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殿下你的左手无力回天。手冢让他给自己的手臂做了最大程度的治疗之后便亲自熬药,为了取得最好的效果,他把乾所有的医书都读遍,他反反复复地斟酌着药材和药量,几近不眠不休。当他终于找到能完全抵消毒药效果的药方时他立即送信给白石,即刻赶去四天宝寺。
想到不二中毒失明他便心急如焚,他想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回来,留在自己身边。他想这三年已经够了,他再也没法忍受不二不在身边的时日,就算毁掉当年的合约也无所谓了,利益也好奇技也好,白石想要的全部都拿去好了,手冢已经别无所求。
他只要不二回来,他只要他在身边。
午夜时分手冢被侍从引进白石的内室,白石提前收到了手冢的密信,此时正掌灯静候。内室里白石坐在燃着灯的桌旁,烛光柔和而暗淡,浅浅地氤氲着微光。在白石身后较远处横着一扇绘着山水的丝质屏风,蜿蜒遮挡了半个内室。
“手冢君。”白石轻声道,“迫于形势,只能在此地会面,请多包涵。”
“是我打扰了。”手冢说。白石请他坐下,脸上微露笑意:“此时不适合长谈,我就直接说了。手冢君信上说找到了解毒的药方,想要带不二君去青学治疗?”
“不止如此。”手冢直视他,“请白石殿下让不二离开四天宝寺,回到青学。”
白石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手冢君想要撕毁三年前的条约?”他以手支颐,“我左臂的秘密,到此时也该属于手冢君——按照约定,三年之后,你会应约来取。手冢君何以违约?”
“千岁家的秘术我已尽数习得,但千岁君近日已回到四天宝寺,想来消除秘术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事。”手冢说,“除此之外,白石殿下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将尽全力满足。”
“付出这等代价,只为让不二君回去?”白石的唇微微勾起,笑得颇有深意。
“是。”手冢沉声说。
“那么三年前,手冢君又是为何作出决定?”白石的目光被暗淡的光一扫,敛出沉重的颜色,“甚至,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又是为何要做那么多伤害不二君的事情?”
手冢无言以对。
“手冢君,”白石的声音非常轻,“你把不二君从冰帝带走,让他离开家国,却又把他当成交易的筹码……你间接害死了他唯一的家人,你默许美由纪夺走他的一切,你还设计害死了迹部君。你所做种种,你不会不知道伤他多深。”
“那并非我的本意。”手冢的辩解连他自己都听得苍白软弱。
“我相信你不会刻意去伤害不二君。”白石叹道,“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你的做法有多残酷,至少对不二君而言。”
“我会补偿他,只要你让他回来。”手冢说,“只要你把他还给我……不二本就是我的,他本应留在青学,留在我身边,这三年是你从我和他手里抢来的,他不属于你。”
白石脸色苍白但很平静。“即使我同意,不二君会愿意回去吗?”白石看着他,“现在的不二君情愿回去吗?”
手冢刚要开口,就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截断。两人同时往声音的来向看去,那扇屏风已经倒在地上,其后是一张垂着淡白色绸帘的床榻,但让手冢在一刹那失去所有理智的是倒下的屏风后立着的白衫少年,柔暗的光映着他蜜色的发丝和晶莹如玉的面孔,他的双眸圆睁着,熟悉的冰蓝色慌乱而惶急。
是他撞翻了屏风,而屏风落地发出的巨响似乎助长了他的焦急。少年毫无方向地迈开脚步,赤裸的足尖撞在赤枣色的矮凳上,他吃痛地倒退几步,在原地茫然地转着圈。
他在喊白石的名字。用颤抖的,尖锐的,无可依靠的声音。他试图跨过倒地的屏风,却险些被障碍物绊倒。
“抱歉,手冢君。”白石的声音低微到无法察觉。他站起来奔向惊慌的少年,伸臂把他搂进怀里,不二紧紧握住白石的前臂,仰起脸,语气是手冢从未听过的焦急和温柔:“发生什么事了?”
“不二君怎么还没睡呢?”白石回以同样温柔但很平静的声音,“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不二把脸靠在白石的颈窝,发丝的暗影挡住了他的脸,手冢看不清他的神情,“出事了吗?”
“只是有个客人。”白石温柔地说,近似宠溺,“放心去睡吧。”
“客人?”不二侧过脸,视线和手冢的目光对上。明知道不二看不见,手冢却还是一凛,生怕在那双眼里找到自己最害怕的情绪。不二很快回转了视线,这次他对白石说话的时候,手冢看清了他的神情。
“抱歉,白石君。”不二轻语,“我打扰你了。”
“怎么会。是我的错才对,让不二君担心。”白石轻吻暗光下色泽柔润的蜜色发丝,却是对手冢说话,“抱歉,能稍等我一下吗?”
手冢除了点头做不出任何反应。
理智告诉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不能发出任何表明他是手冢国光的声音。所以他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处,看着白石抱起不二绕过倒塌的屏风,看着白石把不二安置在床榻上,看着淡白色的绸帘透映着两个人如此亲密的影子。
“这样就好了,白石君。”是不二轻柔的低语。
“我等你睡着。”白石回应着,“我就在外面,不要担心。”
不二没有说话,他伸臂挽住白石的颈项,白石随着他的动作俯下身,两个人的嘴唇融化在一起,被光与影点缀得不真实。
淡白色的绸帘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轻扬起,鲜明的轮廓被覆盖,只剩似是而非的影子。手冢的记忆叠加在其上,滴落出那些锥心的细节。
不二呼唤白石名字时焦急和温柔的声音。
不二扑进白石怀里时安然和满足的神情。
不二和白石亲吻,两道身影上下交叠,那早已超出了任务的界限。这样的认知让手冢如坠冰窟,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二和白石之间的羁绊竟在弹指而过的三年里纠缠生长摒弃了手冢的存在。
暗色的光里刻进手冢眼底的情节闭了双眼散了心智也无法消去,手冢忘了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四天宝寺,他只记得纵马飞驰在越来越沉的夜色里透身渗入的寒意。
听不见凛冽的风响,看不见前方的路途,手冢如同在混沌的暗色里徒劳地行进,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他忘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到底该坚持些什么。
昏暗的内室里,丁子茶发色的王凝视着手冢,他的眼映着淡淡的光泽。面对手冢近乎震怒的质问,白石只轻轻说了一句:“今时今日这一切,完全是手冢君你咎由自取。”
“倘若你对不二君说一声抱歉,只要一句抱歉也许就够了,只要一句,不二君就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你做的一切,那么我和他之间就不会有任何进展,今时今日这一切也不会发生。”白石温柔的声音竟如同锋刃切进手冢的耳,“因为不二君他……非常爱你,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我在四天宝寺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满是伤口,绝望得让人心痛……”
“能让他绝望到这种地步的,也只有你吧,手冢国光。”白石轻声说,“我没有强迫不二君做任何事,我只是想治好他,我只是不愿让他难过。手冢君,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你对他做的,在我看来也不可饶恕……你究竟要有怎样的狠心,才能对自己最爱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手冢在白石面前无言以对,这个人温煦如水的目光竟如同神祗的审判,倒映出自己僵硬的面影。
“我不想再争下去了。”白石的神情莫名萧索,“只要夺下四天宝寺,你就能成功了吧。我不会撕毁合约,但是……我会带不二君去青学。我会让他回去。”
“你……?”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让手冢惊疑地看向他。
“你伤害了不二君,难道我就不曾伤过他吗?”丁子茶发色的王笑得嘲讽,不知是在嘲笑手冢,还是在嘲笑自己。白石的眼转向手冢,“三年前,让不二君那么痛苦是我的错……就当做我还不二君被迫离开青学的痛苦吧……手冢君,整个天下都会是你的——所以,请你发誓,再也不会抛弃不二君,不论发生任何事……”
“……我发誓。”手冢低声但很坚定地说。
“那就好了。”白石唇角的弧度变得柔和了,眼里静静闪烁着粼光,如同碎金色的晨曦跳跃在渐渐苏醒的海面。
手冢看着他。“你真的不在意?”完满的结局来得太轻易太简单,反而有些不真实。手冢的语气染上怀疑,“渡边殿下留给你的王位——”
“我不敢说我不在意。”白石轻声说,“可是,手冢君你比我更合适。”
“那么不二呢?”手冢继续问,“假如不二真的选择我,从你身边离开,你也可以说我比你更合适吗?”
白石笑了,“不二君会怎么选择,是不二君的事情。”他凝视手冢,眼神澄澈。在那双栗色的眼眸里手冢竟然感觉到了熟悉的冰蓝色,有着极其相似的质感,“不在于你,也不在于我,选择权在不二君手里。”
马鞭近乎绝望地抽落,手冢的瞳孔缩到极限,黑暗变成尖锐的刺深深扎进眼底。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赢不了那个男人,那个被称为“圣书”,完美无瑕的男人。那个人用他的全部深深的爱着不二,那个人清晰的懂得不二的珍贵,那个人用全部真心珍惜着,重视着被自己一次次重创得无法挽回的不二。自己不懂得什么才是珍贵的东西,直到自己明白的时候,最想要珍惜的已经再也不会回头。
会一直一直在他身后温柔微笑的人,深深的爱着他,能够为他做一切的人,也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
白石说,不二君从来没有背叛你,一次都没有,即使被你抛弃,被你伤害,他也仍然为了你的胜利在四天宝寺折磨自己。不二君一天都没有快乐过,一天都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不二