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轻声唤了一声。
女人毫无知觉,只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从鼻翼间传出,一大滴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手背上。米青看着她,视线被泪水无声地模糊。
女人晕倒在地里后被一个下地干活的村民发现,便立刻送到了这里。医生们经过紧急诊断确定女人是农药中毒,加上天气太热导致中暑。因为村里的卫生院医疗设施非常简陋,平常替村民们看看小殃小病倒是可以,一旦碰到情况比较严重的病人只能转移到镇上的大医院救治。
凭着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的经验,医生已经及时地给女人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和输液,但此刻她的情况依然十分严重,从医生们神色凝重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一点。
一名年长些的医生问米青她父亲呢,米青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又转到母亲的脸上。她也不知道男人去哪里了,将近中午时分在家喝了半瓶酒出去就没有回来。
医生皱眉沉思了一会,然后对米青说等会救护车来了他先陪着去医院,让米青在家等着通知她父亲。米青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内心一片混乱,只好按照这医生说的话做。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终于看见医院的救护车来到了卫生院门口。车门被猛地推开,几名医护人员迅速地抬着一个担架从车上下来径直冲进了屋子。三位医生们也没多说,立刻协助他们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抬到担架上。
看着一群人将母亲抬走,米青一时间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愣住了,然后眼神微微一怔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追出屋子挤过人群冲上前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在那一刻,泪水汹涌而出。
周围的其他村民见状纷纷过来劝说米青想将她拉开,可她的双手却牢牢地抓着母亲的手和担架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混乱。
不可以将我妈带走……妈,妈,你要留下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米青仿佛听见自己的内心正在呐喊,那声音如同一块完美的玻璃在顷刻间烂裂成无数晶莹亮丽的碎片,清脆低沉的令人心痛。
“……青,把垃圾卖了上学去……”
在众人的拉扯中,米青恍惚听见了一句话,虚弱无力却又如此清晰,紧接着抬着母亲的担架被装进了救护车,缓缓地朝公路上开去。
米青愣在原地,眼睛模糊地看着那辆白色的车子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遥远。
她没有想到的是,母亲真的就这样被带走了,从她的生命中永远地被带走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活着的母亲。
四天后,王胡寨村东头响起了低沉亢长的唢呐声,那是一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丧礼。只有附近几户邻居主动来帮忙打理了一些琐事,另外请了两个吹唢呐的人,四叔和四婶忙前忙后地张罗了几桌酒菜简单招待了下来帮忙的人。
男人这天意外地滴酒未沾,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从把女人的骨灰埋到地里回来之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跟他讲话,不管是邻居们还是四叔四婶,只是自顾自地忙碌着,好像他们做的事情和他毫不相干似得。
所有的人内心里都是责怪男人的,这么朴实的一个女人就这么死了,尽管看来只是场意外,但只要有谁提到男人的所作所为,是没有人不咬牙切齿地跟着骂的。
因此,人们自然而然地把女人的死归咎于男人的责任,这是毫不需要怀疑的。
女人的骨灰埋葬在一处偏僻的田野里,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树林,只有在中午的时候阳光才会从天空正中央投射下来。这块荒废的田地被野草覆盖着,丛生的野草中缀点着朵朵黄灿灿的野菊花,每一朵都如同太阳一般鲜活而璀璨,将暗绿色草丛映衬的像一幅恬静的油画。
米青跪在新埋的还散发着淡淡泥土芳香的坟前,双眼低垂着,内心里从悲恸到渐渐平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能被称为家人的人存在,即使是生活在贫穷的环境中也一样会觉得苦中有甜,或者是身处在在黑暗中也一样可以看到黎明的曙光照耀在大地上,带来融合身心般的温暖。因为家人,就是一个随时都为你敞开的怀抱。
而米青,在这个将要和母亲道别的时刻,属于她的所有的甜蜜和温暖都像在这个过程中被带走了一样。她感到无助、孤独、哀伤、甚至是寒冷,就像在一片黑暗的夜色中失去了自己单薄的外衣。她似乎在颤抖。
自此,米青坠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
远在县城的承实并不知道米青母亲去世的消息,他的爷爷奶奶曾在葬礼前告诉他父母让他们想办法通知他,希望他能回来参加葬礼,就算做不了别的,至少可以安慰安慰米青,他们知道,唯有承实能够做到这一点。
女人去世的消息搁浅在了承实父母的嘴里,他们可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为了这种事情耽误学习,事实证明他们的保密行动进行的十分完美。
两个星期后,承实写给米青的信上还侃侃而谈地讲着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讲这段时间学习有多忙碌,有多想念她,丝毫没有提及关于女人去世的半点消息。
米青笑着读着他写来的话,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微笑的背后却隐藏着更为深刻的压抑和无法释怀的悲伤。她在信中同样只字未提母亲已去世的事实,解释说这段时间学校里的邮递员没有上班,所以只好写上家里的地址,让承实以后就把信寄到村里的邮箱里。给承实寄信是要到镇上的邮政局才可以的,因为没有车子,所以米青每次都是徒步走去。
米青和承实来往了两封信,已是一个多月之后。
命运的轮轴从苍凉的岁月里碾过,有细碎的裂缝从每一片被摧残的土地上蔓延开来,向着边缘的地方一寸寸接近,看似缓慢的过程却是永远无法停止的。
这天傍晚,天气阴沉沉的好像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将要降临一样。承实一下车就直接朝大屯中学走去,他背着书包快步走着,好像迫不及待要见到谁一样。本来是可以等车子经过他们村子的时候再下车的,可想到米青现在还没有到放学时间,所以他决定先到学校里给她一个惊喜。他怀着禁不住兴奋的心情来到校园里,径直朝三年级教室走去。
因为马上就要见到米青了,心情非常的开心和迫切。他走到米青的教室门口听见里面非常安静,知道应该是在上自习课,所以推开门就朝里面看了看。
米青静静地坐在炉灶前的小凳子上,不时地朝灶膛里面填着干燥的柴火。熊熊的火焰在里面跳动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长及下巴的一头黑发看上去像丝绸般乌黑亮丽,脸被火光映照的泛着一种鲜艳红润的光泽,显得精致而诱人。
锅里煮的是稀饭,咕噜咕噜地在翻滚着。米青望着白色的水雾慢慢地在空中变幻升腾,出了神。
突然,从堂屋里传来一声东西摔碎发出的巨大声响将米青的思绪拉了回来。男人一直坐在屋里喝酒的,一定又是喝多了吧。
米青已经习惯了每天等他喝完酒收拾后面的残局,她站起来,掀开锅盖用舀子盛了些水匀撒在锅里,然后走了出去。
天边的晚霞像一片燃烧的野火,向着天际熊熊地逼近,半个天空在火光中被晕染成了赤红色。夕阳的几道余光苟延残喘地斜拉在院子里的矮花墙上,虚弱无力,慢慢地竟被吞噬了去。夕阳被完全遮盖住了,所有裸露在空气中的东西都像被剥夺了亮丽的颜色,变得黯沉无光。
来到堂屋,果然见男人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盛花生米的盘子和打酒用的玻璃瓶子被摔碎在地上,零零星星的花生米和玻璃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米青默不作声地拿起靠在墙角的扫帚清扫起来,两道醉醺醺的眼神从背后模糊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逐渐地变得猥亵起来。
“爸,你干嘛!”米青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一股浓重的酒精味立刻冲进她的鼻腔,紧接着感觉到沉闷的气息落在脖颈处,男人口齿不清地讲着话,然后热烘烘的脸便朝她的脸贴了过来,她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她拼命挣扎,脑子里乱作一团。她用手挡着男人的脸,大声喊着爸,爸,可这个被酒精糜烂了神智的男人早已经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沦陷进一场致命的欲望陷阱中去了。
他抱着米青,湿漉漉的嘴唇在她的颈项间强行摩擦着,每一下都犹如一块滚烫的烙铁落在米青的皮肤上,带给她撕心裂肺的痛苦。一双干柴般的手毫无顾忌地在她的身体上肆意游走着,她只想逃走——从这个陌生的令人恐惧的男人手中逃走!
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他那魔鬼般的手掌,好像他抓着她的生命一样。
米青感觉到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大声哭出来,可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嗓子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男人禽兽般疯狂地撕扯着米青身体上单薄的衣衫,将米青推倒在桌子上,整个身体朝她压了下来。
米青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衣服,一切事物都在摇摇欲坠,仿佛整个世界片刻就要崩塌在她眼前。
然后那浓重的气息又一次朝她扑面而来,将她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灰色梦魇之中。
在几番挣扎中,米青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庞上和锁骨处多出了几道细长的伤痕,正渗出丝丝殷红的血液。
她无法逃脱,这令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做一场噩梦,因为在梦中的人不就是想要走或者飞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达到么?
或者只是一场梦吧,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当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也许就会回到从前的模样了。母亲还活着,我还是个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小女孩,跟承实哥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在校园里和荣花手拉手跳皮筋……还有,他还是那个不爱讲话却时常会笑的人。
好吧,就闭上眼睛吧,等阳光像每个早晨一样从窗户照在脸上时,再睁开来看这个世界。
有一个声音从思维深处隐隐约约地传递到她的心里,她的反抗开始变得无力,仿佛那是一道命令,又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