不出那道理,只觉得阿繁于当日不同了。
当初两个天真烂漫的顽皮女儿,到了今日,到底南辕北辙了!
赵爽撇开头,阿繁在众人面前盈盈行礼:“阿繁参见婕妤娘娘。阿繁奉太皇太后之命,抱了小皇子来见娘娘!”
赵爽吸了一口气,便要示意自己的宫人将小皇子接过来。
阿繁一伸手,嘴边漾起梨涡:“婕妤娘娘见谅,太皇太后有命,小皇子略有些不足,不宜多人怀抱。请婕妤娘娘屏退宫人。”
赵爽手一紧,几乎没咬牙切齿的:“你!”
阿繁含着笑,不顾赵爽的反应,径自驱赶了赵爽的宫人,仅剩赵爽一人。这时小皇子的奶嫲嫲才将小皇子抱给赵爽看。
赵爽张头去看,呀!这就是她的儿子!皱着一张脸,要红不红、欲哭不哭的样子,小小的身子,真似猴儿似地模样。赵爽心中一痛,便呢喃道:“怎么这样瘦!我可怜的孩儿!”,说着便嘤嘤哭了出来,又想张手抱着小皇子。
然而奶嫲嫲却不后分说,退了一步,行礼道:“娘娘,奉太皇太后命,小皇子该回去了。”,说着不由分说,便领着两位宫人行礼走人!
赵爽张着嘴,呜呜哭出声来,一路追至偏殿门前:“狗奴才!你们仗了谁的势!我是他娘!”
阿繁在后头摇头,只挥手,候在门边的内侍便把殿门关上了,偌大的偏殿,只剩阿繁、赵爽两人。
赵爽见如此情状,只冷笑:“你屏退众人,又打算说什么鬼话!可笑往日我竟信你!天地良心!你也不怕遭雷劈!”
阿繁敛了笑容,莲步轻移:“你有多少不平?只管一条一条骂出来与我听听?”
赵爽红着眼一瞪:“进宫之前你便认得陛下,你明知他!你却哄我说陛下喜欢的是我!你自己躲在一旁捣鬼!今日,我诞下孩儿,你却把我的孩儿抢走,带累的招珠挨打死!这些不都是你做出来的!所幸招珠看得真切,不然我岂不被你哄了又哄?!”
“还有么?”
“这还不够么!招珠虽然是个奴婢,却也是个人!你就不怕她夜里来找你!”
阿繁闭了闭眼睛,带张开时,眸中似有水流动:“如此,我便一一与你分辨。本我也不必进宫,是为老侯爷求了江小爷、景怡王爷,我才陪你进的宫。老侯爷要阿繁陪着,是为什么缘故,你可知道?此其一。”
“我进宫前认得陛下,不错!”
“可见你那时心里就藏了奸了!可恨我竟不知!”
“我认得陛下,你当真不知?阿爽,你一叶障目,便不见森林,不辨是非了么,你可还记得,我还引见你与陛下!阿爽,我进宫前不仅认得陛下,也认得小贼,去年元宵,灯会上我便认得陛下和小贼。若按先来后到,便陛下喜欢我,又何尝轮到你来怨我欺哄你?何况这翡翠镯子虽然确实是宫中之物,但却是我与小贼缘定三生的凭证,是陛下心知肚明赐给小贼的!后来元宵节,陛下怜我不能出去与小贼相见,特意造了琉璃灯,这里头多少君君臣臣的含义,你道是为陛下喜欢我么!阿爽你只为陛下一句话,不分青红皂白的,甚至连陛下话里的意思都没想明白就发这一场好没道理的脾气!此是其二。”
“你闹了这场脾气,太皇太后古来稀的年纪,要赶着出来收拾残局,李侯爷、存戟哥哥、景怡王爷、小贼无一不牵动悬心,但都宽容着你,你都无知无觉么?你怨我抱走你的孩儿,可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儿就到了今日尚不敢说平安无恙?太皇太后的宫人、太医院的太医,还有我,都是提着脑袋来看护小皇子,究竟你的孩儿有宝,人人拿了命来专与你作对?此其三!”
赵爽听的阿繁如此直白,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泪流满面的,心里恨极却是一句话都辩驳不出来。
阿繁看着她,也不顾她,径自说道:“那日太皇太后一句‘他不是你的孩儿,是帝国的皇长子’,你掂量过么?你只一味恨我骗你去了吧?你可知太皇太后这一句话有多少深意?你可知你犯了这样的过错,皇家之血裔差点命丧你手你却平安着,这是为什么?”
“若是寻常宫妃,莫说见小皇子一面,只怕小皇子一降生,就要被打入冷宫了!阿爽,你要恨人,只管恨去,但阿繁劝你,今日回宫想清楚三件事。一,陛下说指望你有两分通透,陛下也少操些心,这句话陛下是埋怨你不喜欢你么?他为什么操心、又操的什么心?若这点你想不透彻,那二,小皇子不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但为何太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说小皇子是帝国长子?若这点你想得出个端倪来,三,你何妨想想,小皇子若早产不幸,谁得了好处?究竟是我么?还是另有他人 ?'…3uww'”,阿繁伸出纤指,一一数给赵爽听,而后平心静气,又淡淡道:“不怕你笑话,阿繁敢说一句话,任是真龙天子,我阿繁这辈子,只认着小贼,生死都追着他去。”
阿繁说罢,又恭整道:“传太皇太后口谕:赵婕妤产后虚弱,着即日起免去一应礼仪,淑安宫内安心调养!”
阿繁宣旨罢,又看了赵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