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沈柔凝就道:“外祖父,我不曾真的接触过这些,您能不能帮我找个师傅?总不能两眼一抹黑。”
“行。”
陈老爷子略一思索就答应下,会送个可靠的老供奉来供沈柔凝学习。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老爷子慢慢啜饮了清茶,才缓缓说道:“我听你表哥说,你有些担心宫里?”
“我刚才与你父亲母亲谈过,他们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你父亲的意思,他很愿意就这么一直当个小小县令,看看各处不同的山河美景,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215 将来
沈柔凝对于这一点并没有意外。
她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望着老爷子——
老爷子想表达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醉心于绘画,有了自己的技巧和想法,将来或许能够自成一派。”老爷子略一迟疑,随即又缓缓地道:“有追求有理想,值得鼓励,我很支持你。”
本来,他还不知道该不该同沈柔凝说这些。
但又觉得,若是不提前让沈柔凝明白,万一将来又变成错误呢?所以,犹豫一番,老爷子还是要给沈柔凝往深处上一刻。小姑娘很聪明,应该能够理解他的话。
“人要未雨绸缪。”
“现在有我在,自信还能够护的住你们一家几口人的平静生活。但将来……”陈老爷子沉静地道:“大庆在北金有所计划,最多三年,这仗就打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候,南北一统,庆隆帝就会成为真正的九五至尊!他的统治力,他的意志,将没有人能够反抗!”
“因为,到那个时候,威望集权到了顶峰,没有了外敌,他再不需要容忍自己不愿意容忍的!他能够随心所欲,再无顾忌!因为在大一统的功绩面前,小小的人格上的,或是私生活上的瑕疵,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现在的庆隆帝无疑是十分理智能够克制的君王。”老爷子缓缓说道:“但当统一大业都完成了,他还能够在任何方面都克制吗?想想历史上那些大一统国家的君王。他们没了远大的目标,大权在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柔凝面上渐渐冷静下来。
她想起了上一世。
那个大一统的王朝已经传了好几代,大帝勇武有为,将军权政权牢牢在抓在自己控制下,高坐在御座上,看着满朝的文武大臣,就像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他不需要惋惜什么人才。
那么大的国家,人才从来不缺。
任何让他不爽快的,与他目的不相合的。他都毫不犹豫地打压、放弃。甚至抄家灭门。没有人敢违逆他,所有违逆他的人最后都死了。
陈家是很有底蕴,老爷子也很睿智,不然。就不会居安思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作为接班人。陈厚蕴自然也历练许久,极具智慧,出手间甚至带着四两拨千斤的举重若轻。
但若是遇到手掌天下权无所顾忌的君王一意孤行。陈家和陈家人,一样是脆弱不堪的。
“陈贵嫔出手早了。”沈老爷子道:“她若是再有耐心一些,等到战争结束,庆隆帝的威望达到顶点,再去求庆隆帝给她和她生母一个出身……我怕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勇气反对。”
说到这里,老爷子有些沉默。
他如今敢坚持,就是把握着庆隆帝想要得人心得支持去一统江山做一代明君青史留名受万人敬仰,不敢却动他这样身正名显又位高权重的老大人。除非是真的师出有名!所以他才有风骨,才有勇气,绝不妥协。
但若是五年十年后,他真的不会妥协吗?
舍弃官位富贵的他不在意,但若是所有陈家人的性命呢?
就是现在,老爷子心底,并不敢肯定,真到那种境地,他会不会妥协。
但沈柔凝却依旧相信,就算面前着丢官丢命,老爷子依旧不会妥协!他能在自己的外孙女面前承认自己的软弱,有这种坦荡荡的勇气之人,就绝不会妥协!
不知为何,沈柔凝悄悄地握紧了拳头,身姿坐的笔直。
陈厚蕴悄然走了进来,对沈柔凝微微一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老爷子没有留意陈厚蕴,依旧望着沈柔凝,道:“而五年之后,正是你最美的年华。就算是十年之后,也是一样。所以,阿凝,你必须要趁早嫁人,而且是嫁入一个能保护的了你的高门。”
“待战争一结束,我就会上书请求致仕了。”陈老爷子沉静地道:“想来庆隆帝也不会立即就撕开脸面,去找我这个要求致仕之人的麻烦。看不见我,他大约就不会总是想起,我这个老头子,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蔑视他了。”
他并不是鲁莽。
他是盘算好了以后,才想要在能够掌控的时候,解决掉问题,写下了一份放妾书。
青氏不再与陈家相干,陈贵嫔甚至庆隆帝以后想找借口发难,就不容易了。他的妻子,有一个就够了。
“辞官之后,我大约会筹备建一家书院……”陈老爷子道:“书院是教书育人之地,君权再重,也是要给予尊重的。所以,我不担心陈家如何,只担心陈家无法庇护你。”
沈柔凝静静地听着。
她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直到此时,陈老爷子该交代说明的都差不多了,她才闪动着目光看向陈厚蕴,轻声问道:“蕴表哥觉得呢?”
陈老爷子退下去,陈大老爷和陈二老爷都不是能担当重任之人,肯定是陈厚蕴接过这个担子。而沈柔凝与陈厚蕴相处学习近两个月,对于他拥有的学识和智慧,十分的钦佩。
“阿凝,你是个姑娘家。”陈厚蕴并没有老爷子那般沉重,依旧笑的很和煦,甚至带着一点儿善意的调侃,道:“而姑娘家是一定要嫁人的……当然,少年郎年纪到了,也一定要成家立业……不然,人生都是不完整的人生。”
沈柔凝面皮微微红了些。
刚才老爷子说“嫁人”,她内心并不觉得有何需要羞涩的……但不知为何,听到陈厚蕴的调侃,她的脸不自觉地发热了。
“而若是姑父一直都仅仅是个县令官,且又不想再某一地停留太久的话……阿凝能够嫁给什么样的人呢?阿凝,你看,无论是在舟山也好,还是在岳阳也好,还是将来在其他的县也好,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样的少年人能够配得上阿凝你!”
“再退一步,抛去配不配的上不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同姑母一样遇到姑父这样痴情之人的。姑娘嫁到了夫家,生活必然不容易……那么,假设阿凝嫁在了岳阳县,待姑父姑母离开了,鞭长莫及,谁能给阿凝撑腰?”
☆、216 提议
沈柔凝的确是有所触动的。
说实话,她觉得很紧张,似乎未来满是危机,她恐怕不会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但很快,她就又明白过来,笑着看向老爷子和陈厚蕴道:“外祖父,蕴表哥,你们说的这些,是不是太远了?再说,这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美又称心如意的好日子。俗话不是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么?”
“阿凝觉得,居安思危不错,但不能因此就只想着未来的种种苦难,而不珍惜眼下了。”沈柔凝神色轻松,豁然之中带着坚定,精致的面庞熠熠生辉,笑道:“外祖父,蕴表哥,无论将来如何,阿凝自信总能够过的很好。您们不必太担心阿凝,真的。”
陈老爷子捋着长髯,满是赞赏,望着沈柔凝,欣慰地道:“好!好个珍惜眼下!阿凝以这种态度对待生活,以后日子想不顺遂也难了!”
想一想,在沈家四房父母是这般状况之下,沈柔凝还能自我成长起来,聪慧而不自大,有理想有追求却并不疯魔,尤其是这种对待生活的从容豁达,当真是不容易!
他再也不用担心,将来沈柔凝会重走沈四太太的旧路了!
陈厚蕴也是璀璨一笑,十分的得意和满足。
果然,他陈厚蕴的小表妹,是个了不起的小人儿呢!
话说到这里,接下来的谈话也就轻松下去。陈老爷子和陈厚蕴观赏了沈柔凝保留下来的一些画作,有欣赏。有点评,有指导,足足谈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稍微尽了兴。
老爷子又考察了沈端榕的课业,沈柔凝陪着陈厚蕴在陈家的小花园里散步。
“表哥什么时候成亲?”沈柔凝笑着问道。
“定了十二月十二日。”陈厚蕴含笑问沈柔凝:“阿凝会不会回京恭喜表哥?”
“会吧?”沈柔凝想了想,道:“母亲如今行走不便,以父亲的心性,应该不会出远门……那就是我和榕哥回京喝表哥喜酒了。那,表哥,你喜欢黄家姐姐吗?我是说。像话本里写的那些爱情那样?”
“那些言情话本。阿凝还是少看。”陈厚蕴道:“什么宰辅之女爱上穷书生的,这都是真正那些穷书门臆想出来的美梦,再假没有了。而妄想走捷径的人,心性总不会太好。根本不值得好女子喜欢。”
“至于我和你黄家姐姐。我们都是理智之人。相信日久生情。且,既然决定了是彼此携手共度一生,以后生活之中相互关怀相互体谅尊重一些。这日子怎么都不会太难熬。”
他对黄幼香很满意。愿意先付出自己的真心。而在他与黄幼香的短短接触交谈之中,他已经黄幼香亦是抱着一样想法的。
陈厚蕴对于自己未来的家庭生活情况,充满了信心。
“阿凝……”陈厚蕴想了想,道:“我觉得,你指望着依靠姑父的官职调动去各处采风是不现实的……即便是姑父的官位能一年一调,于你还能有几年,能去几个地方?”
“你若是有决心,不如干脆找几个人护着,单独出门游历去。这样,就算你将来因为家庭儿女困在内宅难以走动,但你心中已经有了无边的山河美景,不愁作画时候没有素材,关键的是,将来也不会有遗憾。”
“我的意思是,当你真的见过了,你再回归平淡生活的时候,内心才能真正的安宁下来。”
陈厚蕴这个想法绝对大胆了,甚至沈柔凝自己都从来没有这般设想过。
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