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过篮子拍了拍,“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你们家还需要钱来照应,心意我领了,但是以后可不必这样了。”
“好。”雨凤笑了笑,现在,她才想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所谓兄弟相争,骨肉相残,她这才刚刚下手呢——只可恨姓沈的有眼无珠,不然,不正是一箭双雕,可不是桩美事?
这边,雨凤与“苏幕白”是相谈甚欢,两人说来说去,竟然又是都喜欢花间词的,一个说出“绝代佳人倾国”,另一个就说“花下相见无期”,一个说得“团扇、团扇”,另一个就接道“美人病来遮面”,于是,也从报馆外聊到了报馆里,茶水点心自然不可少,也有人一旁看得高兴——这才是一对璧人嘛。当然,也暗自感叹,苏幕白竟然是展家人,更也怀疑,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不讲理的弟弟——展夜枭。
不过,此刻的展夜枭却“夜枭”不起来了,在待月楼里被沈世豪看得,连酒也不敢喝,只好一点点饮着茶水,一口口咬着点心——幸好,雨鹃已经回到后台了,不然他这副样子,怎么给个外人看啊——跟个没长大的小伢子似的。可是,鬼使神差,他就是没法反驳那世豪哥的“教训”,或许,被他照顾了一晚之后,就习惯上了这种照顾了吧……所以,根本就不打算去反驳。
“那些时装的图书,被撕了。”云翔还在纠结,“云飞不是还接受过西方新文化么?脑筋比你还老旧得多——世豪哥,你比他大吧,可是啊……哼,还吹嘘什么新青年呢——就他?”
“怎么,我就很老啊?”世豪弹了个指响,“你那个大哥看起来可比我迂腐多了——怎么,我借给你的那些美利坚和法兰西的图书,都给撕坏了?”
“是啊……”也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云翔脸上讪讪的,“那个……我会粘好的……”
“算了,撕坏了就坏了,粘它做什么。”给云翔倒了一杯茶,世豪笑了起来,看着他脸上的那点尴尬,他的心情就没来由的出奇的好,“你要是想看,我再给你找几本,这种东西啊,看过了就算了,何必为了它惹了满身的火气?”说着,把茶水往前送了送,“来,降降火。”
“火气说降就降啊?”云翔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真就笑了——不是跟雨鹃那种逢场作戏的笑,而是真正的笑,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三月艳阳都要为之失色,“这火气啊,跟着我都十几年了,要是能忍着就忍了,可惜,我展夜枭就是这么个臭脾气。”
“这脾气好。谁能没有脾气呢?”世豪竟然给自己倒了杯酒,花雕的香气过于醇厚——酒香可醉人,可是,酒醉人又如何比得上人醉人呢?
“沈老板,你可是头一个说他有副好脾气的——莫要宠着他了。老爷啊,就因为他这倔脾气,没少跟他发火。”天尧一边摇了摇头,他是乐意云翔多交些朋友的,毕竟,展家,云翔是不能呆一辈子的,日后就算分家,展老爷也不会给云翔留多少东西。
“天尧!”云翔被他一说,倒是有点窘态了,撇了撇嘴,反而马上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尽给我拆台。”
“呵呵……”世豪笑得开怀,“纪兄弟,你跟云翔是好兄弟,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天尧了,”说着,倒了杯酒递了过去,“云翔啊,他要是没这点脾气又怎么是他了?况且,做生意,看的是诚信是本事,跟他这脾气没有半点关系——我对他这脾气是欣赏得很,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该发火就发火——这才是真性情,没事儿笑里藏刀的,我沈世豪还看不上——不,该说是,笑里藏刀的,这世上还没几个玩得过我沈世豪。”
☆、二十七、菱角
二十七、菱角
一回到家,免不了的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一旁天尧好说歹说,这才是解释清楚明白了,各自说了开误会,也就不再追究,倒是展祖望,一想到云翔在生意上颇多建树,自己又实在大惊小怪了些,不由得和善了几分,脸上也带了笑意,这让云翔竟然受宠若惊,人也高兴万分,心情好到不行,挂着笑意一路飘回到自己的小跨院,正见天虹坐在亭子里,一阵清风拂过,吹乱她额前的发丝,真是人可入画。
秋景怎生悲苦意,
佳人本有婉约情。
风姿当作梦魂醉,
旧剧安成金玉盟。
一首七绝,信口拈来,可仍是带了满心的怨气——这怨气不为别的,只因他见了她手中那一篮子菱角,小小的菱角,精致可爱,放在她的膝头也是那么的安静美好,剥开来,嫩生生,白生生,嫩嫩白白的,躺在石桌上的盘子里,本该是越发可爱的,可看在他眼里,却好似那份美好被硬生生剥离了开来,剩下的只有苦涩。
“天虹。”他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头,“歇歇吧。”拉过她的手,“哪儿来的菱角?”
“是大少爷送的,刚送过来。”还未待天虹开口,一旁的丫鬟插嘴道。
“云飞?!”一下子,如同点燃了炸药包,云翔猛地一拍桌子,“你还跟他来往!你还跟他来往?!”甩开天虹的手,他死死盯住她,如果,如果能看出一丝的认错或者是悔过,他就不计较——真的,只要她能悔过!
“云翔,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天虹忙把篮子放好,“云翔是来探望我们的……对,他只是来探望我们……只是担心……担心我们过得不好……真的……”
“他担心我们过得不好?!”这句话,任是谁听了能忍住?何况,本就跟云飞有嫌隙,恼恨得不行,云翔一把掀翻了满篮子的菱角,任那黑褐色的小东西一粒粒滚落,最后掉进了深深的池塘,带起一阵阵涟漪。
“云飞他只是好心……”天虹看着菱角一个个掉落,眼里的光彩也跟着慢慢消失。
“对!他好心!我坏心——我不但坏,而且坏透了!”摔碎了桌上的茶盏,云翔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命摇晃,恨不得把她时时刻刻心心念着的云飞都摇晃出来。
“……”天虹吓坏了,急忙躲着,慢慢往角落里退缩。
“躲,你就知道躲!”一挥手,正好掀翻了小莲刚刚端了来的参汤——这汤正端过来,刚到天虹跟前,被这一掀,整碗汤,正好浇在天虹的手上——只听得一声尖叫!
“还不快去拿药!”云翔一见天虹出事,慌了神儿,一面吼着,一面冲过去,他越往她那边靠近,她则越往后躲,最后,终于躲在角落里,任由她委屈的泪水湮没了他整个人。
“我知道你现在满肚子火气,只有向我发泄,所以我宁愿离你远远的……”天虹一面说着,一面摇晃着被烫红的双手——好在那参汤已经晾了许久,可还是不免被烫到,现在,她眼里,云翔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魔怔。
然而云翔则是满心的痛苦,眼里更是心疼,一双手,这么美的一双手啊……他情不自禁地捧起了她的那双手——略略发红的手指,显得有些凄楚。
“云翔……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你总是要跟云飞争,可是你们争来争去,却好似只有我承受了你们斗争的战火!”天虹的泪,一滴一滴,滑落脸颊,她肩头颤抖,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多美的一双手……这么美的一双手……一个一个,剥着菱角,剥得满满的一盘,剥到指尖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双美得绝无仅有的手……变得狰狞恐怖……可是还是那么的美……剥着菱角……忘了疼痛,只知道一个个地剥着……”捧着她的手,似乎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心痛到极致,竟然忘了如何去舒缓,不敢碰她手上红肿的地方,只低下头去,在指尖上倾心一吻,却吻进去了多少痴迷爱恋,“多美啊……即使是鲜血淋漓……还是美得炫目……那一盘菱角,也还是这双手端着,给了云飞,全都端给了云飞……为什么……为什么?!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他……羡慕了好多年……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云飞,他好,他什么都好——可是我说他的不是,你们又有谁相信呢?你端过去的,何止是一盘菱角,分明就是整个的心啊!”从那天起,他发誓,再也不吃菱角,甚至他的院落里都不许出现这劳什子的东西!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天虹好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的老虎,马上警戒了起来,更像是发现了敌情的刺猬,竖起了浑身的硬刺,“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我十四岁的时候做过的事,你还要一件件跟我计较?!展云翔,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
“可笑……当然可笑!”云翔扯着嗓子,恨不得用自己的吼声把她叫醒,“是,是你十四岁的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追着我身后要给我当新娘的事儿啊?!你说啊!?到底什么事情不可笑?!”
甩开一边哭得凄惨的天虹,云翔一路跌跌撞撞,见人就骂,也亏了他嗓子清亮,不然,看他现在的颓然,又哪里起得到半点的威慑?
“二……二少爷……”
“滚开!”管他是谁,云翔一把甩开,一路飞奔,却是要将心上的不甘与苦闷统统都甩掉。
天虹啊天虹,你果然是情比金坚——真是个痴情的女人!
“云翔!”刚刚踏进跨院,云飞一见眼前这架势,也吓了一跳,忙推了推阿超,“快制住他,下手轻点!”
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几乎都遭到了云翔的“毒手”,却仍是不甘心,任谁敢要靠近,也都给他打到了一边:“滚开!都给我滚!”自己的妻子心里满满记挂的都是别人,他的容忍,他的温柔,她永远也感受不到——她只是活在自己给自己编制的虚幻中——那虚幻中,他是恶毒无比的化身,她就是那娇柔万分的弱质纤纤,而展云飞就是那能拯救她出“火坑”的大英雄!
“滚开!这这条狗——给我滚!”一件阿超,云翔浑身的汗毛都像小兵一样一一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