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嘶鸣声,破碎声。
被吓坏的一匹匹骏马踢碎了捆绑他们的木桩子,如同潮水般气势汹汹地从那马房中奔了出来,冲向无良的叛国者,他们尖叫着后退,却在推挤中跌倒,然后被疯跑着的马群踢碎了脑袋。
“撤,撤,快撤!”
再也顾不得伪装,刚刚发话的那人仓惶逃出马房,狼狈地寻找庇护所,以躲避外面似乎被怨灵附体的马群,接着火光的掩映,他看到张起灵的马,那匹无可匹敌的“乌蹄踏雪”狂暴地嘶鸣着,追逐着一名又一名的叛国者,然后驾轻就熟地踢碎他们的脑袋,而在它身后,随行的那匹白马不堪示弱,咆哮着冲进逃窜的人群里,未曾修剪的鬃毛及膝,在黑夜中飘散抽打,像是一条条皮鞭,鞭笞着肮脏不堪的灵魂。
“他奶奶的,这是妖孽吧!”看着外面心惊肉跳的画面,他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从胸前掏出一个竹筒放在地上点燃。
114。
此夜阴郁,当那象征死亡的烟花绽开时,盏盏孔明灯闪着妖异的冷光升天,那火焰刺目,像是杀戮溅出的鲜血!
“他们这是作甚!”
风声?呼哨声?
寒光冷冽,将这漆黑的墨夜劈成两半,切断箭楼角上的那星烛火,血光飞溅,刚刚还执弓搭箭的兵士顷刻间身首异处。
“有埋伏,有埋伏!快给胖爷我放箭!快点!”
挥刀挡下迎面飞来的一支冷箭,举头四望,却只看到天空满目的烛光。
“埋伏在哪?快找!放箭的在哪?”
天空中摇曳的烛火似是在嘲笑,胖子一把拂去额角渗出的冷汗,狼狈地挥着刀,在箭雨中躲闪。
难不成遇了鬼了?
除了风,剩下的只有弓箭的啸鸣,循声而去那啸鸣确实来自天上,可这天,除了那些个猖狂的烛火,哪里有敌军的影子。
耳听着周围的惨嚎越来越烈,眼见着四处血肉横飞,有人被射穿了膀子哀嚎求助,却在同伴盯着盾牌到来前又被一支箭射穿了喉咙,有人奔跑着想要躲避身后层层扑来的箭羽,前方一箭落在脚上,将整个脚掌钉入地面,未来的及拔出,就变成了无数箭支的活靶子,有人挥刀抵挡,被无数箭支逼得后退,未及看清身后城楼的边沿,一脚踏空,从那万丈高城跌下去,粉身碎骨。
抵抗,呼号,绝望,除了这些,便只剩下死亡。
“胖爷跟你们拼了!”
扫见角落处陈旧到不知被尘土掩了几层的投石器,胸中邪火乱窜,胖子也顾不得那侧退到死角的吴家三爷的阻拦,撇了刀直奔那投石器而去,也不管那是不是前代的东西,就势一滚躲过一支飞箭,一把撕破碍事的铠甲,露出一身的横肉。
“妹的,胖爷这就让你尝尝,前代玩意儿的厉害。”
一左一右两道盾牌忽然出现,挡住了直取胖子性命的两枚羽箭。左右扫了一眼鼎力相助的两人,饼脸一扬,拉出一个豪迈的笑容,“小哥,天真,麻烦你们替胖爷‘护法’啊!”
“滚你丫的!你他娘给小爷我快点,这破烂玩意撑不了多久。”担忧地看着盾牌之上增添的许多窟窿,吴邪苦着一张脸,清秀的眼眸哀怨地看着张起灵,“我说,你们飞云骑要不要这么节俭,盾牌给小爷我造厚一点行不行?”
“资费有限。”感受着箭支插进盾牌中的震动,虽然身为将军,但张起灵也是无奈的很,这军中所用,全来自军需库供应,这军需库中要多出个别中饱私囊之辈为一己之私以次充好,这也不是可以防患于未然的,更何况唐开国时,太宗改制,为求便捷盾甲剑戟都与汉时大相径庭,长剑变轻,锋缘尤存,盾甲变薄,你又如何能要求它防守之功可以于汉时媲美?
“死胖子你给小爷我快点!”有箭擦着头皮飞过,被箭支擦到的地方头发掉落,吴邪心痛地看着飞扬的发丝,心中不免哀怨胖子的迟钝,要不要那么笨啊,一个投石器都搞不定。
“丫的胖爷也想快点弄好啊,没有石头怎么办?”
“什么!”
“什么!”
无奈胖子的愚昧,更惊讶于身旁人竟然可以异口同声发出这么惊讶的感叹词,如果手边有枪棒,吴邪真的怀疑自己做得第一件事,就是一棒敲死这个有头无尾的死胖子,要不要这么扯,没有石头要投石器能干什么?
黑眸暗了暗,吴邪可以感受到张起灵身上散发的寒气,以前他还对被张起灵这样瞪的人抱有同情,可现在,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气温降至冰点,胖子此时哪还有空顾及外面飞来飞去的箭支,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在被那些箭射到之前先被张将军目露的冷光冻死,仗着身糙肉厚死皮赖脸活过这么久,没想到对于那冷光的抵抗力,惭愧的还是那么一个“零”字。
“那个谁,把你头盔给我!”
关键时刻,一把夺过过路兵士头上的铁盔丢进投石器中,迅速摇动了手柄正待松开,一只修长的手握紧手腕,阻止了胖子的动作。
“嘘,听。”
“小哥,听什……唔……”看那人硬生生挤进自己这方盾牌所能护住的狭小范围,口被那人另一只手捂住,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好看的脸,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娘的张起灵你要不要这么妖孽,妖孽就算了,靠得这么近作什么?勾人啊!
有人想入非非,有人不知所以,而有人,却提气屏息,达到浑然不觉的化境。
“起灵,我让你修道,是为了教你倾听。”那年夏至,有人一袭短衫随性,和他并排策着马,沿着小溪而行。
“听什么?”记忆已模糊了那人的影子,就像溪中的倒影,一晃,便碎成一池清水。
“远风拂细露,花开碟破茧,屏气凝神,将气息弥漫到天际,你会听到你想听的东西,记住,用心,不是耳。”
那年夏至,他听到了他从未听过的东西,他听到露珠从那高耸的松枝被微风拂落的声音,他听到花下土壤中茧破化蝶的声音,他甚至听到马蹄踩踏的来处,有嫩芽破土,迎着风,撑开仍然稚嫩的新绿。
一层薄雾,将周围烦杂的一切屏蔽,混沌中,张起灵仔细寻找着蛛丝马迹。
有了!
皮革摩擦着木,是何人的取箭声?木擦着牛筋,又是何人搭箭上弦?
来了!
当那跳动的音波传进心里,眼还未睁,握住胖子手的手飞快地将投石器拉偏一个角度,搬动机璜,将其中的头盔弹射出去。
清脆的声响,那头盔在半空中撞折了的羽箭掉在地上,之后依旧不减速地向前冲“噗”地一声,砸坏了什么东西。
“奶奶的,突厥小儿竟然给胖爷玩阴险,兄弟们,对着天上放箭!”
一脚踢翻摔落在城上的突厥兵士补上一刀结果性命,拽着那人背上的绳索,胖子怒喝一声下了命令,绳索的那一头,连着的是一个硕大的风筝,而这一招他熟悉,当年楼兰破其余西域诸国,用的就是这种“飞渡”的计量!
115。
“你怎么了?”吴邪挥着莫邪剑,顶着破烂的盾牌闪避潇潇箭雨,“张起灵你他娘想死吗?”一把拉过身旁还闭着眼睛的那人,嗔怪地瞪了那人一眼,看着插在刚刚那人站的地方的那枚箭支吴邪真的想撬开张起灵的脑袋看看,看看那只闷油瓶的脑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战场之上随时可能丧命,他却还在那里闭着眼睛走神,不要命了是不是?
“不对。”谁知那人并不在意吴邪的恼火,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出口,就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字。
“哪里不对?”随意挥了下剑挡掉两人面前飞来的箭支,吴邪问道,还没说完,又急忙转身又一挥剑,将从后面偷袭张起灵的一支箭砍成两半。
“数量不对。”那位似乎丝毫不介意眼前的危急,仍旧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补充。
“张起灵!你他娘给小爷一句话说完整!”一把拽住那人衣领贴紧自己,脚下一步,带着那人随自己的步伐穿梭在箭雨中,一黑一白,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就那样贴着,躲过一支又一支的夺命箭。
“妈的累死小爷了!”也许是胖子那边的反击起了作用,箭不再那么密集,吴邪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可一抬眸,看见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睛,脸一红,又迅速低下,错过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微微上翘的眉角。
张起灵,你他娘要不要这么勾人!
窘迫地暗骂数声,尴尬地咳了几下,终于平复下心里那股莫名的躁动,吴邪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你继续……说明白,什么数量不对……”
“他娘的突厥老儿,胖爷找到非宰了你,你们!快去看看,多弄下来几只风筝看看……”
薄唇动了动,张起灵正要开口,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看来……真的正如自己所想。
刚刚凝神细听,其实是在暗暗计数,看那夜色中弥漫的孔明灯,若是一盏绑缚一只风筝,看那数量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分明听到了我方箭支刺进敌军身体中的沉闷声,所听到的惨叫却远远少于这沉闷声,更何况放了那么久的箭,也只落下了少量的敌兵尸体,四及个中缘由,其中必有蹊跷。
“胖子,你吼什么?”也许胖子的性格是有些冲动,但吴邪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激动的胖子,大呼小叫,上蹿下跳,对着夜色挥舞着一条狼牙棒满脸怒色,像是吃错了药。
“中计了!天真,我们中计了!”
当胖子举起刚刚射下的一只风筝,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
“草船借箭。”快步走上前一把夺过那风筝细瞧,视线随着那根绳子游走,停滞在风筝上缚着的东西上时,张起灵的目光阴郁得可怕。
那是一个稻草人,是扎着无数印有“飞云骑”印记箭支的稻草人。
这突厥……真的变聪明了……
“这阿史那威吉还真是个人才啊,竟然把楼兰王的计量和草船借箭结合起来了,嘿……”
“胖子,我们现在要想得是,叛兵不在天上,那么他们在哪……”
“天真你等着,胖爷这就给你个答案。”
怒极的胖子挥起狼牙棒一甩手将那沉重的兵器掷到空中,砸下了一个突厥兵士。
“你们将军呢?”扼住那人的脖子恶狠狠发问,胖子努力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