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除去那话语中的不敬,这人……的确是个英才。
玄宗心想,吴家公子的这一举动,已经成功勾起了玄宗的好奇心。看来,若是这吴邪言语再谨慎那么一点,这人的官运前途,不可限量啊!
“自高祖开世,这天下就姓了李,后玄武门之变,太宗弑兄夺位,虽说不义,后却重用贤能,政治清明。高宗愚昧,被武氏蒙蔽圣听,河山姓武,贞观遗风尚存……后当今圣上平乱继承大统,有先帝遗风,但论任人之能……嗤……看那杨玉环杨国忠兄弟,实乃笑谈,笑谈!”
临阶而坐,俊脸微红,无视掉满殿文武嗔怪的眼神,高谈阔论起当今圣上的治国之道,罚不抵功,不拘的吴公子虽说平日里就有些放浪,但行为举止,却还有一个度可寻……只是今日,这言谈不敬的,确实有些过分了。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论罪当诛,论罪当诛!”
“此种乱臣贼子竟然被奉为英才,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
俊眉侧额角处的青筋略微跳动了一下,看着那围着吴邪喧闹的大臣,张起灵无奈叹了一口气,这个吴家公子,怎么总是会有这么许多的麻烦,而更可气的是,不知何时,他名震天下的张将军竟成了专为这人收拾烂摊子的佣仆,玄宗任用杨国忠是笑谈?那他这般冷淡孤僻的人成天围着这个天真的小公子又喜又悲,他是什么?**麽?
“圣上,圣上……”穿着官服一脸狼狈还顶着黑眼圈的吴二白冲入殿中,看着那蹒跚的步态,竟然比他抽风的大侄子还要疯癫许多,也顾不得许多儒雅,就要冲上去拉住闯祸的那人,无奈到底是一介书生,被那朝堂之上全身铠甲的莽夫武将一瞪,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劫难,这真的是劫难,谁知道他大侄子昨天喝的是什么酒,夜晚归来时神志清醒,却偏偏在今日旭日初升时着了魔,醉得像是要喝死了一样。“烦请圣上恕罪……”,稳了稳半天心神,只能认命地憋出这么一句。
“恕罪?此种大逆不道之徒,让朕如何恕罪?”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一句,玄宗其实并没有生气,相反,这吴家公子倒真是个奇人,刚进门就送给自己一幕好戏,若是周围没有这么许多死板的文生,自己也许真的一时兴起留他在宫中三五日好好探讨探讨这家国大事,只是……这人的狂妄,有些不分场合时间,今日是殿试之日,这里又是议论国事的大殿,这样庄严的地点,如何任由这猖狂的书生闹事?
“论到罪过,这杨玉环杨贵妃可要在您辉煌的功过薄上大记一笔……”
那耳畔的指责似乎与阶上坐着的那人毫无关系,更过分的是,那不知好歹的吴家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一抬手,不是那熟悉的“邪”字,扇面上的内容,不堪入目。
那是一只乌龟,宽大的龟壳,粗短的四只,细长的小尾巴,画法十分拙劣,但若仅仅只是一只乌龟也就罢了,吴邪似乎还是嫌自己的处境不够糟糕,那龟裂的龟壳上,醒目的“李隆基”三个字气的龙椅上的那人差点跳脚。
“你……你这个不肖子。”
吴二白气的怒骂一声,然后双眼外翻,晕了过去。
“吴大学士晕倒啦!”
“快来人啊!”
“御医,御医!”
……
又是一幕乱七八糟的闹剧,吴二白被几个同僚抬了出去,看情势势必要大病一场,而他疯癫的亲侄子只是指着被抬出去的吴二白,拍着腿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大叫什么“老头你也有今天”。
“放肆!真是放肆!:”玄宗认为自己真的是老了,不但没有及时制止这个乱臣贼子,还认为他及其有趣,从而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大唐的脸,他的面子,毁于一旦。“来人,给朕拖出去砍了!”
得到命令,四五名带刀侍卫向吴邪扑了过去,吴邪下意识推出一掌,一人被掌风震翻在地上,口吐鲜血,动弹不得,看着更多的侍卫拔刀逼近吴邪,张起灵无比焦灼,今天的吴邪是怎么了?怎么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
“你们还等什么?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就地正法!”
刀光冷目,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刀向吴邪逼近,张起灵以为吴邪会出手杀出一条血路,他也已经计划好了要是吴邪真的这样做就立即协助他冲出大殿,谁知……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过他的掌控。冷冷的刀光映的他睁不开眼,而阶上坐着的吴邪,朝他这边望了一眼,然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
82。
泛着血色的眸子睁开,花木凋零衰落,这里究竟是荒芜一物的塞外高原还是金碧辉煌的议事大殿?没有人分得清楚。
煞气,杀气。
滴答……
自颀长指尖滴落一滴血红,萧瑟的景色开始变得虚幻,恍恍惚,化作血水中朦胧的幻影。
“张将军!”
李白惊慌地叫了一声,挡在吴邪身前的那人,似是被唤醒一般,眼眸突然清澈,由血红化为平日里深沉的潭水。而几名侍卫的佩刀依然被禁锢在他手中,五指相扣,千钧之力,果然是英勇无敌的大唐战神,仅仅一只手,就让武艺精纯的皇家护卫进退不得。
“将军,圣上有旨诛杀此人,你若拦我们,便是触怒了圣尊。”侍卫头领样的人物小声提醒了一句,他本就仰慕张起灵的威名,如今兵刃相向,自是不忍心看到仰慕的英雄受到责罚,阻拦了还在使力的同僚,看着那不断滴血的手心中又是一阵惋惜,李唐天下,全凭这双一脉相承的奇特手指护卫,这么宝贵的右手,竟是被自己所带领的御林军伤到,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思及至此,手上便松了力,他实在是不忍心再伤张将军半分。
“头领,你……”旁边的另一名侍卫见头领萌生退意,轻轻拉了他一把,“圣上口谕,不遵,是要满门抄斩的。”
一句话,醍醐盖顶,侍卫头领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又握紧了手中的刀。
张起灵觉察到手中刀刃的张弛,早就做好了准备,当那刀开始旋转时,钳箍住刀的右手已经撤了力道,侧脸躲开逼近的刀锋,回身撤步,一掌劈碎了执刀人的手骨。接着右手一捞,即将掉落在地上的朴刀便被夹在了右手两指中,只一用力,咔嚓碎成了两截。
“妄动者,死。”
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平淡语调,却像是梦魇般回荡在寂静的大殿,平静地看着龙座上的那人面色苍白,俯下身,向着那疯癫的罪魁祸首伸出没有沾血的左手,“邪,起来。”
“邪?”满殿讶然,不仅为这亲昵的一声“邪”,更为张起灵语调中毫不掩饰的一丝温柔,这冰冷待人如同草木的张将军,曾几何时对人如此温柔过,这疯疯癫癫的小公子,又与张将军之间有多少不得不说的秘密?殿上的众人一时之间迅速陷入揣测,就连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玄宗,此时也挑着一边眉,疑惑地端坐在龙椅上看好戏。
“邪,起来。”看着那人没有反应,张起灵又重复了一遍。
“张起灵?闷……闷油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吴邪好似一瞬间清醒,不确定地叫出了张起灵的名字。
“嗯。”张起灵应了一声,不适地蹙了蹙眉,这贪酒的小猫究竟喝了什么?一出口,竟然是让他也无法忍受的酒臭。吴邪的贪酒他见识过,充其量也只是贪嘴罢了,绝对还没到李太白那种嗜酒如命的地步,只是闻那小猫今天身上散发的酒气,张起灵总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京城重地,好酒虽然云集,但因为吴邪的关系也被他寡淡的张将军打听的差不多了,但吴邪身上的那股酒味,强烈雄厚,香醇中却有一丝不适的邪气,这种酒,绝对不是中原的酿制方法,难不成……是喝了外来的酒?
此时的张起灵所有心思都已经系在了吴邪身上的那股邪气的酒香,竟是没有注意到吴邪出口的“闷油瓶”这个绰号,也辛亏他忽视了,如若不然,大抵又会有一场喧闹,当然喧闹的不可能是张起灵,依他那种天塌不惊的性子,想喧闹也喧闹不起来。
“张起灵……你他娘的凭什么不见小爷!”吴邪没有理会张起灵伸来的左手,而是猛地站起来,一拳挥向站立的张将军,张起灵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发生的变故,措手不及被砸到在地上,其实,也不能说是措手不及,而是他甘愿如此,没有反击罢了。
“这……这……这……”
张起灵被打了?
张起灵被打了?
张起灵竟然被打了!
果然,比两位当事人惊讶的,还是大有人在,满殿文武不敢相信耳闻目睹的一切,他们想说服自己正在做梦,但无数双眼睛看着张起灵溢血的唇齿,他们相信,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梦境。
其实……朕比较奇怪的是,张起灵竟然没有躲开。
思忖了片刻,玄宗已经肯定这张将军与名为吴邪的考生关系肯定不一般,只是这不一般到什么程度……还得……思量思量,思量思量。
“咳咳……”故弄玄虚地咳嗽了两声,玄宗终于意识到现在不是猜测这两人关系的时候,故作正经地挺了挺腰,开口打断了尴尬,“张将军与吴邪是……故交?”
83。
张起灵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珠没有答话,而那疯癫的小公子却急匆匆地辩解道:“我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没有关系?是么?
深沉似潭水的眼睛泛起一丝悲凉,身子挪了挪,原本如同劲松般挡在吴邪身前的张起灵已经移动到了一侧。
玄宗若有所思看了张起灵一眼,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悲伤。又看了看垂首不语的吴邪,猜测这二人身上定是产生了什么误解。
“你们是不是故交朕不管,可这吴邪闹了金銮大殿,丝毫不把朕放在眼中,论罪当诛!”
威严的一声咆哮,大殿似是要震塌一般,张起灵看了一眼沉默的吴邪,欲言又止。他愿站在他身前替他抵挡伤害,他愿为他求玄宗放他一马,他愿为他撑起一方安宁,他愿护他一世安好……可他呢?他为他开辟了一条幽香小径,他却因为一件小事与他闹起了别扭,他甘愿选择一条充满荆棘的危险之途,他费尽心力与他撇清关系,他能怎么样?他还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