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的人与洪安通的打斗,由于洪安通将韦小宝扔在了树上,不怕他跑了,兔除了一心二用,胡子更是有力、准确。
晴儿、痨病表小叫花他们却并不慌乱,进退有序,极有章法。
而在此之前,被洪安通以强劲内力震倒在地的数十名武功低微的丐帮寻常弟子,此时已是陆陆续续地清醒过来。
以他们的武功,自然不敢上前与洪安通相斗,却打开了身上背着的袋子,将里面藏着的毒蛇、蝎子尽数放了出来。
丐帮是以叫花为主的帮派,驯养毒物,成了弟子们一种爱好和谋生手段。
顿时毒蛇、蝎子、蜈蚣……毒物满地。韦小宝害怕之极,连看都不敢看。
过了一会儿,雯儿轻声自语道:“他们没事了,咱们走罢。”
雯儿一手抱着曹雪芹,一手揽着韦小宝的腰,轻吸一口气,身形顿起。两人重量二百余斤,她却轻如乳燕,鹞子般飞身而起。
雯儿从这棵树到那棵树,在一棵接着一棵的树梢上快步如飞。
底下的众人却一个也没有发觉。
韦小宝浑然忘却了危险,闭着眼睛,任雯儿拥抱着,软王满怀,香泽微闻,只觉得天下至乐,便在这温柔富贵乡了。
瞬息之间,已到了树林的边缘。
雯儿下得树梢,快步如飞,又出了数里,方才放下韦小宝。
她怀中依旧抱着曹雪芹,道:“韦大哥,你脸色这样难看,没有事么?”
韦小宝面色忽然一红,道:“洪老乌龟……洪安通他不知道使了甚么手法,点了老子的穴道,老子连路也不能走啦。”
雯儿关切地一摸韦小宝的腕脉,也无端地红了脸,道:“这点穴的手法,果然怪异得紧。”
韦小宝知道心事被雯儿看穿了,“啪”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雯儿惊愕道:“大哥,你这是做甚么?”
韦小宝道:“我对不起妹子,我被点穴了是不假,但是并没有到动弹不了的地步。”
生平第一次,韦小宝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颞颥道:“我只是……只是……”
又是生平第一次,韦小宝竟然在女子面前有了说不出口的话。
雯儿面色慢慢凝重,缓缓道:“大哥,咱们是兄妹。”
甚么话也不要说了。韦小宝喃喃自语道:“不错,咱们是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忽然大笑道:“哈哈,兄妹!兄妹1
雯儿道:“大哥,你怎么了?”
韦小宝道:“我怎么了?我不怎么!哼,我们只是兄妹,你管我做甚么?”
雯儿低头道:“大哥,对不篆”
韦小宝满怀酸楚,一眼看到曹雪芹还在雯儿的怀里酣睡,忽然大发雷霆,道:“喂,你老是抱着曹小脸做甚么7”雯儿道:“你与他爷爷过招,使得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我一直为他治了这许多天,才……”
韦小宝冷冷道:“是啊,曹家于你有有恩有德,你该倾心报答才是,至于你这位不争气的大哥,死也罢,活也罢,你管我做甚么?”
雯儿面色苍白,道:“你这是甚么意思?”
韦小宝拖长了声音道:“没有甚么意思啊,甚么意思也不敢有啊1
雯儿嘴唇颤抖着,道:“大哥,我们在自结拜了一场,你一点也不知道人家的心。”
说着,站立了起来,抱着曹雪芹,道:“大哥,你多加保重,小妹就此告辞。”
韦小宝愕然道:“你到哪里去?”
雯儿道:“为人应当有始有终,我将曹公子给曹家送去。”
韦小宝急道:“那我怎么办?”
雯儿冷然道:“大哥本事高强,手眼通天,江湖上朋友遍天下,我一个弱女子,帮不了大哥的忙,没的给大哥添麻烦。”
韦小玉默然半晌,道:“雯儿妹子,你说大哥不知道你的心,其实,你一样不知道大哥对你的一片心意,我,我……”
雯儿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哥,你别说了,连曹公子这样小小的年纪,都知道‘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这等道理,何况我们这些闯荡江湖的人?我们还是好合好散罢。”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韦小宝也听曹雪芹说过,这时他说道:“曹小脸一个小小童,如何能说出这等话来?那是他爷爷曹大花脸说的,偏你对小脸甚么话都信。”
雯儿板着脸,道:“大哥,你怎么不尊重人?甚么大花脸、小脸,难听得紧。”
韦小宝忽然翻身跃起,向后跑去。
雯儿叫道:“大哥,你做甚么?”
韦小宝道:“你不要管,我去找洪老乌龟去!我去死!叫他杀了我!他奶奶的,人活到这份儿上,倒不如死了的好1
韦小宝素来怕死,这番话,如果是他守着天地会的一帮朋友去说,或是守着他惟一的亲人韦春芳去说,他们都没有一个相信。
韦小宝会想到死?!
韦小宝会主动去送死?!
然而这一次,却是货真价实,有假包换……
韦小宝转身,跑向洪安通与丐帮弟子拼斗的小树林。
他的心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个声音:“我要死!我要死1
他知道,不管是洪安通还是晴儿他们,谁得到了他都会欣喜若狂;同样,不管自己落在谁的手里,都是自寻死路。
雯儿大急,抱起了曹雪芹,向前急追韦小宝。
跑着跑着,雯儿忽然眼前直冒金星,“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扑通”一声,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曹雪芹的头撞击到地上,忽然清醒了过来,惊叫道:“雯儿姑娘,你怎么啦?”
韦小宝听得背后曹雪芹带着哭音的呼喊,急停了脚步,回头一看,雯几摔倒在地,一怔之下,叫了声“雯儿”,急忙跑了回来。
韦小宝轻轻抱起了雯儿,轻声地呼唤道:“妹子,妹子……”
雯儿双目紧闭,嘴角的鲜血汩汩的流,眼角滴落了两滴晶莹的珠泪。
曹雪芹道:“前辈,雯儿姑娘她怎么啦?”
韦小宝道:“她没事。”
说着,横抱着雯儿,拉过曹雪芹的手,道:“咱们走,给雯儿姑娘治病去。”
韦小宝穴道被点,虽说不影响走动,然而抱着一个人,却是极为艰难。
韦小宝缓慢而沉重的行进着,心里道:“妹子,大哥一定治好你。”
看到雯儿气息奄奄,暗自说道:“妹子,我们是磕头结拜的兄妹,打不散、扯不开。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假如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大哥便随你去。”
雯儿呼吸微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韦小宝武功低微,于内伤更是一无所知,更不用说如何去施救了。
韦小宝后悔之极,在心里对雯儿说道:“大哥生在世上,没有认真学过一门武功,无法维护你的周全。到了地狱,大哥从头来过,下苦力学几门硬功夫,随时在你的身边,听候你的驱使,看护着你,保护着你,永生永世不离开。”
在他的身后,便是可以随便置他于死地的强敌。他丝毫不顾,抱着雯儿,缀步前行,似乎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而他怕惊醒了这婴儿的美梦。
这条路很长,然而他觉得很短。他愿意在这条路土永无休止地走下去。
有生以来第一回,韦小宝领略到了人世间的另一种境地: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还是原先那个小镇。
在一家小诊所里,年近花甲的老郎中为雯儿把了把脉,摇摇头,不对韦小宝说话,向曹雪芹道:“你爹爹失心疯,你妈妈死得透了,还看个甚么病?唉,孩子,入土为安……”“韦小宝一把抓住了郎中的脖领子,眼睛里像要滴出血来,喝道:“你说甚么?郎中并不生气,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诸先生节哀。”
韦小宝猛地拔出匕首,抵在郎中的背心上,喝道:“你再胡说一句,老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给你一个透心凉1
郎中这才慌了,道:“这……这……”
韦小宝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足有数万两,扔在郎中面前的桌子上,道:“从目下开始,你不许再给别人看玻治好了我妹子的病人老子还有重赏,若是我妹子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么,哼哼1
将匕首使劲儿朝桌子上插去。
桌面上顿时现出一个洞。
当“嘟”一声,匕首从洞口跌落在地上。
郎中惊吓得半响作声不得:“俺的娘哎!这样快的刀子,俺的脖子便是铁做的,也禁不住这狠霸霸的魔头来上这么一刀埃”
郎中又看了看银子,再在雯儿的口边探了探手,感到还有些微热气。
郎中便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韦小宝直眉竖眼道:“甚么叫尽力而为?总之我们几个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炸,要活一块儿活,要死一块儿死,你看着办罢。”
这郎中于医药一道,其实很有些根底,略一思索,道:“我家里还有一支百年老人参,先煎了,吊住令妹的一口气再说。”
雯儿的牙关已然紧闭,使劲儿撬开,才将参汤灌了进去。
一晃一个来月,雯儿不见好,也不见坏,只是靠参汤吊住了一口气。
韦小宝又有的是银子,手笔又大,取了银子给郎中,买了许多的茯苓、何首乌等贵重补药,硬硬将雯儿的一条命保下来了。
郎中专门收拾了一间精舍,让韦小宝、雯儿与曹雪芹居祝
尽避郎中在背后只是摇头叹息:“聊尽人意而已。”但韦小宝从未失望。他与雯儿昼夜相伴,伺候汤药,极是周到。
这里离北京极近,京城名医荟萃,于雯儿的治病大有好处,但雯儿己是不能移动寸步。只得在这里先治标,待得稍有好转,再进京城治本。
曹雪芹虽是孩童,却极懂事。尤其是侍候女子,天生的温柔细心。因此他不但不是韦小宝的累赘,而且相助韦小宝照顾雯儿。
眼看着雯儿的病情毫无转好的迹象,韦小宝忧心如焚。
那日夜晚,曹雪芹打熬不住,先睡觉了,韦小宝坐在雯儿的床沿上,烛光摇曳,将雯儿的脸上晃动出捉摸不定的光彩。
韦小宝不禁喃喃自语道:“妹子,你放心,你这样躺一天,大哥便陪你一天;躺一辈子,大哥便陪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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