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不由分说就把脸藏进了师弟怀里。
“看看,看看,就说你完全不懂有难同当的道理。”
“我已经受重伤了,所以丢脸的事就麻烦你一个人扛了。”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尴尬,老实人也忍不住胡言乱语。
其实卫庄早就让人备好了马车,只是看盖聂受窘的样子有趣,特意步行了一段路。
“两百三十户人家已就地解散。”赤练凑到卫庄身边悄声汇报。
“很好,我总算放心了。”卫庄看盖聂又陷入了昏迷,轻叹一声,把他放入车厢。
血在黑色的大氅上并不显眼,但沙地上车辕上却滴得到处都是。
赤练细心地擦了车辕,才关上车门。
“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全体人家都非得解散不可?”
“想不通,就慢慢想。”卫庄的声音很冷淡。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废弃传书鸟,改用口令。”赤练偏不直接问卫庄是否怀疑白凤叛变。
“这两项并行,我们的损失确实很大,不过,这样可以避免过分的损失。”卫庄偏不直接回答。
“盖先生的伤……”
“本不算重,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我看是腿上的大血脉断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赤练瞪大了眼睛。
“但愿妙手人屠能有办法解决……”
“他已经在桑海城内的节骨眼里儿等着了。伙房的那个孩子也在那里。”
“嗯,师哥一定很乐意和他俩见面,所以师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狡兔三窟,纵横家卫庄的韬略,总比兔子强些。
如果说流沙全员的常态是一盘散沙,那么两百三十户人家就是沙上的尖塔,是流沙全员轻松聚散的枢纽。
核心一声令下,沙上的尖塔全部解体,从表面上看,现在似乎只剩下了纯粹的散沙。
然而在沙下深处,其实还隐匿着五十二个节骨眼儿。
只要节骨眼儿还在,流沙就始终形散神聚。
(待续)
☆、第 21 章
卫庄急着帮师哥找郎中吗?倒也不急。郎中又不是活神仙,吹口气就能让伤口不再流血。
该做的卫庄都做了,盖聂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以及好运气。
眼见他气息渐弱,卫庄又一次咬破食指,塞进他嘴里让他吮着。
这种景象,盖聂吮着食指沉睡的景象,盖聂吮着卫庄的食指沉睡的景象,真是看得人无比蛋疼。
赤练有幸与他俩一路同行,全程近距离旁观,只觉得自己没蛋也疼。
精心伪装过的马车不疾不徐驶入繁华街区,驶入了其中一家店门。
桑海虽然已经成了血海,平民的日常生活算是毁了,但效忠大秦的达官贵人们依然有饮酒作乐的日子可过。
重伤的盖聂如果在此时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进了妓院,一定会马上又晕过去。
“他总是拖拖拉拉三五个月不能痊愈,前些天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样子,这两天没见,就破坏得彻底不成人形了,够爽快。”
在杏仙阁恭候卫庄大驾的当然不是什么花魁,而是臭脾气与日俱增的妙手人屠。
“他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卫庄无奈地摇摇头。
“哦,原来是他自己的错啊。”妙手人屠阴阳怪气地说。
既然卫庄连不忠实的部下都能包容,爱顶嘴的部下就更加无所谓了。
其实难得有这么个敢顶嘴的,卫庄还觉得挺有趣。
“行了行了,我知道是我错了。”
(冷战了那么多天,师哥带伤来赔笑赔罪,只有傻瓜才会翻脸和他吵。)
(卫庄也承认自己是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这种话你对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敢不敢直接对盖先生说?”妙手人屠翻了个白眼。
“你能把他治愈,我就敢直接向他认错。”毕竟只是个庸医,卫庄要激他一激。
“呵,十拿九稳的事。”庸医充满自信地挺起了胸膛。
“我还以为你会说老屠学艺不精,大脉断了无法可想呢。”
“和盖先生相处了几个月,老屠日夜练手,医术可是突飞猛进呢。”
“练手?你拿我师哥的身子练手!”
“有种你别让他受伤,老屠也就没得练啰。”
“你能练好了再出师吗?能吗?”
“很显然,不能,我是学到中途杀人放火铸成大错被师父逐出师门的。”
噗嗤,赤练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毫无进取心只想混吃等死的妙手人屠被卫庄硬是提拔进了核心,给大家添了不少乐子。
“你那点血,只比凉水强些,还不如一碗鲫鱼汤。”
“他又不是坐月子要催奶,吃什么鲫鱼汤!”
妙手人屠站在行家的立场上,对输血义举评价不高。
卫庄明明可以不搭理他,也可以据理力争反问他战场上哪来的鲫鱼汤,却偏偏选择了最奇怪的说法。
最要命的是阿强凑巧端着新鲜出锅的鲫鱼汤来了,害得赤练忍无可忍捧腹大笑。
桑海城内的节骨眼儿,名唤百花楼,是个不大不小的妓院。
卫庄以阔佬的名义包下了这里的杏仙阁。
他虽是幕后老板,却不想向老鸨坦白身份,因为但凡出点差错,老鸨就是官府重点盘查的对象。
不知情的人才可靠,才不必担心出卖和背叛——这是卫庄奉行的真理。
所以节骨眼儿的存在,连赤练都是前天才知道。至于分布的地点与成员信息,她直到今天也所知甚少。
西施梧桐人家,是流沙的三个特殊机构。
但流沙还有第四个特殊机构,那就是由卫庄亲手打理的五十二个店铺。
流沙隐秘的五十二个节骨眼儿,伪装成了店铺。
店铺遍布九州四海,从赌坊镖局棺材铺到酒肆药店杂货铺,上至皇家青楼,下至街角铁匠,各行各业包罗万象。
这些店铺承担着把不义之财转化成正当收入的重任,是流沙的经济命脉,还为刺杀活动的各个环节提供各种现实意义上的便利。
由于都是鱼龙混杂的场所,三教九流随意出入,打探消息和传送口令也非常方便。
百花楼天天都有大秦的达官小吏来喝酒。
烟花女以及小厮杂役烧火丫头里面,自然不乏敬业的流沙成员。
被卫老板点名挑进杏仙阁贴身伺候的人,更是全员隶属流沙。
此外,不仅还有嫖客,清早来伙房送菜送柴火的,后巷叫卖小馄饨的,贼眉鼠眼进门推销胭脂水粉的,都是从节骨眼儿辐射出去的关系网中人。每天进进出出,为卫庄带来最新讯息,并且将核心的指令手把手口传口地传送出去。
有节骨眼儿在,流沙不会崩塌四散。
即使流沙崩塌四散,这些本身就在营利的店铺也能独立支撑。
各家店铺的帐房中流通着惊人的财富,大可伺机东山再起。
这是卫庄的老巢,流沙真正的命根子。
这样的机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所以高手难免有高手的寂寞。
和盖聂聊聊大概没关系,可惜盖聂根本不会为此钦佩师弟。
财势名利的辉煌,在盖聂眼里,远远不如一个行侠仗义的三流剑客值得钦佩。
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他如此淡泊,和他聊聊核心机密才会没关系。
“小庄……”
夜尽天明之际,盖聂醒了。
他首先发现被褥太香床太软,房间十分花哨,氛围十分可疑。
望见衣履齐整的师弟正坐在窗前看晨光,他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师弟陪自己过夜这件事也让他有点紧张,但总比两个裸女好些。
然后,他发现身上穿着陌生的睡袍。
谁帮他换的衣服他倒不是很在意,毕竟原来的衣服又脏又破,晕倒之前就不能蔽体了。
他只是突然想到袖中原本还收着一个要紧物件……
“你在找什么?是不是这个?”
若是丢了也就罢了,偏偏在卫庄手里。
断香续玉膏的小罐子,偏偏被卫庄拿在手里。
由于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脸,失血过多的盖聂成功地闹了个大红脸。
“我看你身无长物,只带了这个药罐子,就帮你小心收好了。”
“嗯,呃,谢谢……”
“果然是要紧物件吧?”
“唔,呃,也不怎么要紧……”
“那就送给我,好不好?”
“啊,不,不行!”
卫庄冷哼一声,把药罐子丢上床,几乎把床板砸出一个大洞。
看盖聂这副又羞又急一反常态的模样,他断定这玩意儿是那女人给情郎的纪念物。
如果放在从前,他准会跳起来和盖聂撕破脸。现在呢,现在他竭力按捺着火气。
只要他不提那女人,盖聂就会和那女人了断瓜葛,所以他一定要憋住气,哪怕只是为了双剑合璧天下无敌的霸业,也要憋住这口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
卫庄把这句话默念了百余遍,勉强恢复了平静。
“师哥,我……”
抬头向盖聂望去,发现他依然面红耳赤,药罐子却不知被他麻利地收到哪里去了。
卫庄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得已,又把能屈能伸默念了上百遍。
(待续)
☆、第 22 章
年前,盖聂暂居在桑海城外的人家。
那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卫庄给了他令牌却又很少搭理他,因此日子十分逍遥自在。
如今移居至百花楼,卫庄突然性情大变,对师哥非常耐心。盖聂欣慰之余,又颇有些苦闷。
他整天闷坐在卧房里,喝着奇奇怪怪的汤水补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杏仙阁下,丝竹之声乱耳,莺歌燕语烦心,白天人来人往,他连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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