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死了!
“十八爷,十八爷!”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跪在他床边,看着胸前被些染红的绷带,使劲的晃动着他的身体:“你醒醒,你起来听我给你背诗,最好玩儿的我还没背呢!你起来,你起来!”
“福晋,您别这样,福晋……”两个丫头过来拉我。
“滚!”我大叫着,生把一个拉我的丫头推倒在地。胤祥此刻只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也不再说一句话。
“听见没有,起来,我还有你对不出的上联呢,你起来听啊,我还想看你笑呢!起来!”
他竟然真的睁开了眼,还冲我笑着:“十三嫂的诗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的诗,十三嫂再给我背一首吧,我想听。”
“我给你背,你听着,你听着。”我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泪,挤了一个笑容给他:“‘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跶。’”屋里只回荡着我自己的笑声,笑得很累,很累。
这个不爱笑的孩子在他渴求的笑容中走完了他的人生,他的父亲没来看他一眼,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死,死在谁的手上,可也许这样就真的不用再“懂”了。
我抱着膝在他床边的地上坐着,几个小时前,我们也是这样坐着,几个小时后,我自己在这儿等待着,等待着他醒来?
下人都被胤祥赶出去了,他依旧没有靠近我。
但现实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醒来,我也不能继续这么“胡闹”了。
“十三爷节哀,十三福晋节哀。” 张廷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张相好好开导开导她吧。”胤祥退了出去。
张廷玉在我面前蹲下:“福晋这样,十八爷也走得不心安啊。福晋,‘东明西又暗,花落复花开,唯有黄泉客,冥冥去不回。’逝者已矣,咱们现在应该想想这些活着的。”我的心被狠揪了一把,那个在黑暗里的藏着的终于要爆发了。
“您是唯一一个和十八爷在一块儿的人,万岁马上要召见您。您现在可是一汪活水啊,有了水才就有盼头。”说着重重的按住了我的手,:“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死去的十八爷。福晋保重。”还是那个胸有成竹的表情,还是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转身走了。
留在我手心儿一个纸团:“滇。”
身后站着张廷玉和李德全,虽说这两个都是会帮我的人,但面对康熙那张明明没表情却能让你忐忑不安的面容,我只是跪在那儿深深低垂着脑袋,尽管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胤祥和那群数字站在两边,我却根本不想抬眼。
“十三媳妇儿,朕不问你什么,朕让你自己说,把刺客带上来。”
看到她的脸我是完完全全明白了张廷玉的意思,也懂得了胤祥为什么欠他的情。那张再次陷我于水火的脸,岚愁!
胤祥马上跪在了我的身边,我不敢去看他,我怕知道答案。
“富察氏,你先说吧。”康熙的语气仿佛是在聊家常,但寒意早已遍布你全身。
“皇上不必问了,我是爷的人,死了也是甘愿的。”
果然。
“倒像是个贞洁烈女啊,把话给朕说清楚。”
还要怎么说清楚?难道你真没听明白?非要让胤祥在众人面前颜面无存?这一盆脏水真要一滴不剩的泼到你儿子身上?
“说!”
“回皇上,本来我们爷是要奴婢行刺太子的,可奴婢撞上了十八爷和十三福晋,败露了行踪,要脱身不成,就……”
我指甲死死扣紧大腿的肉里,咬紧了牙,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想要撕碎岚愁,撕碎这连无稽之谈都算不上的谎言,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要为了活着的人,为了十八阿哥忍耐。
“十三媳妇儿,你自己说吧。”
“回皇阿玛,臣媳当时正经过天井碰巧遇到十八阿哥,刚打了个招呼就看到有个黑影闪过。是……是朝着太子爷房间的那个方向去的,刺客见败露了行迹,就要逃走,十八阿哥要抓刺客,就拦住了她,结果就……”
“这都是你亲眼所见?句句属实?十三媳妇儿,你可要知轻重啊。”
别再逼我了行吗?我到底说的是什么啊?你真的相信吗?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可我一瞥眼,看到胤祥紧扣地面的十个手指,心里就是一揪。缓缓抬头,见张廷玉仍是一脸的胸有成竹。我深深闭上了双眼,满脑子都是十八阿哥的笑脸,一会儿又是胤祥微微扬起的嘴角。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为了你们,我一定可以的。
定了定神。
“回皇阿玛,臣媳所言句句属实。”
大厅里静得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也听到胤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为了你我做到了。
“十三媳妇儿,朕是从小看你张大的,信得过你,你替朕好好开导开导老十三,让他明儿一早来见朕。德全儿,为老十八准备后世吧。”
“是。”
“先把刺客压下去。天儿不早了,散了吧。”
张廷玉的脸上不再是胸有成竹,阴得很沉很沉。但他还是赢了,他胸有成竹的猜到我能做到,为了胤祥,为了十八阿哥。
我做到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走在前面,面朝着墙上的青松图,背对着他。依然是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依然不说话。
我不想再埋怨了,不想再恨了,我真的没劲儿了。
“你也得记着。”
“我记着,我记着今晚,记着娴儿,我爱新觉罗胤祥也欠你兆佳若娴一份情。可他们的情我还,娴儿的,我不还,我怕我还清了,娴儿就飞走了。”
我转身扑进他怀里。
“什么吗!你们一群大男人,把事儿都丢给我一个弱女子,我万一说不出来怎么办,万一说错了怎么办,会害死你啊。”
“不会的,娴儿不会害我,永远不会,不会。娴儿说过舍不得我,娴儿说会一直陪着我,娴儿要跟我一起飞,娴儿再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都是我的情人,我们永远不是朋友,娴儿还要等有了孩子天天留我过夜呢,娴儿心里有我。”
这是几句感慨而已吗?我真的离兆佳若娴很近了,很近,很近,可我离你有多远呢?兆佳若娴因为背叛你而深藏着对你的爱,苦了你更苦了自己,那我呢?我算是什么?我为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为了我认为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保护你的那个使命?还是……
现在我只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再关心自己在想什么。
那,又何必去管放下的床帘……
“没睡?”轻声地问我。
“怎么睡得着?”盯着头顶的一方床帏。
“你跟老十八背的什么诗,让我也听听。”他右手托着头,侧过身问我,表情不那么难受。是啊,既然他来帮我直面现实,我又何必扫兴的逃避?天,总是要亮的。
“我们家下人做的,十八弟说是‘气死李太白,吓死杜子美’的。”看到我的配合,他显得更积极。
“快说来听听。”
我脸带笑意:“‘笑刘邦’名字挺大气吧?‘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蹿,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
“哈……”竟然笑得手都撑不起脑袋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再逗我笑了”我真是不愿再见他活得这么累了。
他也渐渐地止了笑:“廷玉怎么交待你的?”
我笑着爬出了被窝,在砚台底下拿出了张廷玉塞给我的小纸条。天儿真是冷啊,冻得我一溜烟儿又爬进来了:“放那儿绝对安全,没人会想到我东西还藏那儿了。”
胤祥把我搂紧怀里,一边帮我暖着,一边打开纸团:“滇。看懂了?”
“废话!瞧不起谁啊你?看不懂,我敢那么足的底气在老头儿面前编故事?”
“那你倒给我说说看,不是蒙的吧?”
“他来找你说什么‘灾民’的事我就觉得不对了,哪是来找你商议啊,那是给我做铺垫来了。就要跟我强调那个‘水’吗!后来又说了一遍‘有了水才有盼头’。傻子也知道什么意思了:‘滇’就是‘水’和‘真’,‘真’就是‘禛’了,有了‘禛’才像有了水一样,才能有盼头吗。明摆着让我保你四哥吗!怎么保呢?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把你卖了!这事儿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媳妇儿出来保你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谁还不怀疑你们哥儿俩呢,这下好了,我出来大义灭亲,别人就不会怀疑你派小老婆刺杀太子的事实了。派自己小老婆去行刺,就冲老四那个‘冷面王’的劲儿,鬼才相信是和你个商量好的。明摆着是有人要陷害你,可现在保你只是‘一失两命’,大家一块玩儿完,只有先保住你四哥,你将来也才有盼头。怎么样,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我聪不聪明?”
本以为他会还像刚才那样大笑一场的,谁想却更紧的保住了我:“难为你了。看你今天在众人面前那么难,我心里……”
本来是指望他安慰我的,这下又得倒过来了。
“行了,行了,我又没少块肉。你媳妇儿就是太善良,没怎么撒过谎,没什么经验,加上今儿那么多人,有点儿怯场,放心,往后多撒几回就好了。”
他依然紧紧地抱着我,也不做声。
“天亮见了老头儿怎么说想好了吗?要不咱俩先对对词儿,串串供?”
无回应。
我抽出了一支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我就是害怕,怕你有事儿。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让自己有事儿,行吗?我看你难受心就揪着疼,疼得都喘不上气了。你以后好好儿的啊,别让我再心疼你了,我疼不起了。”说着就很没出息的哭了出来,把头埋进他胸前。
依旧无回应,只是脸颊贴着的前胸在轻轻地颤动。
“娴儿啊……”
就这样吧,什么“约法三章”,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吧,现在重要的是相濡以沫。
明天会怎样呢?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