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其实沈柔凝在她发现沈四太太和沈四老爷之间说不定是一种夫妻相处之道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明白了。当然了,她本来就是转世之人,心智尚在。虽然对母亲的温柔慈爱有期盼,但也不至于得不到的时候就不能活了。
只是沈端榕仅仅是个正常长大的小孩子罢了。
他每日那么努力用功地读书习字,岂不是盼着他学的好了,会得到沈四老爷的欣慰和夸奖?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已经懵懵懂懂地想着,若是他做的足够好,父亲会很高兴,母亲也会多看他几眼……
若非有沈柔凝经常在身边开导,只怕沈端榕不会有今日的健康懂事。但就是如此,他比其他富贵出身的小孩子。也少了许多活泼和童趣。
“榕哥儿。”陈厚蕴放开沈柔凝。喊了沈端榕过来坐,示意婢女给他们添了新茶,这就摆开了讲故事的架势,开了口:“……我听说了。十分震惊。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这么对待自己亲生儿女的呢?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妇人是就是因为在生产的时候落了病,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头疼难忍……妇人便恨上了自己的孩子。自己一头疼了,就会发狠地揍孩子,怪其给自己落了病……”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到孩子头上呢?
“再发展到后来,她就不痛快就打,直到有一日,她失手,将孩子给打死了。但就是这样,也没见她有什么悔意。最后还是她的丈夫忍不了,到了官府告了自己妻子杀人。”
沈端榕听了小脸煞白,不敢相信地道:“真有这样的事?”
“是真的。”陈厚蕴也在感慨,道:“那日开审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亲耳听到了她的供词,口中全是孩子的错,全无悔过之意,一直在说,‘我生的崽子,我高兴打死就打死’这样的话……”
“后来呢?”沈端榕追问道。
“那位父母官认为这个母亲残暴狠毒,不配为人母,判了她三十大板,刺字流放。”陈厚蕴道。
沈端榕轻呼一口气,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依旧有些茫然。以他显得年龄和心智,实在理解不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同时,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庆幸道:幸好我的母亲很好……
陈厚蕴没有再继续说这样的故事,而是说及了别的有趣之事来。沈端榕很快被吸引了心神,将刚才的那些感怀抛到脑后了。
沈柔凝知道,这是陈厚蕴在用这样的事例开解沈端榕。
有这样的表哥……沈柔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只手支起香腮,盯着陈厚蕴出了神。
停留下来,埋首案牍之中,才几日,陈厚蕴身上粗糙的风霜之气已经褪去了大半,整个人终于有了如传言夸赞的芝兰玉树般的风采,有了让人一眼就沉醉心折的魅力。
不是说陈厚蕴之前就没有魅力了。
而是说,之前的陈厚蕴魅力内敛,需要稍微用心才能感受到他的不简单,就像是一个温润的玉石放在许多石块之间,并不是第一眼就能发现的;而如今陈厚蕴却像是那块玉石被特别呈放在金银盘中,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了他。
陈厚蕴恢复了他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好外表。
“阿凝在看什么?”
被一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盯着瞧,陈厚蕴也不能毫不在意。
沈柔凝回过神,甜甜一笑,赞道:“蕴表哥长得可真好看。”
天生的五官占了八分,而他独特的气韵,却是占十二分都不止。
陈厚蕴哑然一笑,道:“我们阿凝才最漂亮。”
就像在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
沈柔凝甜甜的笑容就是一僵,没想到,陈厚蕴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
沈柔凝脸皮本来就不怎么厚,这一下,真的是透红透红的了。
沈柔凝的生辰在九月二十五日。
陈厚绩在二十四日就到了这里,秦叙也跟过来了,直接给了沈柔凝一个檀木匣子,里面是一张契纸,上面是南海商行的半份干股。沈柔凝回舟山后不久,就给他们三人送去了三千两银票。这半份干股,应该是分给她的了。
南海商行,听名字,就应该是负责秦叙所言的南方建庄园产粮的商行了。
沈柔凝有大约听过秦叙的计划。她也是有眼光的,心中这庄园一但建成在地方扎稳了脚跟,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秦叙能将她投入的三千两本金换成半份干股,已经是十分优容了。
“纪小子去了京城。”秦叙随口与沈柔凝解释了一句。
沈柔凝本来就没打算邀请多少人来。更何况,她与纪童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纪童不来,还更自在些。
☆、192 生辰
沈家又没准备办大宴。
沈柔凝领着几人入了花厅。
花厅才重新装扮过,屋里屋外,摆满了许多绚丽的菊花,姹紫嫣红,艳丽多彩,生机勃勃的。
陈厚蕴已经在厅里了。
他背着手,随意地站在一盆金菊前,似乎在欣赏着花儿的雍容曼妙之意。听见有人进来,他转过了身,面带和煦的笑意,望向了门口来人。
陈厚绩本来正与沈柔凝兴致勃勃地高声说话,抬眼迎上陈厚蕴的目光,立即就消了声,脚步也顿了顿,而后才见他咧开嘴,高兴地走进花厅,口中兴奋地道:“大哥,真的是你!”
他在门槛上的一顿,分明是有硬着头皮鼓足勇气,而后才能笑着迈出那一步的意思。
而秦叙与陈厚绩一样,也顿了一顿,盯着屋里的那个人,眼中似乎有一道光芒闪过。他略一顿就缓缓地迈步进了花厅,既不让他那微微停顿太显眼,又给陈家兄弟久别重逢留出了时间。
再看陈厚绩,已经快步走到了陈厚蕴面前,忍着激动行了礼,才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来了有十几日了。”陈厚蕴没有给陈厚绩解释,看向含笑缓缓走过来的秦叙。
秦叙抱拳行礼,道:“大哥。”
陈厚蕴态度随和,点头笑道:“阿叙也来了。”
沈柔凝敏锐地瞧见,秦叙听到这“阿叙”二字的时候。脸上如春花缱绻的笑容裂开了一条缝。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会有这样的郁闷。
秦叙自诩聪明强大,就算陈厚蕴大他几岁,但也是同辈之人。被一个同辈之人这么称呼,以秦叙的骄傲,怎能不郁闷至极。
沈柔凝瞥向秦叙的目光之中有些同情,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恩,她虽然很及时地掩住了嘴,但眼睛却是弯弯的。
秦叙的脸一时间有些涨红,好在他到底是厉害些,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回答了陈厚蕴的问话。道:“听说阿凝表妹生辰,又听说大哥也在,我自然要同厚绩一些过来的。”
这一下,沈柔凝看向陈厚蕴的目光之中。已经有掩饰不住的惊叹了。
没想到。秦叙那么一个人。在陈厚蕴面前,连对陈厚绩的称谓也改了!他居然都不叫陈厚绩为“陈二”了!
原来,这位蕴表哥哪里是一般强悍厉害的表哥。他分明就是一尊能强势压人的大佛!
真真是厉害!
陈厚蕴对沈柔凝眼中的惊叹有些不解,但他自然对沈柔凝笑了笑,示意陈厚绩和秦叙几人都坐下了,才开始了问话。
这会儿,身为长辈的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还没有过来。
“阿叙也认识阿凝?”陈厚蕴道。
他问的根本不是秦叙是不是认识沈柔凝,而是问秦叙是不是与沈柔凝有不错的交情。
秦叙微微点头道:“阿凝表妹在京城的时候,就见过几次,到了宁波府,又聚了几回。如今阿凝表妹生辰,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来。”
这么一说的意思,就是他与沈柔凝彼此之间十分熟悉了。
陈厚蕴显然也听明白了,就没有再就此追问详情,问起了陈厚绩和秦叙在宁波军中的打算来。听说秦叙和陈厚绩受到沈柔凝的启发正在弄一个南海商行,他微微一怔,随即十分欣赏,赞道:“我因为时间有限,并未真的抵达那些小国,仅仅在附近走了一圈……不过,据我所知,那些小国土人虽然懒惰成性,却也贪婪排外。你们若是派人去,必须有足够的武力保证,且要从官方那里弄到许可才行。最好,能在当朝有个权贵身份,当地土人才不敢动。不然,他们打不过,总是骚扰偷抢砸地破坏,你们庄园也稳不住。”
“据说,他们的官员甚至连国王都是贪婪且胆小的。你们只管打出你们秦国公府的身份,用这个与他们交涉,他们甚至会讨好你……要知道,那些国家一直都是我们的属国,对我们这里的朝廷权贵,内心都是十分敬畏的。”
陈厚蕴与秦叙说了不少,本来秦叙似乎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很快就坐直了身体,肃然聆听,偶尔还会提问。显然,陈厚蕴所言,对他帮助启发很大。
“……回头我们再详谈一番。我能预见,你们这个南洋商行,只要做成了,未来必然会大放异彩。”陈厚蕴见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携手而来,适时结束了谈话,往门口迎了一迎。
今天怎么也是沈柔凝的生辰。
虽然仅仅是个不重要的生辰,借口聚一聚的意思更多,但沈柔凝还是得到了许多祝福和礼物。
沈四老爷直接给沈柔凝封了一个大红包,包了五百两的巨款!
“我看你最近在捣鼓颜料和纸张,开销不少。这些银子,你拿去花。”沈四老爷说的十分大气。
沈四太太没有送东西,却是出言训诫沈柔凝道:“谨慎言行。”
沈柔凝赶紧恭声应是。
沈端榕给了沈柔凝一个自己雕刻的簪子。他小小年纪,能在桃心木上雕出一朵玉兰花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手腕酸了多少回。
陈厚蕴送的是几幅画,都是当世名家作品,十分难求。而看样子,这些画,都是那些大家赠与陈厚蕴的。
陈厚绩给沈柔凝弄来了一套上好的毛笔。
秦叙给了沈柔凝一本古书。
居然没有一人送沈柔凝胭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