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真糟糕!
糟糕的还不仅仅是这些。这学生模样的人为了躲避追踪,不得已跑进了一处死胡同,可毕竟这是死胡同,他知道自己冲出去就会遇到那群人,一旦碰见那群人,他一定会被……不,自己被怎么样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身后的一串人被牵连出来——赌?还是不赌?
这人向后靠着,运了满身的力气,他一定得逃出去——一定能逃出去!脚下用力,还没冲到路口,迎面扫过来一根木棒,这木棒显然是惯于用来打人的。
片刻功夫,巷子里恢复了平静。
这学生模样的人长得还算是过得去,走在路上绝对不会被人多看一眼,不过怪就怪在他的嘴上,薄薄的嘴唇在中心部分略微尖锐一些,嘴角习惯性的抿着——常年说日语的人才会是这样的唇形,即便你要装得再像中国人,可是这个说话不张嘴的习惯还是难以改过来……再有,就是他这一双脚了——在牢房里,鞋袜早就被脱去,露出的一双脚便是大脚趾跟其他脚趾之间分得很开,这明显就是惯穿木屐留下的印记,仅凭这两点,就可以把这人收押候审了。
杜常生就坐在这人的对面,他不喜欢折磨一个人,但是他喜欢听一个人说实话。
“说吧。”其实,抓住这么一个伪装成中国学生的日本人并不容易,这样的人,最容易的就是混进进步青年之中,然后就看他们往下怎么做了,杜常生对于汇通银行的职员真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不愧是沈展二人的亲戚啊,果然,他没看走眼。
“说……什么?”这个学生模样的日本人并不是个硬骨头,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信念。
“你们应该不是随便动用那个……那个什么同好会给你们提供的那笔钱的,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嘛,没准儿我还能帮到你是不是啊,小兄弟?”
“我……”他看着眼前的杜常生,显然他并不认识杜常生,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不一般。
“小兄弟,不管你是为谁做事,这遇到难处啊,总是要找人帮忙的你说是不是?”杜常生继续诱拐着年轻的学生,“这人啊,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再者说了,你帮他做事他却不在你急难时候拉你一把,这种人啊……真是不可靠,说不定用了你之后就直接把你废了……”
他是杜常生,当然懂得怎么利用一个人,更懂得怎么去说服一个人,所以这个人很轻易的被他说服了,同时,也被他收服了——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还在上学,的确,还在上学,是预科学生,他的任务也就是潜伏在学生之中伺机行动。
这边,杜常生彻底的是走上了轨道,没有任何人的指点他也懂得如何去看人认人以及控制人,这样的一个人留在上海独当一面完全不成问题。
云翔倒了一杯沈世豪从国外带回来的葡萄酒,香气四溢,略略的酸涩口感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船票定好了,先送娘跟霁鸿出去,去美利坚。”沈世豪把外套脱下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唉……”
“事到临头的时候,还真有点舍不得。”慢慢靠过去,只是双手交握,就能获得无限的力量,“人都说,故乡难离……世豪,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
“事在人为。”
“嗯。”
就这样静静靠着便能传递各自的心情。他们拥有一样的志向,一样的目标,一样的未来,所以他们注定要在一起,注定要成为一体,注定要拥有彼此。
“爹!”霁鸿“嘭”地一声把书房门撞开,于是,他所见的就是急忙分开的两个爹——神色略带慌张,似乎还有点淡淡的尴尬。
“咳咳!”云翔假咳着站起来去放酒杯,“霁鸿,怎么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啊……那个……我……”显然,展霁鸿也觉得很尴尬,“爸爸不是把我的船票定好了么……我想问问是哪天走……临行前我得去跟同学打个招呼……告个别。”
“下周三的票。”恢复了淡定的神色,“这几天你好好跟朋友们道别吧,对了,私房钱都给人了,需不需要跟爸爸借点?利息给你算最便宜。”
利息?!霁鸿翻了个白眼,对着沈世豪做了个鬼脸:“爸,你真是个奸商,自己儿子的钱也要赚!好吧,借给我一百个大洋,我要一百个袁大头——跟奶奶要十个袁大头就能给朋友们买礼物了,我要一百个大洋去做点小买卖!”
“哟,我儿子也能做生意了啊!”云翔笑得灿烂,这个儿子一直不喜欢做生意,没想到居然会主动提出做点小买卖,这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是我做,我打算跟大哥合伙而已。”霁鸿挠了挠头,“大哥要去倒一批茶叶去日本,我打算入股,虽然一百块大洋不算多……不过我想走一趟回来一百块怎么也得涨到三百块吧,有三百块做基础,虽然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赚,但是这三百块一百块……一百零一块还给爸爸,剩下的钱我可以再拿出一百五十块入股大哥的生意,这样我每次都能给自己剩下一部分钱不动,等到我毕业就能给自己开一家诊所了——怎么样?”十一岁的孩子还是很单纯,想法也很简单,可是能想到这些足以看出他的本事不小——在商人世家里出生,耳濡目染的也不免沾染上一些商人习气。
“好小子,有算计!”人家爹妈都会夸赞自己孩子有志气,可是这话到了沈世豪嘴里就变成了“算计”,“这笔钱我借你,不过你可得还我——有、利、息。”
“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得继续往下写了,存稿君表示亚历山大……看不见更新呢?JJ你到底闹哪样啊!【摔】
☆、二十、午饭
二十、午饭
送走了霁鸿,展家一时间突然冷清了下来,没有孩子的欢笑跟老太太的唠叨,这一家子,就好像少了很多乐趣,就连吃饭时候也是非常安静的,安静得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真安静……云翔心里别扭,他本就不是安安静静的人,现在这样安静让他总觉得不对劲,甚至说是浑身难受,端起饭碗扒了两口饭,嚼在嘴里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真是无趣!”终于,他下了这也一个定义,然后,低下头继续吃饭。
“嗯,的确无趣。”沈世豪跟着附和,然后低下头去夹了一块鱼肉小心剔去刺然后放到他的饭碗里,“怎么好像走了好久似的,也不知道在那边……他们祖孙俩能不能适应……”尽管安排了人照顾,可是一来是品慧不会洋文,二来这霁鸿的确年幼……
若说是他们俩,一走十天半个月的也就算了,就是一走一年半载也只是思念并无过多担忧,但是现在一老一少走得远了,反倒是牵肠挂肚——也确实如此,他们俩都是壮年,就算最初有担忧也在这些年的磨合中变作了发自内心的信任与理解,这跟对孩子和母亲的感情完全不同——若是彼此没有这么坚固的信任,又怎么能坚守着彼此的诺言与自己的真心?
“嗯哼!”显然,两个大的在这里慨叹的时候,一旁的小子有点受不了了——梓康咳嗽一声,抿了一口茶水之后貌似平静的继续吃饭,根本不去看他的两个爹。
这是什么状况?!
云翔看看梓康,在看看梓康的爹,然后看看自己的饭碗,于是,把碗端起来:“冯妈,添饭。”
其实,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午餐的确不容易,可是这难得的一次聚餐还是少了两个人,因而上几个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其实,最不好的要数李德先了,他可是被老婆、孙子一起抛弃的,当然心情非常不好,别说去医院坐诊了,就是医院几次电话来催他都推托不舒服。
午餐的菜色很丰富,甚至还有特别从桐城带来的辣椒酱,原本这都是云翔最喜欢的东西,可现在,他吃饭的咬合动作几乎要带上机械的齿轮声音一样,动作死板生硬。而沈世豪更没得说了,他简直比起云翔来动作更加生硬,就好像上了发条的钟表——摆一下走一下。
“啊!”
“臭小子,你吓唬谁呢!”梓康的一声“啊”,终于让沈世豪回神了,放下筷子就是一记爆栗。
“我是看……气氛太不舒缓了,只是缓解一下此刻的气氛而已。”梓康很无辜的耸耸肩。
“气氛一直很好啊,父慈子孝……嗯!”云翔一旁根本没在意这父子之间有什么暗潮涌动,只是在那里说着风凉话,“风平浪静……万里无云……天下太平……真好。”
“爹爹!”梓康不怕沈世豪,独独就怕云翔爹爹,倒也不是说云翔对他严厉或者是云翔克扣他什么,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不能去违背他的意思——很多时候梓康自己也很疑惑,明明爹爹比起他爹来要娇惯孩子许多,可为什么自己却总不能对他说一个“不”字?
“记得,那批茶叶的订单一定不能延误。”云翔交代着下一笔交易的要点,“主要是防潮。”
“嗯。”日本也算是有着悠久的茶文化了,只可惜,他们只有两种茶,而好茶,还要数中国出产的,不但总类繁多,就是名字也够他们喝一壶的。梓康这次倒腾的是很普通的毛尖,到了日本之后就地改包装,卖个高价不成问题。
“对了,包装盒,那边已经弄好了?”显然,当爹的总是放心不下孩子独自承担,而梓康现在接手云翔在东洋的生意,事无巨细,云翔还是得一一询问才能放心。并不是他信不过梓康,只是东洋那边他早就做下了不少的弯弯绕,如果梓康不能把这些抢钱的本事学到手,最后很容易吃日本人的亏。之前就有一个合伙人跟他一起贩卖珐琅器,结果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被日本人查出来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抓不住把柄,所以云翔知道,很多东西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跟东洋人做买卖。
“都弄好了。”梓康点点头,那批包装也是他在这边都已经查看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