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本道:“做英雄好汉不是好得紧么?又有甚么可惜的了?”
韦小宝道:“我索性将钱老板的话说透了罢,天地会既然说小帝是我杀的,反正死无对证,朝廷也笃定将这滔天大罪,记在我韦小宝的头上。诸位兄弟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朝廷自然奈何不了,我这个狗屁香主却是武功天下倒数第一,到时候只有给各位顶缸,被朝廷砍脑袋的份儿了。小王八、小流氓弄个大英雄、大豪杰做一做,本来美得紧,恣得紧,呱呱叫、别别跳得紧,不过脑袋一丢,看不成女人了,赌不成钱了,也未免美中太也那个不足了。所以啊,老子宁愿做有脑袋的小王八、小流氓,好看女人,赌钱,也不愿做没脑袋的大英雄大豪杰。”
康熙做皇帝时虽然小小年纪,然而处理了这许多年的国家大事,看人看事终是高人一筹,他知道自已今日命如悬丝,情势危急万分。是以韦小宝站在哪一边至关重耍。听得韦小宝的一番言语,康熙不由得暗暗高兴,心道:“这一帮人枉为韦小宝的朋友,对韦小宝其人竟是一无所知!此人十足的一个市井流氓,只知蝇头小利。自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哪里懂得甚么国家大事?你给他讲些大道理。他如何听得进去?真正是对牛弹琴了——倒也好,他怕掉脑袋,便无法脚踏两只船,只得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了。”
康熙心里一定,索性用言语挤兑,使得天地会窝里斗起来,自己相机行事,乱中取胜,便笑着说道:“小别子,你将朝廷说得太也不值了。朕曾亲许你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都饶你不死。君无戏言。朕说过的话,是一定算话的。”
果不其然。玄贞道长一听,原来韦小宝与鞑子皇帝早有约定在先,怪不得他宁愿香主也不做了,置天地会反清复明、总舵主的血海深仇于不顾。鬼鬼祟祟地躲藏了起来。当下,他面色阴沉,冷笑连声,说道:“原来这佯,恭喜韦香主,贺喜韦香主,韦香主升官发财,公侯万代1
嘴里说着,袖子微微胀起,犹如风帆。
韦小宝后退一步,眼里闪出惊恐的光亮,道:“你,你敢以下犯上么?”
玄贞道长森然道:“对于本会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贫道以总舵主的在天之灵,为天地会清理门户,又有甚么以下犯上了?”
说着,已是一招“紫气东来”,击向韦小宝。
这招“紫气东来”乃是玄贞道长的成名绝技。凶恶之极,专攻敌人脖颈以上的部位。因为天地会的群雄都知晓,韦小宝身着宝衣,不要说赤手空拳,便是厉害的兵刃,也伤他不得,是以玄贞道长专攻他脖颈以上的部位。
玄贞道长何等功力!不要说掌力,便是掌风,便足以置韦小宝于死地了。韦小宝没想到玄贞道长说动手便动手,他的武功又极低微,连独臂神尼教授他保命用的“神逃面变”的独门功夫也使不出来了,呆呆地站立当地,脸色煞白。
钱老本大惊,道:“道长,使不得1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玄贞道长的手掌即将击中韦小宝头上的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如乳燕掠水般自后边斜掠而至,挡在韦小宝的面前,硬接了玄贞道长一掌。
韦小宝大喜,道:“好双儿,亲亲好老婆,快救老公的驾1
双儿自小得自名师传授,武功与玄贞道长不相上下,只是因了是女流之辈,双方对掌,大都又凭真实的内功、外力取胜,来不得半点的投机取巧,她的力道自然比男人差了些了。一击之下,“腾腾腾”倒退了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青木堂的人都知晓双儿的身世,对她的敬佩,比起对香主韦小宝来,其实倒是多了几分。玄贞道长也是如此,一见双儿出手,便在刹那间将掌力销掉了几分,双儿才不至于受了内伤。
双儿一个踉跄,正巧跌在韦小宝的怀里。韦小宝趁机搂住了她,也不管大厅之中这许多人,便在双儿的香腮上亲了一口,笑道:“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双儿脸蛋一红,身子一闪,嗔道:“都甚么时刻了。你还只管浑闹?”
玄贞道长皱眉道:“双儿姑娘,韦小宝这种不仁不义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你何苦这般回护着他?难道你忘了江南庄家的血海深仇了么?”’玄贞道长所说的“江南庄家”,是指明末清初的江南书生庄廷龙。庄廷龙曾冒名修撰了一部书,叫《明史辑要》,内中多有对清朝统治者不满的言词,故此形成了文字狱,被杀头、流放的达数百人之多。双儿原先是庄太太的丫鬟,庄太太为感激韦小宝赠送与他的。玄贞道长旧事重提,拿出双儿的旧主人,目的在于勾起双儿的仇恨,不必回护于韦小宝。
双儿斩钉截铁道:“庄家的仇人是满清鞑子,与韦公子有甚么相干?要杀害韦公子,却是万难!”双儿虽说嫁了韦小宝为妻,并且生了儿子虎头,却还是一如既往,称韦小宝为“公子”。
韦小宝笑道:“就是。玄贞道长,你没有老婆,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杀了韦小宝,好老婆就变成了俏寡妇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双儿做了寡妇,又有甚么好了?”
玄贞道长冷然道:“既是双儿姑娘铁定了要回护自己的丈夫,说不得,贫道只有得罪了。”
说着,暗运内力,面色凝重。
钱老本知道玄贞道长疾恶如仇,最是容不得朝廷鹰犬,生伯他极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杀害双儿,自己人窝里先斗起来,身形一晃,已插在玄贞道长与韦小宝之阎,正色道:“韦香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天地会创立至今,傲立江湖,赢得同道敬仰,一是仗着反清复明的大旨,二是义气为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做以下犯上曲勾当?”
韦小宝有了双儿护驾,胆子顿时壮了起来,摸着脖颈,道:“义气为重?我看是力气为重!辣块妈妈不开花,要不是老子亲亲好老婆救命。我早就在玄贞道长手里死个十七二十八次了。”
钱老本见韦小宝说话油腔滑调,也不与他争辩,改换话题,道:“香主聪明过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以今日的情势,咱们说白了罢,香主若是带领天地会的弟兄一举毙了敌酋,纵有天大的难事,弟兄们攒得身家性命不要,也得维护韦香主与各位夫人、公子、小姐还有令堂老夫人的周全。”
韦小宝双手抱在胸前,歪着头,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玄贞道长道:“只怕由你不得!哼,今日不是在皇宫大内,是在扬州;不是鞑子皇帝占上风,是七对四,天地会占足了赢面!韦香主若是听了弟兄们的话,方才钱兄弟已经说了,后果自由我们兄弟来承担,若是不听兄弟们好言相劝。一意孤行,鞑子皇帝我们是杀定了,事后却一股脑儿全推在韦香主身上。韦香主深得朝廷的信任,又向来是足智多谋,自然不会给天地会顶缸,只不过诸位夫人、公子、小姐,还有丽春院的老鸨,要逃离鹰爪孙的毒手,只怕不那么容易了。那时候韦香主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也没有甚么意昧罢?”
这一招,尽避韦小宝也料到了,但从玄贞道长的口里又说了出来,依旧令他打了个寒颤。
韦小宝生平,对忠、孝、节、义诸般,历来马马虎虎,唯独一是自己的性命,二是美女,倒是看得极重的。天地会这些人说得到做得到,若是真的杀了小帝,栽赃在自己头上,自己便是逃得了一死,然而大小老婆一个个的死绝了,岂不如丢了性命一般无二?自己侥幸活着,又有何意趣?”。
韦小宝顿时蔫了,道:“算你狠!不过,小帝对我好,我得对他一片忠心;你们诸位是我的兄弟,我得对你们义气为重。到底该听谁、帮谁,倒教老子为难得紧了……”
他沉吟着,忽然从怀里摸出两粒骰子,喜笑颜开,道:“有法儿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帮皇上还是帮朋友,一任天命。”
他手指向康熙,道:“你是皇上,我若掷出个至尊宝,就帮你。我的这几位兄弟,都是没名没姓的人物,自然都是瘪十、么二三之流了,掷出这类倒霉透顶的骰子,也是我天地会弟兄们的福气。皇上,天地会的兄弟们,你们说这样可好?”
无论是康熙,还是玄贞道长一伙,都知道韦小宝刁钻古怪,一般子的花花肠子。此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是以大伙儿都不吭声。韦小宝也不待他们说话、紧接着又道:“你们都答应了不是?好罢,老子就拿当今皇上,来一次大赌—一老子与台湾的郑克爽赌过一注。一下子就赢了他一百万,外摇一个‘落鱼沉雁’的小老婆,如今再拿皇帝下注,哈哈,老子可是古今中外天字第一号的赌客了!天灵灵,地灵灵,赌神菩萨来显灵!至尊宝!”
他满口的胡说八道。手一伸,将骰子撤落了出来。
骰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以康熙为首的多垄张康年、赵齐贤等朝廷一伙,以玄贞道长、钱老本为首的天地会群豪,惧将服睛紧紧地盯着骰子。骰子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停止了。
至尊宝!
多隆等大喜过望,玄贞道长等大惊失色。
康熙生在皇宫,自然不识得甚么至尊宝、甚么么二三,但看到侍卫总管多隆以及张康年、赵齐贤的神色,便知道韦小宝帮定了自己。也不由得将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原来一直和稀泥的钱老本、不禁冷笑道:“韦香主,你老人家掷骰子的本事,真是越发高明起来了。”
韦小宝双手一摊,道:“没有法子。我老人家倒是一心一意想掷它个幺二三,领着众位弟兄杀了小帝,弄个大大的英雄做做,哪里知道小帝福大命大,有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地藏王爷爷、土地奶奶帮着,生生将好端端的一只幺二三变成了一副至尊宝。诸位兄弟们,不要怪我韦小宝不讲义气,实在是神仙、菩萨太也他奶奶的势利眼,一门心思攀高技儿,帮着皇上,那也叫没有办法。抱歉之至,抱歉之至……”
天地会的人哪一个不知道韦小宝掷骰子一向捣鬼?
甚么神仙、菩萨云云,实在是言不由衷地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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