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沙本来就是研究界的鬼才,当然,韩吉也是。只是韩吉天性诡异,更喜欢和新鲜的巨人近距离接触,比起被关在希娜之壁里没日没夜地做研究她更热衷于自己和巨人一起玩。所以自顾自地加入了调查兵团,根本没管王都发来的邀请。而格里沙不一样,他也曾经是个士兵。他甚至是和基斯同一时期的调查兵团的士兵。他对这些研究有发自本能的热情和发自本能的厌恶。他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巨人从何而来,靠什么生存,有什么样的生理条件,怎样才能用最少的消耗大量杀伤他们或者制造他们,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可又无比地厌恶自己的研究。
尤其是在830年的传染病事件后。他对自己的事业产生了怀疑。
一开始的怀疑只是种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可随着年代推移种子生根发芽,渐渐地让人无法再忽视。
在835年的时候,艾伦诞生了。
温和美好的生活给他一种安全的错觉,但能在壁外调查活下来的格里沙毕竟不是那些会被麻痹的没有警惕的人,他没有一天不记得那些流过的鲜血和弥漫过来的黑暗,仿佛会吞噬一切的黑洞,连狂风都带着令人战栗的血腥味。
格里沙开始采取措施。他悄悄地把资料转移到别的地方,或者记录下来后再销毁,当然销毁的都不是最新的资料,但是日月久远,他用这个方法让资料脱离了很多。
最终巨人的血清被完整地研究了出来,虽然能让人把血统转化成智能巨人有很大的风险,但总归是成功了。超大型巨人、铠之巨人、女型巨人,成功的智能巨人们让贵族们嗅到了权力的美好味道,他们因为绝对的力量而疯狂起来,猩红的瞳孔只看得到权冕的华贵,就如闻到了血腥味而兴奋起来的鬣狗。
格里沙在羊皮纸上写道:“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我就感受到了空气中暴怒的风,它们自极寒的北方而来,夹杂着令人晕眩和恐惧的血腥味,仿佛来自幽冥之国。”
他的笔迹流畅,却带着明显的晦涩沉重。
藤蔓缠绕着它们,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血红的花朵在藤蔓上盛放,仿佛是牢笼上鲜血装点的蔷薇。
山雨欲来风满楼。
850年国王命令让超大型巨人打破玛利亚之壁好腾出更多的试验品,其他人再想起来的时候,他们所掌握的水准一下子就倒退了近十年的水平。格里沙没让人发现,虽然他已经被怀疑了。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逃跑了。
一个面对巨人也无畏生死的调查兵团士兵,最终沦落到要用这样难听的字眼来形容自己。
但是这确实是事实。他动用了他在王都所能动用的一切关系,带着当时的研究资料和最新的血清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人远涉到了露丝之壁。
格里沙用疲倦的笔调写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上层几乎是暴怒的状态,但格里沙在王都这么多年所处下的人脉也不是说着玩的,他硬生生将自己的踪迹隐藏了起来,带着那些珍贵的资料,躲了五年。
韩吉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手指拂过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柔软边缘:“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在850年去王都进行会议,超大型巨人袭击城墙的事情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但他应该有猜想过。”
“这个计划被他们称作ω计划,又叫做神祗复苏。新约里神说,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始,我是终。”她幽幽地说,“”
她说出了一个名词:“血色七月。”
“也许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吧,确实,这是历史的污点,是被权势埋葬的鲜血与孤魂。”埃尔文说,他将血色七月解释了一遍。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但他们毕竟是历经生死的士兵,即使被气得面色发青,拳握的死紧,真的有种像韩吉说的调转马头冲回希娜之壁砍了国王灭了子爵的冲动,他们还是沉稳地站着,背脊宛如孤峭的刀锋。
格里沙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但他了解,因为他是ω计划的核心成员。
“这里出现了一个高频词,就是……‘故乡’。”
巨人并非天生的产物,这一点他们早就设想过。故乡,是指巨人的原产地,曾经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头巨人的地方。
灾难的源头,就如地狱的深处。
“简直就是奥加亚斯的牛圈啊,”韩吉叹了口气,“最肮脏的地方。”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会发生些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埃尔文淡淡地说,沉稳深邃的目光扫过整个调查兵团,“而我们现在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
“去找寻‘故乡’。”
冬日的日光穿透云层,在阴霾里穿梭,大地一片苍冷。
“艾伦。”
男孩侧过脸,瞳孔倒影出了来人。他微微挑眉,显得有些诧异的样子。
高挑的男孩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废墟在他身边蔓延,他的脸色并不能算很好,带点苍白,然而目光沉毅如刀剑。
“让?有什么事么?”
“格里沙医生的事……你知道吗?”让问得有些轻飘飘。
艾伦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收回目光望向天空,天空呈现澄明一片的晶莹剔透的蓝色,流云缓慢地漂浮。
他慢慢地回答。“我和爸爸的姓氏,是耶格尔。”
让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理解艾伦此时说这话的含义。
艾伦微微地笑了一下:“耶格尔在德语里的意思,是‘猎人’。”他望着天穹,目光悠远,“我们是猎人啊。”
他的声音轻得有些像是叹息。
让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犹豫地看着眼前站在阴影里的男孩,对方的背挺得笔直,像是孤峭的刀锋。艾伦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在训练兵团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一种被岁月淬炼出来的威严和沉稳,有时这种气质会让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可他明明那样年轻,眼角眉梢里岁月的痕迹还那么淡薄。
是时代吗?是时代吧。让有些恍惚地想。毕竟他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改变了很多很多,是马尔科离开之前的他所无法想象的。至少他很笃定那时候的他肯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加入调查兵团。
还会做出这么肮脏的事。
让的目光变得晦涩而低沉。
“韩吉分队长让我来问你,”他别过头去,声音冷淡,“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不舒服?”艾伦微微一愣。
“……大批量的药剂。”
艾伦明白了。
他想了想,回答:“我现在不能肯定。”
让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摇摆不定,最终他放弃了,冷嗤一声:“自己小心点。”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高挑的男孩紧紧地握着拳。想起了离开前希娜之壁传达过来的信笺。
艾伦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然后他轻轻皱起眉来。
挣扎着想要拔刀的男孩痉挛起来,最终他安静了,向他的同伴们投去最后的一眼,碧金色的目光在稀薄冷淡的日光下,一瞬生辉。
CHAPTER。37 遥远的故乡
远处破碎的城门矗立在泼天的日光下,拖着浓重的阴影,白骨森森。
“准备好了么?”埃尔文沉声问道。“开城门——”
门轰隆隆地打开了。阴影和光华跳跃着在厚重的城门缝隙里旋转,飘落下细小的尘埃。
锡甘希纳区并不只有一扇城门,因为正门口旁边的巨人群,所以调查兵团选择了侧门。
侧门并不意味着就安全很多,普通巨人并不具有智慧,他们只凭借本能移动、做出选择,因此不难想象会有普通巨人围绕在墙外试图进来。只是侧门口的应该会比正门要少很多就是了。
门开,士兵们骑着战马,小心地出城。
马蹄声踢踢踏踏的,轻轻敲击着耳膜。
墙外遮天的森林茂盛成苍茫的林海,常青树们即使在肃寒的冬季也碧绿如春,修长的林叶在稀薄的日光下翠绿繁茂幽深苍冷,高大的树木林立,阳光被撕裂成光的阴霾。幢幢的人影在林木间穿梭,若隐若现。
一片岑寂。
战马的蹄声惊起了几只林鸟,扑簌着翅膀飞出了森林。
懵懂的巨人们并不懂为何已经紧闭了百年的城门突然就开启了,门缝里散发出来新鲜的血肉气味。它们在风中蹒跚着,本能地向他们靠近。
进入森林的一刹那光阴似乎都被隔断,日光被隔离在蜡质的碧绿林叶外,投下层层叠叠的半透明影子。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排演开巨大的阵型,骑着战马在丛林中穿梭。
“……久违了啊。”埃尔文轻声说道,他碧蓝的目光安静地看着前方,墨绿色披风扬起,人影幢幢,“时隔三年的,真正的出墙调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声音却含了淡淡的笑意。
“……竟然会有些想念。”
马车停驻在日光下,高大骏美的马踢踢踏踏地在干净的石板路上走过,时不时打几个响鼻。
这是辆不起眼的马车,墨绿色的油布遮掩了窗帘,将马车内的一切系数掩盖。日光的余晖洒落,远方蜿蜒而至的江水翻滚着在日晖下潺潺流过,船只漂浮在水面上,几只雪白的水鸟腾空而起。
“鲜血在墙壁外流淌,太阳的光辉却对山川大地一视同仁。”苍冷的声音在马车里缓缓响起,他说得缓慢,却像是在吟念一首雄浑的挽歌,“荣耀或者耻辱,悲哀的死亡。”
他被割伤的双眼静静地流淌着辉光,雪色的长发铺散,宛如什么地方终年不变的皑皑白雪。
“这是无人可以阻挡的,世纪与时代的终结。”
“……神说,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始。”
“我是终。”
他的尾音轻轻地飘散在了空气里,马车哒哒地走过石板路,巨大的日轮隐入了一团墨黑的边缘泛着灼丽金黄的乌云里。
“兰斯公爵离开了露丝之壁?”
男人思考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木质的桌面。日光乘着风在窗棂盘旋。
“我知道了。”他似乎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微微扬起了笑容,眼神里的冷光却让人看得心下一寒。
那是对权与力的极端渴望与推崇。
“看起来是查到了什么呢,不过没事,即使他象征了过去血色时代的辉煌,但那辉煌终究会陨落。”
“备马车,我要出墙。”
“呵,我说的当然是玛利亚之壁啊。”
“我记得遥远的东方有一句古谚语,那个黑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